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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笑:“不如留下来,陪朕坐会儿。”
说罢他也不等高怀瑜答应,直接朝旁人吩咐道:“赐座,取些冰来。”
“陛下……”高怀瑜听他的吩咐,有些诧异,“谢陛下。”
皇帝是在照顾自己,高怀瑜明白。
高怀瑜的病很怪异,除了没有痛觉,还有一个症状是他的身体很难自我调节体温,容易受天气影响。天一热常热得发烧,因此很多有这种病的人在幼时就一场高烧直接病逝了。现在的天气还没有闷热到需要用冰的程度,皇帝又是很提倡节俭,到了盛夏才会开始用冰,现在让人取冰来,都是为了他。
宫人在元熙身旁放好座椅,元熙笑道:“过来吧。”
高怀瑜便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元熙忍不住打量几眼身旁垂着眼的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他喜欢拉着高怀瑜一起干活,除了因为高怀瑜聪明很适合帮他,还因为他的一点小私心,他就是喜欢跟高怀瑜在一起。
上辈子高怀瑜常常这样坐在旁边陪他处理政务,他坐案前批阅,高怀瑜在一旁先把奏折内容大致看一遍。挑出紧要的来,分门别类,再交给元熙慢慢拿主意。故而每到夏日,御书房内总是会多放上几大缸冰块消暑降温。元熙自己是受得住热,但高怀瑜不行。
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于元熙而言,他睁开眼便来到了这个地方,又重新看见了高怀瑜,不过是那么一会儿的事。
可原来已经是下一世了。
元熙终于知道了自己总要让人在御书房放那么多冰块的原因。
从前他只是以为高怀瑜体质与别人有异经不得热一些,如今才晓得那是病。没有痛觉,身体无法正常调节温度。
元熙叹口气,拿起朱笔开始批阅。
高怀瑜犹豫道:“臣该回避……”说好的陪他坐坐呢,他怎么看起奏折来了?
“不必。”元熙很不客气地开始压榨高怀瑜,指了指一边还没碰过的奏本,“帮朕先看看。”
高怀瑜震惊,这是可以的吗?
可是皇帝下的令……高怀瑜只能道:“臣遵旨。”
皇帝很享受有高怀瑜陪着的感觉,看似在批阅奏折,实际上还在偷闲,看旁边的人为自己低头忙碌。享受了好一会儿他才真的开始认真阅读奏本上的文字,时不时与高怀瑜攀谈两句。
日薄西山,高怀瑜总算是完成了皇帝给的任务,一抬头却见旁边的人已经伏在案上,似乎睡了过去。
夕阳的光穿过窗棂,从皇帝脸上斜斜照下,衬得他五官愈发英气硬朗。只不过他双目闭着,看不见那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眸,便让人心中少了许多畏惧。
少了畏惧的结果就是,高怀瑜可以肆无忌惮地看这位大魏天子。
元熙是君,而他是臣,他连正眼看元熙的时候都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会低下视线。
这样在自己身侧安静小憩着的元熙,他此前从未见过。
他端详许久,莫名想起来自己从前在建平府邸养的那只狗狗。
那是条猎犬,小时候一小团,软乎乎的,长大了高大凶猛,极是霸气。不过趴着睡觉的时候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看起来很安详,很舒服……
陛下……
高怀瑜想着,指腹已经触上了他的眉骨。
我这是在做什么……
高怀瑜收回手,有些愣神。
而元熙鼻间轻轻喷出些气流,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高怀瑜顿时心慌,心中还在祈祷不要被发现,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臣……冒犯。”高怀瑜怔怔道。
皇帝根本就没睡过去,或者是已经醒了。
那自己刚才……现在是不是该跪下大喊臣罪该万死啊?
“喜欢朕?”皇帝却笑得很开心。
高怀瑜本就因被发现了而慌张脸红,被他一问更是不知所措,思考了半晌才道:“喜欢……”
皇帝问他喜不喜欢……他能说不喜欢吗?
说不喜欢……算欺君。
元熙直起身来,强忍着没有大笑出声,知道他面皮薄,逗完了就给台阶下,道:“嗯,是有挺多人喜欢朕的,卿不必如此害羞。”
他倒不是乱说,以前十四五岁时他成天带着玉京城的贵族小公子小少爷四处游荡,干点附庸风雅的事,也是个玉京城中有名气的佳公子。
那会儿太上皇元裕还很喜欢他,逢人就夸耀自己这个儿子是如何一个英俊潇洒美少年。恨不得把他这个样貌俊朗过人,身姿英气挺拔的宝贝儿子弄个桌台供着向别人展示。
那时元熙当真是被全家人捧着,也想不到十年之后,自己会从阿爹最宠爱的孩子,变成了逆子。
此时的元熙看着高怀瑜,根本想不起那些父子间的伤心事来,细细打量着高怀瑜,笑道:“朕总听人说燕国高氏出美人……确实如此。清河王实乃其中翘楚。”
“
', ' ')('臣……谢陛下夸赞。”高怀瑜知道他在看自己,人已经快烧起来了。
元熙又悠悠叹了一声,道:“朕近来听过些闲言碎语……说朕看中清河王美色,因而对清河王宠爱有加,甚至为清河王逾制。”
先前高珩被送进后宫封为侍君,元熙这好男色的谣言……也许不是谣言,就传出去了。
这一传,当然就会有很多好事者猜测。
高家虽然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太好使,但样貌的确个个是人中龙凤。高怀瑜尤其生得美貌,皇帝又是个好男色的,近来还如此封赏高怀瑜,为了个册礼的事甚至搞了一批人,这能不让人怀疑吗?
