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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霜宫外,一名正在拂尘的小宫女看到远处有玄色身影。冠帽下一头白发,长相却是年轻俊美,五官彷若刀削似的凌角分明,带有数分刻薄之意,眉目中亦笼罩着狠戾。一袭玄衣,衬得他煞气迫人。
白发玄衣。谁人会不知这就是权势滔天、深得圣宠的京务厂督主。
一向大胆妄为、对朝中大臣飞扬跋扈的大人此刻正端着盘子,盘子上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宫中的人都是瞎的吗?怎麽让容大人上菜?小宫女吓得要抛下手中拂尘,欲上前把盘子抢过来,却被另一名宫女拉住,压下她的腰。
容知秋疾行而过,所有宫人都屏住呼吸,心惊胆跳地行礼。
幸好,容知秋的心思也不他们身上。当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後,众人才长舒一口气。
“若不是我拉着你,你就要倒楣了。到时你若跟李明一样被送去挑粪了事就该庆幸了。天底下能使唤得上容大人有谁?就算他已经位高权重,仍不忘初心,容大人能圣宠不断,当上太监总管自是有他的理由。”年长的宫女对着小宫女轻声解释。哪知小宫女劫後余生,却毫不反省。
“说起来,我以前只是远远一督容大人的尊容,今日才得以看个清楚...”话未说完,小宫女脸上就浮现红晕。
跟四周的阴柔小太监相比,容知秋的冷洌气质鹤立鸡群。
“...你这丫头该不会思春了!你这番话可别随意跟其他人说!容大人可不是你能肖想的。”
在宫中,宦官与宫女对食,即结为夫妻。对食蔚然成风,有的太监会为美貌宫女争风吃醋,有的宫女想找个相好关照她,其中亦不乏相爱如夫妇的。
以容知秋的权力地位,想成为其菜户的女子应当不少。然而,与温香软玉相比,容知秋似乎更热中於追求富贵和权势。
其实,他仍是有慾望的。
只是没人会猜到他慾念的源头是那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
容知秋端着面来时,段玄璟还在没精打采地以手支着脸。
“皇上昨晚可是喝多了?都不跟奴说一声。”
段玄璟原本打算和桂青晏庆祝以後,再去找容知秋的,怎料他最後胡里胡涂地跟贤王好上了。他自知违约在先,心里懊悔。
“朕...朕与贤王难得十分投机,就喝多了。朕不胜酒力。忘了找人传话给你。”段玄璟脸不红气不喘,可是白玉的耳珠还是染上红晕。
假若容知秋没有虚妄蛊的话,他还是会不相信皇帝的言辞。
他比段玄璟更会掩盖自己的内心。
容知秋消息灵通,就算皇帝有心瞒着他邀请桂青晏,一举一动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
明明自己才是每年生日一直陪着他的人!凭甚麽桂青晏要把这个位置也占走!
尽管桂青晏拒绝出席,容知秋却没消气,要宫人等到乾清宫的宴会中途才告知皇帝这个消息。违反了皇帝的命令会被处死,可是惹白毛犬不快会生不如死。
容知秋甘愿做段玄璟最忠实的狗。那头恶犬会瞪大眼睛拚命守卫价值连城的宝物,不分昼去巡视戒备,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张开血盘大口咬碎敌人的咽喉,以锋利的爪子撕杀。回到主人跟前时,他却会伏跪在地上卑微地仰望,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剐出来献给他的主人。
他曾经得到主人的指绎间溜出来的肉渣就能满足幸福。可是当他看到主人给区区一只野猫丰盛的肉汤时後,空荡荡的胃再也吃不上渣未了。
假若他杀了桂青晏的话,段玄璟只会永远怀念着他。他要段玄璟恨他、讨厌他。
虚妄蛊的威力强大,唯一失算的是段玄璟对桂青晏的耐心。就算桂青晏云雨後反脸不认人,又或是桂青晏对他凌虐侮辱,段玄璟都没有断绝情意。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这股执着让人为之动容,只可惜这股执着的对象并不是他。
