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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虹池开当天,秘境外人潮汹涌,不止玄元宗弟子,正道各大门派均派了近年的得意门生前来一探机缘,还让门派长老在秘境外替弟子护法。玄元宗的护法长老是叶忘奕与左婉淑。
承谏长老座下两个弟子要入秘境,不在其中的宇文甫反而是最坐立不安的那个,不知对沈晏歌说了多少遍要在秘境中照拂任枫的话,又把自己三年前入秘境历练的经历重复了无数次。不止沈晏歌,素来好脾气的任枫都听得耳朵起茧、哭笑不得。
“好啦,二师兄,有大师兄和我一起进去,肯定没问题的。”她说。
时辰至,秘境开!平地骤然亮起璀璨白光,在光芒那头,能望见剑山蜃海。此入口仅开一炷香,各门派弟子有序地快步进入。
沈晏歌站在准备入秘境的百人队伍中,遥遥往叶忘奕方向望去,后者正在与慧兰长老小声交谈,两人男才女貌,好不般配。
他忽然不想进去了。
他的脚步停顿,周围的人绕过他匆匆前进,而他如同奔流溪水中的一截木桩,显得异常突兀。
“大师兄?”任枫回头困惑看了沈晏歌一眼。
叶忘奕即便在与左婉淑交谈,依旧分出心神时刻关注着沈晏歌,见他步伐踟蹰,沉眸挥袖向弟子打去一道劲风。承谏长老的罡风何其霸道,沈晏歌四周弟子都被吹得脚步不稳。沈晏歌衣衫猎猎、鬓发飞舞,他在风中眯了眯眼,知道师尊并没有忽略自己,心中云开雨霁。眼看秘境入口即将合拢,他迈步踏入白光之中,身形消失不见。
上一世在赤晷魔尊麾下战战兢兢、被其阴晴不定的性格折磨得欲生欲死的侍从们大概无法想象,他们的主上在一人面前,竟会如此好哄。
沈晏歌只觉眼前画面一晃,周遭景色便完全变了样,方圆十里只余他一人。前来历练之人会随机出现在长虹池任何地方,秘境内极其广阔,空间内白雾缭绕,竟是灵气饱胀至实体地步,从不知哪里的深处持续不断传来富有节奏、玄铁利器重重敲打的钉铛之声。此处秘境没有日夜与边际,只有矗立雾中重峦叠嶂的暗影,锋芒内敛,却是数不清的利器堆成的山峰。
这些武器有的已经器灵不再,大多数却依旧在沉睡状态,只等最契合自己的神魂将其带走。
在自家师尊前辈耳提面命下,进入秘境的弟子们都知道,此处灵气切不可用来修炼。过去有人曾心生贪念,尝试汲取灵气,只吸了一缕,境内天地动荡!所有沉睡利器在刹那苏醒,雷霆万钧袭向那人,对方也是门派佼佼之人,却在万千攻势下连须臾都无法支撑,当即化为齑粉。
传闻洪荒时期有一神匠名曰申屠高懿,经由他手打造的兵器无一不利。有一晚他梦见自己打造出了一把无双神武,爱不释手,以至于醒来后发了疯地试图锻造出梦中那把武器。一把把极富灵气的利器自他手中诞生,独独没有他想要的那把。他为梦中虚物已然成魔,不知停歇地在锻造台敲打,锻造出的神武将他的修为冲至成圣境界,玄铁灵材自发跃入他的熔炉,只求在他手下焕然一新。
自此上万年,他锻造出的武器堆成了座座千丈高峰,越来越浓厚的灵气将此地遮掩,最终化为秘境,名曰长虹。
不知于长虹池的哪个角落,申屠高懿还在不分日夜地锻造他梦想中的那把武器。
秘境内分不清天地与日夜的环境,让沈晏歌生出莫名的熟悉感。他穿越小世界的间隙,在幻石所拥有的空间内短暂停歇,那空间也是没有边际的纯白。
幻石所拥有的那片空间,是否也是秘境的一种呢?
沈晏歌思忖间,蓦地身形微侧,两道暗器擦着他的衣衫落入灵雾缭绕的地面。这偷袭伎俩实在拙劣又见不得光,他从不将这等蝼蚁放在眼中。
只蝼蚁虽不足为道,放任对方却也恼人。他似未察觉般信步前行,躲藏身后的两人摸不准他躲开偷袭究竟是靠运气还是靠实力,还想再出招试探时,眼前一花,那抹修长身影竟平地消失不见!
二人大骇,想要躲闪却已迟了,被沈晏歌从身后一手一个扣住脖子举起:“找死?”
那两人俱是一个哆嗦,不明白为何他们偷袭的对象分明是正道弟子,身上却挟着无尽的阴冷毒辣之气。
“道、道友饶命啊!”二人忙不迭求饶。
掌中的脖颈温热脆弱,只要稍作用力,对方便会身首分离,化为两具尸体。
沈晏歌在前一世听过太多求饶声,脸上一片漠然之色。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谁又饶过他?
