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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九殇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热泉之中的激情涌动,尽如横梁一梦。
影卫无声退出鬼界,发现自己躺的,怕是绿羿营的床。坐在榻边的绿羿营一下子惊醒,扶着身子受创的男人坐起来,见他顾不上喝水润喉,嘶哑地问:“主人呢?”
“走了。”绿羿营执拗地举着手,茶杯贴在冥九殇唇边,“不是殷老祖喂的茶,藏锋少爷就连一口也不想喝吗?”白茶色泽如荡漾清波,茶香袅袅,冥九殇的唇都裂了,却不愿碰一口。
“那你呢?”墨眼如狭长刀锋,转向仇人,“我进入鬼界前,你是个连开光都不懂的凡人,我再醒来,你却已经筑基。”
绿羿营眼底的爱意微微跃起,“是白尊者赐的筑基丹。”
冥九殇唇畔扬弧,讥讽带恨,他已然听懂,是绿羿营把殷辞绝的下落卖给白家了。可殷辞绝既然开始侵夺女鬼的修为,冥九殇便不担心他的安危,他想的是,主人为何……独独落下他呢?
绿羿营还在耳边说着令人齿寒的示爱,无非是仗着修为大增,将他囚禁起来,日夜强上,逼他心死,冥九殇没有听,那些看似情深的恶心话听半只字也嫌多,他捂紧心口,眉头深锁,苍白的容颜令人神乱心碎。
绿羿营看着冥九殇发抖,颤如风中残烛,眼带一抹湿意,无声而卑微的落泪,是委屈、悔恨、悲痛、还是心死?
绿羿营无闲分辨,只因眼前的脆弱男人突然令他心惊,刚筑基炼成的心感在预警危险。
可……情爱的反面是恨,藏锋少爷要是不堪容忍如此离别,恨上殷辞绝,于他而言岂不是天大好事?绿羿营满心想着趁虚而入,不顾心头的不安,反而撤下了防备的真元。
他满眼恋恋不舍,因此没有看见,冥九殇悄然化掌为刃,捅进他的腹中,那是--丹芯的位置。
“嗬!嗬、嗬啊!!!”
绿羿营爆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叫声,眼珠暴突,不敢置信地看着杀人无声的影卫,待他卯足全力,提起筑基境修为反抗,一直压在冥九殇心境最底,只差一层窗纸没有捅破的,那股不属于阳间的阴翳之气也终于冒出。
自摘丹芯,焚体消散。
丹师救回来的冥九殇,是死过一遍的。死人,身上都有鬼气。
被拿来当白皓华的药人,及后的种种凌辱,冥九殇其实是有怨的。
在白皓华叛变之后,这份很小很小的怨化作了恨。
时间长了,鬼气便不时从眉心冒出,不愿见殷辞绝身边只有两鬼侍候,无半点阳气,冥九殇一直压抑炼成鬼修的欲望。可他岂能放过眼前之人?
鬼气夺夺而出,盖过绿羿营的威压,冥九殇掌入腹中,两指握住那颗刚结成的丹芯,绿羿营的全身经脉开始着火,灵火自燃,他眦目欲裂,牙齿突突颤抖,如整个腹腔撕扯到极限般剧痛。
冥九殇问全身烧起来的火人,“很痛是吗?”
“我知道,为了主人,我经历过。”
冥九殇一点一点,把丹芯从活人的血肉中扯出来。他忍了这么多苦,终于求得主人怜爱,苦尽甘来,凭什么被这厮破坏了呢?
他在鬼界之中,终究没来得及对殷辞绝坦白爱意……
“啊啊……!哈、不啊啊!!”
最后关头,冥九殇往绿羿营体内打入鬼气,不让他像自己那次一样,因为修为失了稳定的支持而毁了肉体。
经历了比凌迟更惨烈的锻凿火烧之痛,绿羿营浑身焦黑渗血地跌在地上,脑里像有什么崩断了。他前一天才脱胎换骨,踏上修仙之道,再想到那性殷的贱子已除,他可以慢慢收回藏锋少爷的心,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怎么这刻,人就废了呢?
绿羿营像从仙境跌入地狱,挣扎抬头,浑浑噩噩地望向冥九殇,痴狂的目光像在说:这样也好。看啊,藏锋少爷……羿儿连丹芯都送给你了,你对我笑一笑,称赞羿儿一句好不好?
冥九殇满手黑红腥血,捉住夜明珠般的丹芯,对上绿羿营执妄乞怜的目光道,“丹芯黯淡,白家赏你的筑基丹,是炼坏了的吧。”
那般狠毒,那般鄙弃。
绿羿营眼底的星点尽碎,颤栗地咳出一口污血。
天道循环,冥九殇被白皓华夺了丹芯,如今又抢了绿羿营的丹芯。他忍住不去讥讽天道,踩住绿羿营的手,“李家主对我的主人说,在下还惦着李家家主的位置,生来应是人中龙,是吗?”
