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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返校后上不了几节课就要放寒假回家过年了,周围人都还沉浸在跨年的兴奋当中,加上放假在即,连即将来临的审判式的期末考试都无法磨灭精神上的亢奋。
当然格外淡定的也有,比如林觅。期末考试成绩关系到下学期的奖学金,林觅不上课的时间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除了季萧偶尔跟着他一起去复习格外引人注目,加上明明看着书然后莫名其妙就到图书馆厕所里做爱之外,一切都很平静。
直到期末考试期间临近放假时,林觅感到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在复习最后一门课的时候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在考试时险些睡过去了。浑身乏力,出考场的时候头晕目眩,胃口也不太好,本来约好了和季萧去吃意大利菜也临时改成了清淡的日料。
而且,他发现自己开始嗜酸,他是偏爱甜食的人,可最近却对酸梅子柠檬汁等食物馋到不停分泌唾液。
他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却没敢第一时间告诉季萧。林觅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没去猜季萧会不会也发现了一些端倪。总之在没确认之前,他不想草率地告诉他。
除此之外,林觅的心里还被恐慌、紧张、迷茫、踌躇挤得一团糟,整天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
放假后他和季萧一起回了家。季萧就差上门来把林觅母子俩接去一起过年了,不过他还没忘自己尚且处在审核期,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思,关键是家里不比M市,在M市他想做就能立刻把林觅按到,这在家里恐怕亲个嘴都要提前预约,连续几天见不到林觅他就能抓狂。
除夕前几天。
林觅也察觉到了季萧的欲求不满和烦躁不堪,于是决定第二天就去医院看看,在季萧某些东西爆发之前。
巧的是,当晚林觅就收到了高中同学发来的消息,那人是以前他们班的副班长,和他关系尚且算可以,为人很憨厚,当年他退学之后副班长还和他联系过,这次联系他是为了邀请他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大家好像都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拜托我来联系你了。班长,一起聚一聚吧,大家都很想你。”
林觅轻而无声地叹了口气,其实对于高中这个班级,大部分的回忆还是青蓝色的值得纪念的。他答应下来。
晚上七点,冬天的天黑得早。从暖气充足的出租车下来时候林觅瞬间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暴露在外的脸颊上残留的暖意丝丝溜走,他轻轻打了个哆嗦,裹进了脖子上的围巾。
果然,越来越怕冷了。
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班长!林觅!”
林觅扭头转身,只见副班长正边对他招着手边朝他走来,“林觅,我刚刚一眼就认出你了,你一点都没变啊。”
林觅浅笑:“你也是。”
“算了吧,我程序员,皱纹秃头一样不少。你现在……工作了吗?”副班长挠挠头确实有些稀少的头发,犹豫着问道。
“我复读了,现在在M大。”
副班长满脸艳羡敬佩:“班长你果然是学霸的命啊,太牛了!”
林觅但笑不语,命不命的都是空话,这其中苦涩往往只有自己才知道。
“你先进去吧,外面冷,包厢号302,让服务员带你上去,已经来了十几个人了,我在这等着接其他人。”
“好,辛苦你了。”
林觅走进包厢时屋里静了一瞬,几个外向的同学反应最快,起身热络地招呼起来,“班长来来来,坐这里。好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班长真是一点没变,看我还没毕业头都快秃了。”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或多或少有些变化的面孔,林觅一开始还有些局促,但他一直以来人缘都很好,这些老同学大部分以前和他关系都还不错,聊聊高中的往事,一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问起林觅当年退学的事情,气氛很是融洽,林觅心里那点无措也消失了。
直到包厢门再次打开,几缕寒风涌进,众人齐齐看去。吴葛握着门把手就站在包厢门口,他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时代感强烈的格子大衣,配着另一种格子样式的围巾,可见品味并不出众。
包厢里的人零零散散地和他打招呼,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后扫视了周围一圈,最终把目光定在了林觅身上。
林觅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上后林觅只淡淡笑了一下,就扭头回答起周围人的问题了。
四十五人的班级来了三十一个人,有说好了没来的也有一开始就说忙推辞了的。只有一个人,连邀请都没有收到,那就是季萧。
有人提起,有人回答道:“他?副班忘记叫他了吧?叫了估计也不会来吧。”
“不过也是啊,人家说不定现在在哪国度假呢,哪有功夫和咱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一起吃饭啊?再说他不是退学了吗?没必要……”
那人话没说完就被副班长掐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林觅,那人也反应过来立刻噤声了。
林觅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听着他们说的话莫名一阵心虚。在场没人知道他和季萧
', ' ')('现在是什么关系,甚至他还……他知道季萧没有收到邀请,如果他跟季萧说,说不定他非要缠着他不请自来,到时候场面得多尴尬。加上他今天还背着季萧去了趟医院。
话说季萧在他们这个班上的人缘也真够差的,所有人都“忘记”邀请他了?