一个高珩已经弄进宫成男宠了,另一个高怀瑜没弄进宫不就是因为高怀瑜还有官职不方便嘛。
这些流言高怀瑜也知道,只不过懒得理会,现在皇帝提起来,他才感觉到羞耻。
也不知皇帝提这个做什么……
他腹诽时,皇帝轻笑道:“卿不是喜欢朕么……不如……坐实了?”
高怀瑜傻了:“臣……”
陛下在说什么?这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什么坐实了?
高怀瑜当真是又惊又怕,又羞又怒,脑子里的东西全乱了,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这下他是完全不会说话了。他还能怎么回?皇帝夸他,那他就谢陛下夸赞。皇帝说什么要坐实,这怎么回?
皇帝看他惊慌模样,终于憋不住大笑:“朕是说笑……别害怕。”
高怀瑜微微别过脸去,觉得头有点晕。这种感觉跟他大热天没在凉快地方待着,身体过热了的时候差不多。
皇帝……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这个可恶的皇帝此时心情却极好,极是慵懒散漫地往后一靠,唤了宫人来,又对他道:“今日多谢爱卿为朕分忧,不如用过晚膳再回府吧。”
刚进来的玉珠把这“爱卿”两字听出了点“爱妃”的调调。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获得称号【钓瑜高手】。
贤后加班与主角受的黑化
高玮杀霍飞, 确实是冤杀,这谁都知道。
甚至他为了在杀霍飞之前毁掉霍飞的名望,还在与南陈联手攻打钦州时故意坑了霍飞一手, 以战败为由给他治了罪。
可那又如何?高玮就是冤杀,又能怎样?
高玮是皇帝, 杀错了人, 难道还能偿命?这世上哪里还有皇帝给臣子偿命的道理?
而如今一切不同了,高玮不是皇帝,只是个投降大魏的温国公。而元熙追封了霍飞,还盛赞霍飞是国之忠良。
现在我一个皇帝, 你一个国公,你杀害了我赞赏的忠良之臣, 连你当年的宠臣也告发你,你难道还是一样什么事都没有吗?
高玮终究还是迎来了以死谢罪的这一日。
他到底曾是一国之君, 得留个体面。元熙一道诏书为霍飞沉冤昭雪,细数高玮等人罪状, 赐死当年参与谋害霍飞一事之人。
高玮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甚至可以说就不是当人的料。什么骨气气节统统没有, 当年快灭国的时候都还不慌不忙的,跟人说国灭了就灭了, 他可以去投奔南陈, 不行他跑去北边乌环,乌环可汗也能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他当然就只是想活着,而且要能好吃好喝奢靡玩乐,其他的他才不在乎。
他不明白, 他都投降了, 怎么元熙还翻这种旧账要杀他?
毒酒送到面前, 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死原来已经被别人捏在手里。
从前他是燕国皇帝,他想让谁死让谁死,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便亡了国,他也是国公,元熙得礼待他,满足他的要求。
现在他才想到元熙也是皇帝,也是想让谁死让谁死。
“我是皇帝!是天子!霍飞是臣,我杀他有什么罪!”高玮是疯了,完全口不择言。
“大胆!罪人竟敢妄称天子!”宣旨太监指着他怒骂,“还不跪谢皇恩!”
士兵一左一右把他摁倒,他奋力挣扎,突然的大力气险些把两名士兵都掀翻在地。
他恐惧,他不想死。然而挣扎无用,他被士兵死死按住,强行灌了毒酒。
给他准备的毒酒毒性并没有烈到能让他立即死亡,过了一会儿毒才开始发作,一点点渗透他的五脏六腑,毁坏他的身体。他一边痛苦呼喊一边吐血,疼得用手指抓烂了自己身上皮肤,在地上挣扎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终于毙命。
燕国这年轻荒唐的亡国之君,结束了他短暂却极尽罪恶的一生。
元熙在御书房听了下人来报高玮已死,淡淡吩咐道:“在胡氏旁边葬了吧,一家人总该齐整些。”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为他整理奏本的高怀瑜,突然想起在破庙里与高怀瑜初见时。
如果当年高怀瑜没有杀出清河王府,那他也会这样,喝下毒酒,挣扎两个时辰,在一片狼藉中痛苦死去。
也算是替高怀瑜还他了。
高怀
', ' ')('瑜没有说话,连神情都没怎么变过。
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这只是迟来的报应而已。他为老师不平,为所有因高玮含冤而死,因高玮流离失所的人不平。可惜这世上最残酷也不过一死,高玮只是死了而已,哪里能抵过他曾经做过的恶事。
至少老师……不再是谋逆罪臣了。
他将手上的奏本放好,对元熙道:“陛下,这些都是无需陛下拿主意的。”
都只是下面人来告诉皇帝一声事情已经办好了,还有些什么各地官员献礼的向皇帝请安嘘寒问暖的。都没什么紧要事,皇帝只要扫两眼批个“已阅”即可,不必花太多时间看。
就元熙这暴脾气,总看见这些琐碎小事浪费他时间,常常就发脾气直接往地上扔了,吓得旁边宫人趴在地上给他捡。这几天有高怀瑜在一旁把这些奏本先理一遍,皇帝脾气都好了很多,韩尽忠对此深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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