“……”
“我如你所愿,李家主。带在下到祠堂上香,继承李家家业,在人前跪拜认主,为吾正名立威。”
“李家主喜欢话当年,冥九殇便给你一个当年,看看谁先后悔。”
绿羿营紧紧捉住冥九殇的靴子,如溺水之人捉住浮木,满嘴污血地咧地痴笑,“好、好……羿儿不当家主,羿儿不当……只要藏锋少爷肯留在羿儿身边……”
冥九殇踢开他的手,如踢开一条狗,“带路罢。”
祠堂之中,闻得风声的李家众人匆匆赶至,见祖庙惨状,神色肃然恐怖。
', ' ')('只见烛火通明的偌大祠堂鬼气森森,白烛尽灭,七十馀个沉香木牌位摔得一地都是,画像和绸纱割痕数道,绿羿营半人不鬼地跪在那妖魔脚边。
当李家拼死反抗,那妖魔将鬼气打进每个人的眉心,召阴鬼折磨阳间生者,惨叫不止,如活炼狱。
“啊呀呀呀呀--!鬼,是鬼!”
“好痛、好痛……放过我们、好痛啊……”
冥九殇在一片凄惨鬼嚎中吞噬绿羿营的丹芯,一口气冲到筑基境九重,舍弃剑修时的一切,巩固鬼修修为。
主人说,要他留在李家……冥九殇睁开混浊闇黑的眼,咳出喉中甘甜,他便不去找主人。
他是影卫,死忠是天职。
他可以等,如今有了丹芯,他可以重新修炼,他等得起。待他统整李家,训练成死忠主人的一支强军,就交到归来的主人手中。
若是主人不肯回来……他就忍到无法再忍的那天,抗命去找他,受千刀万剐也好,见到主人,说很想他。冥九殇闭眼稳住心神,把留在鬼界的法袍取出来,穿在身上,不再是影卫的寒酸黑衣,而是华贵锦缎,只是这次反过来穿。
也是方才醒来仔细看殷辞绝为他炼制的法衣,才发现原来大有乾坤,所有针线都是内藏的,也就是底面两边也可以示人,因为是法袍,玉钮会自行扣在穿衣者需要的那面上。
鬼界里殷辞绝让他看见的是凡间帝王才用的夔龙纹,冥九殇抱起驱走心里孤寒时才发现,殷辞绝在另一面炼制的纹路,全是落情灵花。
冥九殇信他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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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人派出追兵,把殷辞绝围困崖边,殷辞绝俯瞰脚前的无底深渊,沉声说,“女鬼,把你以前提过的,再说清楚些。”
“你是天胎凡魔,以前我一直困在碧血玉里,修炼时总会被你的魔气压制,现在我出来了,只要找个阴气充沛的宝地关闭,淤积的法力一下子就能化作真元,冲破元婴七重。”
“至于你体内的九殇毒和古槐毒皆是难寻剧毒,我懂秘术,可将两者制成毒引,逼发体力,教你一口气冲上神游境。”
“只是,这是邪道。你若能好好休养百馀年,摧残心脉的毒引就能发解,你若身陷与正道的大战,无法抽身,不到一年便会灯枯油尽,陨落消逝。”
女鬼的话随山岚拂去,眸色幽幽沉沉,“少主人,可有自信,在数月之内了断一切,带上冥九殇,找处安全之地藏身,隐世百年,不问天宗魔教之事?”
“孤没有。”殷辞绝没有骗她。
“那……”
一阵杂乱的兵戈与灵马嘶声打断女鬼的阻挠,殷辞绝回头扫视迅速掠阵,一脸要除魔卫道的五十名白衣修士和天师兵,负衣迎风冷笑说:“不,孤为了杀殷段涛,准备了百年,血魔教基业却败在孤识人不清的愚蠢上。杀母之仇,下毒之仇,孤不想再等了。”
女鬼渐化青烟消散,殷辞绝周身魔气则升上半夜,魔星闪现,此消彼长,象徵正道的紫微星逐步黯淡。
这夜,紫微光灭时,殷辞绝带着手持灵矛,五十个血傀儡,单薄却肃杀地重返修真界。
“我只怕您,回不来见他啊……”
女鬼力竭,躲回碧玉之中叹息。
“不论如何,此玉必陪您。哪怕轮回,您忘却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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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辞绝杀上修真界的事,冥九殇无从得知,他端坐在李家主的官帽椅上,正堂两侧跪满李氐子孙,中间则摆着数具尸体,没有白布盖头,伤口狰狞暴露,腥血染脏四合如意方毯……
“他们皆是李家老仆,忠心耿耿,你、你竟然……!”
“这些人,都曾对冥九殇的主人颐气呼喝,不忠不敬,留来何用?”冥九殇如尊鬼像,了无人气地冰凉反问。
“李藏锋!你这魔头!莫要欺人太甚!我们已经……啊啊啊!!”
他刚想起身,鬼气被如刀刃折磨他的脑袋,逼他满地打滚,又哭又踢。
“已经什么?”
冥九殇淡淡问,底下却已无人敢认声,看他便如看再世罗刹,畏惧而憎恶……
“已经找了太微陆氐求救--”
一把雄浑庄严的声音从庄院正门传来,下刻,三道人影远远掠进,当前一人,风骨灼人,馀后两人皆是少年。
冥九殇无心无情,看着前来讨伐之人。
“这是血魔尊主所要的李家,何人敢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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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这天,人们记起了被小九统治的恐惧——
人前,小九:大魔王化身
人后,小九: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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