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兴致高涨,推杯交盏着吃喝玩乐。
林觅胃口不太好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四面八方敬来的酒也被他借口身体不舒服全推脱了,只喝了点果汁,他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空调开得太过了,他起身出包厢往卫生间走去。
在洗手台洗手时林觅通过镜子看到身后跟了一个人进来。他本来没太注意,而后这个人越靠越近发现这个人有些眼熟。
“班长,好久不见。”吴葛的表情很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虽然是同一张脸但看着比以前稳重了很多。
两人几年没见,林觅立刻就对时光的飞速流逝有了显着的察觉。
“好久不见。”林觅笑了笑,带着礼貌的疏离。其实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情,以他和吴葛从前就算不上铁的关系,时隔已久再见,林觅也不敢保证一定熟络。
“班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还好,你呢?”
“嗯,我还在读书,边做兼职,存了一点小钱。”
听到吴葛这样说,林觅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自己刚才的回答好像太简洁了,这些老同学几乎都不知道他的现状,他也没打算大张旗鼓告诉其他人。
寒暄过后便不知道该说什么,吴葛就直入主题道:“我认识了一个老总,毕业后直接去他那儿工作,班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你介绍给那个老总。”
林觅心中懵然,反射性“嗯?”了一声。
吴葛轻轻蹙了蹙眉,又笑道:“班长你不用和我客气,你也算是我的恩人了,我能有今天全仰仗你。你退学……嗯之后,后来我就见过你一面,当时听你妈妈说你在当家教老师,现在小孩子减负减压,未来教育机构行情不太好,金融的发展前景会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联系那个老总在他公司给你弄一个不错的岗位。”
林觅听到他后半句之后就明白过来了,吴葛是不知道他复读了,以为他还在做全职家教,于是想给他找一份更好的工作。他的出发点是善意的,只不过有些误解在里面,他现在解释的话反倒伤了人家的好心,徒增尴尬似的。
然后林觅注意到了吴葛的眼神,他正在打量着自己,虽不明显,但能感觉到那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视这自己,那其中有些许怜悯还夹杂着些许看不明的复杂情绪。
林觅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季萧给他买的那些贵的要死的衣服他觉得太工整甚至有些束缚,一边叫他别买了一边收起来了,他乐意穿几百块一件的棉服,很自在。
但被让人不太舒服的视线一打量,林觅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正准备隐晦地解释几句时,他的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正是季萧打来的。林觅对吴葛笑着说了句:“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还不着急找工作。我接个电话哈。”
厕所里就他们两个人,吴葛还没要走的意思,林觅只好拿着手机出去接了:“喂?”
“在哪儿宝贝?”
林觅生怕被人听到,捂着听筒边往外走走边小声说:“在外面,怎么了?”
“在干嘛?和谁一起?”
林觅好笑道:“别管这么紧好吗喘不过气啦。”
“哼。同学聚会是吧?陈子昂都知道我不知道,没人喊我你也不管我是吧?嗯?”
“没什么好玩的,回去跟你说,我马上回去了。”
“地址给我,我去接你。”
林觅本来不想给,怕被同学看到了难以解释,但还是拗不过季萧,而且他有事想告诉季萧。
他回到包厢之后吴葛似乎也刚回去,而且他发现对方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林觅一直推脱喝不了酒,也就慢慢没人敬他了,而且季萧电话催的很紧,林觅看时间也到了十点了,于是就起身跟离得不远的副班说要先回去了。
“啊,班长你就要走啊,我们等会还要去唱歌呢,你不去了吗?”
“嗯,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下次再聚。”
他们这边说着,其他人也纷纷看向林觅,听林觅这样说都只好放行了。
一个跳脱的男同学便跳起来往厕所冲边说:“班长说的好,咱们下次再聚。那班长咱们后会有期!我先去趟厕所,憋不住了草。”
众人哈哈大笑,林觅笑着跟着他出门了。
席间又热闹起来,小解的男同学十分钟后才回来,面对其他人的调侃他只是摆摆手,忽然表情复杂说道:“我也没喝多啊,我刚刚怎么看到来接班长的人是那个富二代季萧啊?”
