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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只比段玄璟大上六年,二人站在一起不似叔侄。不过段玄璟从没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从小到大他稳重的作派全然挑不出毛病。
那年,贤王年方十七,俊朗眉目,隆鼻丰唇,脸容虽略带稚气,浑身流露出尊贵的气息,一举一动都惹人眼球。
宫人吹龙笛、抚银筝、击皮鼓、弹锦瑟。在激昂的声乐中,贤王套上扳指,穿上臂衣。挽弓时,硬弓开满月,皮套下精壮结实的肌肉鼓起,换来不少年轻宫女悄悄流露出的倾慕眼神。
若用软弓的话,弓力不强,断不能射到位於远处的纸彩球。但是,硬弓拉开後难以持久,不利於瞄准。
贤王聚精凝神,臂直如箭,肘平而稳,身姿优美。说时迟那时快,咻地一声,一个纸彩球就被射中了,落下花雨。
在段玄璟要欢呼之前,他已经拈箭直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他停下连发时,只余下四个纸彩球。
赞美声此起彼伏,贤王却不骄不燥,向宫人下令,把他的爱马带来。马儿通体如黑缎子一样乌黑油亮。他一纵到马背上,长身玉立骑於马,拉弓一箭正破纸彩球。
他双脚一蹬,马儿便开始起步慢跑,他便挽起强弓,待马儿绕了数圈以後,他一瞬间拉弦引射,又中了纸彩球。
此时,马儿高速奔跑,尘土飞扬,段玄璟的眼珠都追不上贤王的身影。随着弓箭划破天空的声音和彩球破裂的声音,段玄璟才後知後觉地发现弓已发。
贤王突然双脚夹马腹,马儿立时停下,同时,他射出最後一支箭,乾净利落地翻身下马,人已收弓往怀帝行礼,也不看後方箭的行踪。
他没有因使力过猛而脸红耳赤,汗水一滴不流,仍然是那谦谦佳公子﹐身後的漫天花雨却衬得他傲气狂放。
段玄璟拍红小手掌,贤王在他眼里就好似话本中的天将下凡,现下对小皇叔不只有对长辈的敬重,亦有对英雄的崇拜。
贤王压根本没有想到段玄璟会记得这样清楚。他对表演的记忆已经十分含糊了,也许是因为当时他的神经是一直紧绷着的,又或是因为那晚琳妃的秘密对他的冲击更大。
他回想着当时的情况,脑海却浮起一段意想不到的回忆。
宴会结束後,年幼的段玄璟跑过来跟他道别时,一脸关心问他手痛不痛,要不要叫御医来。
在参加宴会前,贤王已吃药好麻痹自己,减低对痛觉的敏感。他亦在虎口上涂上药粉和凝胶,若果流血不多的话,血液亦不会滴到地上。虽然最後他的右手还是因弓的余劲而剧烈痉挛,手臂也好似被撕裂一样,里衣也被冷汗沾湿,可是他的神情正常。他自以为准备充分,想不到还是被他一直看轻的对象看破了。
当时,他十分错愕,在琳妃迫切的催促下,他来不及回答就离开了。
「...你为甚麽会有此一问?」
对於晚了多年的提问,段玄璟一顿,很快就反应过来。
「原来我真的猜对了!?你在表演後,都不吃东西了,一直用左手拿着酒杯,右手一直藏在袖子中。」
「那兴许是我不饿了。」
「当雪花往你走来,想与你亲近时,他就在他的右方,你本来用右手示意要他走开,但只挥了一下,就转身以左手推开他了。」
「想不到你还蛮细心的...」贤王一直觉得段玄璟十分平庸,在文武方面不及他两位兄长。看来以後自己绝不能掉以轻心。
「皇叔当时为甚麽要隐瞒受伤一事吗?怕扫了父皇的兴吗?」
因为我绝不可示弱。
贤王的脸孔就好似隔了一层寒冰,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
对於贤王的沈默,段玄璟报以微笑。
「你知道为甚麽你一问,我就能立即说出我怀疑的原因吗?」
「那是皇上有过目不忘的好本事。」
「皇叔别笑话我了,你明知道我在太学时就常被太傅责备四书都背不好。」
「那是因为皇叔的骑射表演给我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受伤及隐瞒一事亦都让我十分佩服。皇叔为了父皇如此卖力,甚至不惜受伤,我们几个皇子的孝心也及不上皇叔。而且,你为了不扫大家的兴,在宴会上谈笑如常,意志力之高叫我汗颜。」
皇上该不会是醉了吧...这种话他怎能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
贤王啜了一口酒,暗道这梨花酿应是比前的还要强,难怪皇上会醉倒而失言。
於是,他也失言一把了。
「我没有大家所说的神力,强行去拉六十斤弓而害自己受伤。你不会觉得我根本不厉害吗?」
「皇叔,你不是一尊金菩萨,自然也有办不到的事。朕可是连四十斤的弓也拉不动,你比朕更厉害了。」段玄璟坦然道。「就算皇叔没有神力,皇叔还有数之不尽的长处。单凭皇叔不屈的斗心,朕也会敬爱皇叔。」
贤王暗嘲这人就只会嘴甜舌滑,然而,一对上段玄璟的眼睛不由信服。
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
', ' ')('想当年怀帝只要被华妃用一双美目凝视,就会对她千依百顺。
他这个侄子虽是个与娇弱一词无缘的男子,那双眼睛却偏偏与他艳压天下的母亲一样。
任铁石心肠也只会化作绕指柔。
贤王感到脸部微微发热,一口气喝光整杯酒,盼冰凉的梨花酿压下燥热。
皇叔平时有如此贪恋杯中物吗?