这一次,段玄璟稳如盘石的心意终於有一丝裂缝。
後来的失控却是超乎容知秋的预料,皇帝没有找他寻求慰藉,却借酒消愁,与贤王互相手淫。
平常人瞧见喜欢的人与仇人欢好,都会气愤。
可是,他一个不男不女的太监,只会想继续看段玄璟勾人的媚态。
任何人都能给段玄璟快活,只有他辨不到。
尤其对方是讨厌的贤王时,容知秋更加兴奋。
他就是个畜生,管不住欲望。所以他还是催动了虚妄蛊。
平时不可一世的贤王畏缩的样子让他十分愉快。当他急得眼眶血红,自称为兄长时,容知秋终於笑不出来。
容知秋的预感告诉他贤王没有说谎,他无暇猜想二皇二妃错综复杂的关系,就立即要虚妄蛊停止。
叔侄的名份、父子的外表,都不会让容知秋在意。
血浓於水的兄弟结合却是万万不可的禁忌。
可是,段玄璟却没有回复正常,继续百般挑逗贤王。焦急的容知秋一次又一次下达命令,段玄璟却好似真的喝醉了,仍把
', ' ')('眼前人当作负心汉,最终还是未能阻止二人结合。
当贤王肏进去的一刻,容知秋好似天灵盖被猛烈一击,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当他起来时,慌忙唤蛊去监视二人的状况,却觉天旋地转,心口悸痛。揽镜一看,血色全无,眼底下是黑色一片。他强行使蛊,痛楚更盛,甚至吐出酸水,只好作罢。
为了给段玄璟庆生,他还是服药以後,逐勉强打起精神,拖着抱恙的身体去御膳房亲自下厨。虽然他搓面团时略为吃力,他却拒绝别人的帮助,甚至不许旁人靠近。
每年二人生日时,容知秋都会亲自下厨烹饪煮面。第一次煮面的时候,面煮得糊了,可是知秋又没有多余的银子再买面粉给他开小灶。二人只能吃着发涨的面。面的配料只有几片青菜和一只鸡蛋。尽管如此,段玄璟还是吃得一乾二净,意犹未尽地似小猫似的舔舔嘴唇。
容知秋暗下决心,要他每年都吃上好吃的寿面,便跟御膳房的人偷师。现在他煮的面看似简单,却是十分讲究。
而宫中也只有皇上才有口福一尝京务厂督主的手艺。
“知秋,你怎麽还不吃?再不吃面就要发涨了。”段玄璟最初没有食欲,可是想到这是容知秋的心血,便用筷子把长长的面条夹入口中。
面弹牙可口,伴着香浓的鸡汤,比宴会的任何一道菜更合段玄璟的胃。
容知秋直勾勾看着段玄璟开怀的样子,一直紧抿的薄唇渐渐像月牙儿弯起来,细长的眼睛也因热气而化去寒意。
“面好吃吗?”
“好吃好吃!你的手艺有进步,每一年都愈来愈好吃。这样下去,你很快就可去御膳房当御厨了。”
“奴婢身兼京务厂督主、太监总管已让很多人眼红了。再来一个第一御厨,我怕皇上会收到山一样高的奏折。”
“谁若是眼红你这个御厨,朕就把他送到浣衣房!”
在二人的嬉笑中,面被吃光。
“这面就是新鲜作的才好吃。你今早又重新弄了一遍吗?”段玄璟知道这面制作费时,看似简单,却考功夫。
“是的。”容知立即说谎。若非透过虚妄蛊知道段玄璟不会来,他昨晚就会去御膳房一趟了。
难怪他今天看起来特别憔悴...
段玄璟想到自己浪费了知秋的心意,十分内疚。
“有你在身边,朕何其有幸。”
对着段玄璟明亮的微笑,容知秋的眼睛黯然下来,欲说还休。
容知秋离去以後,段玄璟找来御膳房的人领赏,顺道问一问知秋的事。
“容大人真有心,忙了整整两个时辰。他搓面毫不马虎,搓得满头大汗,想必做出来的面定是十分有嚼劲。熬汤时也不畏热,一直守在一旁...”御膳房的人在皇上面前为容知秋美言,说得段玄璟高兴感动。
“辛苦他了,要干这样多活。你们连续两天帮容大人也辛苦了。”
“回皇上,容大人只有在今早来御膳房,我们算不上帮了多大的忙。”
“哦?他昨晚没有来吗?”
“不,容大人只有在今天早上来了。”
“...今天朕问你的事,跟谁也不许说。”
知秋怎麽会知道自己爽约的?而且他为甚麽要说谎?
虽然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怀疑的种子已经慢慢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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