“你看错了吧?他以前就和班长关系不好,我们都知道啊,他怎么可能来接班长啊?”
“哈哈哈哈哈就是啊,这不是让姚明踢足球吗?也太荒谬了。”
', ' ')('副班讪笑:“你是喝多了吧,别瞎说了。季公子现在估计还在哪里度假呢。”
众人笑,这会林觅走了,有人就好奇起来:“副班,班长有没有跟你说他现在在干嘛啊?”
吴葛听着,面色了然。
副班肃然起敬,“对了还没告诉你们,咱们班长真是大学霸,人家后来复读了,现在在M大呢。”
“卧槽M大?这么牛!”
“不愧是林觅啊,我再复读两年A大都未必考得取哈哈哈哈哈。”
在座都哈哈笑着互相调侃,没过一会又喝了起来,只有一个人除外。原本从容的吴葛自打听到副班的话之后就僵住了,死死收紧了握着酒杯的手指,脸色死灰一般难看。
“你喝多了?懒洋洋的。”
“我没喝多。”
“喝了多少?”
“我没喝多。”
两人像小学生似的争辩着,季萧趁着等绿灯的间隙抓住他微凉的手指,“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衣服,你是不是嫌弃我的眼光,不许嫌弃我的品味。”
林觅哭笑不得,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季萧是这么细腻难缠的人,他有些累了,窝在座椅里哼哼:“不舒服。”
“下次带你自己去挑。”
“我不去。”
“啧,你偷偷摸摸跑来和他们聚会不带上我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季萧发动汽车。
林觅哼笑:“他们都没邀请你。说你估计在国外度假呢。”
“放什么狗屁。没邀请我,还不许你带家属?”
车里陷入了沉默,季萧扭头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发现林觅竟然趴在窗边一动不动往外看。
“看什么?有什么比你老公我还好看?”季萧吹起自己来从不害臊。
“下雪了。季萧,下雪了。”
平时林觅还会捧他几句,今天竟然置之不理,季少爷老大不爽,但姑且没跟他计较,“怕冷吗?要不要下去走走看看?”
林觅扭头来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点了点头。
季萧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就这么沿着一条寂静的沿路镶嵌着路灯的小道慢慢散步。抬头看去,路灯昏暗的光晕下细密的雪花飘摇地乱舞,这一刻时间可以快到转眼四季,也能慢到镜头定格,美不胜收。凉丝丝的雪片落在发上肩颈,有的融化得很快,有的堆积在一起相互依偎。
林觅也许真的醉了,即使他滴酒未沾。
走着走着,他抽出被季萧握在手心的手,在口袋里慢慢掏着。
“怎么了宝贝,口袋里有什么宝贝?”季萧促狭道,那么高的个子无赖似的半歪在林觅身上,收着力道和他贴贴。
“给你个惊喜,不过又或许是惊吓……”
林觅脑仁充血,他的心里也下起了雪,慢悠悠地降落在心脏上的瞬间化成滚烫的岩浆,顷刻起沸。他只知道他此生从未有过如此热切、冲动地想要倾诉表意的欲望。
季萧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停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只见林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得豆腐块似的纸。
季萧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那两年每一个梦见林觅的夜晚惊醒时那般激奋,他甚至开始祈祷这次不会有梦醒后怅然若失的失落。
林觅的手指慢慢把那张纸展开,轻轻递给僵如木棍的季萧。
“我怀……”他后半句话被一股生猛的外力塞回了嗓子眼儿里,季萧的力气大到他几乎窒息,他被深深重重地抱紧了怀里,下巴搁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入目是深冬夜里寂寥的路灯和雪。还有季萧微白的发梢。
林觅突然就想起不知道从哪儿看来的一句话: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偕老很远很远,对普通人来说无病无灾地离去是最好的结局。可在此之前,林觅想再淋一场雪,多淋一场雪。在无能为力之前尽可能真一点深一点,再多爱一点。
季萧是热烈美丽、锋利桀骜的种类。拥抱他会被刺伤,放手则会失去。但他甘愿放低身段主动贴近他。
林觅从不觉得他自己是浪漫主义者,但在此刻,他愿意永远爱怀中这头迷人又野蛮的野兽。
那年林觅和季萧二十一岁,九个月后他们将会见到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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