贤王难得有兴致,段玄璟本可借机与他亲近,今日却恕不敢奉陪。
原来,他早已经准备在宴会後与桂青晏在宫中相聚,自然不愿在心上人来前醉倒。
他不愿与百官庆祝,但桂青晏对他来说不只是「官」。
他知道桂青晏好甜食,早已命御膳房预备好六六三十六道糕点让他一一品嚐。
他亦深知桂青晏不愿太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便打算在银霜宫的院子办上简单的酒席,只有数个可宫人服侍,连侍卫也撤下。
想到宴会快要结束,就要见到青晏,段玄璟却没有以前一般的兴奋。因着北戎一事,他已经好一阵子见不上桂青晏。最後一次见他的回忆却不甚美好。那次,他把自己狠狠操了一日一夜。在那场性事中,没有情意可言,他单方面被凌辱蹂躏,比南馆的小倌受的待遇还要凄惨。当他醒来时,桂青晏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满腹精水和遍体鳞伤都提醒着桂青晏对他的薄情。
只要桂青晏今晚能来,也许就能消除他的不安。
此时,一名太监神色慌张地进来乾清宫。
段玄璟见状,脸色一沈,却示意让他过来,太监却跪在地上。
「皇上,桂大人没有来到宫中,他派人传了口信给奴婢,。」
「桂大人出了甚麽事?你快给我宣读!」段玄璟立时方寸大乱,担心他生病受伤。
太监露出犹豫之色,最终还是缓缓说出。
「谢过皇上圣宠,但是臣愿与百宫一视同仁,故不赴宴,寿礼已跟其他官员一道呈上。」
乾清宫内鸦雀无声。
「...你们都先先退下吧。」
宫人们如释重负,急忙离开。
然後,段玄璟一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宫门,没有注意到他已打翻酒杯,任酒滴到自己的衣服上。
就在他沈思之时,他全然忘记身旁还有一位的皇叔。
若不是贤王练就一脸晏然自若的好本领,他此刻定会瞪眼咋舌。
他刚刚没有听错的话,皇上欲邀请桂青晏一人夜宴,而桂青晏毫不留情地拒绝他。
这二人是在甚麽时候勾搭上的?依他的记忆,桂青晏一直都对文王奉若神明,对文王的竞敌没有好感。就算段玄璟登基以後,桂青晏仍然不改态度,更与朝中大臣合力去打压容知秋的党羽。
他不由想像段玄璟以皇帝之位迫桂侍郎就范,但是当他想到二人上了龙床,就只能想像桂青晏会一头撞向石柱,以身死来换取清白名声。
...皇上十之八九是单相思,大概连侍郎的手也还未摸得上。而桂侍郎为读书人的表率,自当不屑以美色求荣,他对皇上应该只有深深的厌恶。
贤王聪明绝伦,推论出七七八八。
不过,他断没想到段玄璟会对桂青晏怀有不纯的心思。
桂青晏的确有仙人风仪,眉目秀丽,清雅脱俗,有不少士人对他倾慕祟拜。但是,依他看,桂青晏不食人间烟火,不通俗事、那嫡仙似的脸容似乎缺了人间的七情六欲,了无生气、有股读书人的迂腐...在床上抱着一条僵硬的死鱼可能还会比较有趣...
贤王恶意地想。他对坏过他不少好事的桂青晏绝无好感,跟容知秋一样是他的眼中钉。
皇上的眼光也太差了吧?就算他喜欢男人,怎麽不找一朵解语花?以他的权力,他绝对可以找更好的男宠。也许他可以借机在皇上身边插上自己的眼线。
他试过给他送去美女,不过段玄璟未曾宠幸任何女子,那些女子後来也被容知秋赶走。
...难不成段玄璟只喜欢男人?
皇帝宠幸太监不是罕有之事,所以段玄璟专宠容知秋也没有叫他想得太多。只是其他跟段玄璟亲密之人全都是男儿。
京务厂督主容知秋阴阳怪气,白发苍苍,却得到史无前例的圣宠,在宫中说一不二。
北戎狼主美如好女,段玄璟亲自作诗追求。
宫中谣传紫衫侍卫秦轻舟深得皇帝圣宠,与他同出同入同卧。
现在又有户部左侍郎桂青晏拒绝庆贺皇上的生日。
他名义上的好侄儿还真是饥不择食,太监、蛮子、与兄长相似的侍卫、政敌,他都一律不放过。
那定国将军该不会跟他结成假夫妻,才会急着给皇上找来一只狗儿子!不过以那匹夫伟昂的身材,他断无可能在皇帝之下。
贤王万万没想到无心插柳的嘲讽与事实相差不远
呵,若怀帝泉下有知,会否後悔选了他当皇帝。玩玩男宠是无伤大雅,为了男子而远女子却是本未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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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王转念一想,他好男风,对自己是件天大的好事。若果皇帝以後无后的话,皇位很大可能就会落到自己身上。
再者,他对朝中大臣出手被发现的话,文武百官一定会声讨这个昏君,自己就明正言顺取而代之。
由於气氛十分尴尬,贤王不好开口请辞,他只能一直沈思手下中可有符合皇上喜好的美男子。
想到了三、四个名字後,段玄璟终於轻唤宫人。
贤王以为他使宫人来送他出宫,喜出望外,心道终可脱身了。
不料,宫人只是来再添酒水。
「皇叔,难得有你陪朕庆生,我们今晚不醉无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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