赤晷魔尊取人性命,不过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待他指骨用力之际,袖口滑落,小臂处一道红痕赫然落入眼中。
前阵子有一次,叶忘奕与他同出委派任务,回程时擦枪走火,强忍着回到壬水阁,未进卧房,在前厅便将师尊按在桌子上肏干起来。
叶忘奕的神武无妄还未收起,探到主人情绪波动强烈自发护主,虽叶忘奕及时握住剑柄收势,无妄还是在沈晏歌小臂划开一道长长伤口。
被划伤自然是疼的
', ' ')(',沈晏歌看着伤口渗出鲜血,不可思议地没有任何负面情绪,放在前一世的赤晷魔尊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那时即便是手下伤了他一根头发丝,他都能勃然大怒,让对方多出数十道伤口以作惩戒。
这是师尊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师尊甚少在身体上对他进行责罚,他以往犯了错,一般都是罚他闭关抄写。多日见不到师尊,才是最让他难受的惩罚,因而他也很少犯错。
他甚至想着让这道剑伤留下来也挺好,叶忘奕却很是愧疚,忍着欲火也要替沈晏歌上药包扎。他因着情欲指尖都在抖,眼尾泛红、额角浮汗,包扎手法却异常认真,看得沈晏歌神色莫名,忘了出声。那一晚沈晏歌要得比以往凶狠,叶忘奕也咬牙受了,努力撑开双腿、放松穴肉配合徒弟。
如今这道伤口早已落痂,只剩浅淡红痕,怕是再过几日,便连影子也寻不着了。
这道红痕提醒他,师尊仍在他身旁。
这一世,除了魔物,他还未沾过任何鲜血。
师尊不喜他沾血。
扑通两声,偷袭之人被他随手丢在地上,沈晏歌神色恹恹俯看了眼他们身着衣袍,淡声道:“你们是九宫世家的人。玄元宗与你们并未结怨,何故出手?”
见识到沈晏歌的厉害,二人也不敢隐瞒,老实说出自己的计划。
他们是九宫家的两兄弟,名为九宫峦与九宫嶂。进秘境后有幸很快寻到彼此,又知道长虹池内三步一陷阱,便起了心思,想合力虏一位走在前面替他们把雷先踩了。见沈晏歌形影单只,最适合下手,却没想到撞了枪口,悔不当初。
沈晏歌嘴角一勾:“既是如此,你们便走我前面吧。”
二人苦不堪言,打也打不过,逃又逃不掉,怕是以后都不敢起害人心思。
兢兢战战走过一处拐角,几人均是精神一震。九宫峦道:“运气真好,这么快就碰到把神武。”
并非他们眼力超绝,而是神武相较于一般灵武,实在是太显眼、太突出了,剑体精妙绝伦,刃上如镶霜雪,通体仿佛自带光华,如同黑白画册中突兀的一抹彩色,吸引来者视线不由自主向其汇聚。
九宫嶂看了眼沈晏歌的脸色:“沈兄,这神武……”
“你们想试便试。”沈晏歌说。
神武面前并没有先来后到之分,只看器灵肯不肯承认此人。沈晏歌不是自己得不到就让别人也不好过之人,对于获取神武一事,倒也没必要苛求送上门来的小弟。到底坐了多年的高位,对于驭人一事,沈晏歌略有心得。
再者,就算对方获得神武,沈晏歌依旧拥有能够轻易将对方制服的余裕。
九宫兄弟对视一眼,缓缓靠近神武。九宫峦作为兄长,先九宫嶂往前一步,伸手便要握住剑柄,空气中赫然划过一道白光!
对寻常人来说快得难以察觉的利光,在沈晏歌眼中却清晰可见,甚至连光芒所起的源头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有旁人在这时望向沈晏歌,会看到这须臾,玄元宗弟子的表情是完全不属于正道修士的漠然。
那是不对任何生命抱有怜悯之心的冷。
九宫世家的人与他根本毫无关系,且他们暗算自己在先,留他们一条命,都称得上是自己的仁慈。秘境历练本就听天由命,就算对方在此受伤,也怨不了任何人,跟他更是毫无关系。
但沈晏歌知道,若有个人也在此地,就一定会出手救下对方。
而他是他的弟子。
沈晏歌无奈摇头,神情似寒冰化去,多了几分生动。脚尖一挑一踢,路边一柄残刃以雷霆之势飞向白光,两者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铛”声。九宫峦被震得后退半步,才看到眼前兀地横亘一柄锋利大剑。这暗招比他们偷袭沈晏歌那两下要高明得多,若没有沈晏歌踢出的这一脚,他估计就失去那只手了。
与其说是做大佬的探雷仪,不如说在抱大佬大腿。冷汗后知后觉打湿后背,九宫峦这下是真情实感地对沈晏歌作了个揖,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呆在此人身边、替对方办事也挺好的想法。
沈晏歌并未看他,脚下未停,又是飕飕三柄利刃踢向神武四周。却见利刃凭空插入空气,耳旁传来琉璃碎裂之声,一道透明屏障哗然龟裂,露出身后所藏之人。
那人一身鸦青玉锦长袍,身形英俊神武,见沈晏歌识破他的伪装,脸上仍带着微笑,一摇手中折扇,行云流水化开袭来劲气。
沈晏歌面上不显,心中暗惊:好深的内力。此人修为之深,怕是能和叶忘奕比肩。
这般修为的人,怎么可能到现在才进长虹池挑选武器?
他想着,见对方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收招往前两步,道:“在下玄元宗承谏长老座下沈晏歌,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原来是承谏的弟子。”对方摇着扇子打量他一眼,“唤我一心便可。”
这便是不打算透露姓名了。
还认识师尊。沈晏歌想了想开口:“以神武为饵暗算来人,怕是不为正道所齿。”
一心
', ' ')('哈哈大笑:“敢入长虹池的,还没做好为神武付出代价的准备?”
九宫兄弟面上讪讪。
一心遥遥道:“不如你过来试试这神武认不认你?”
沈晏歌并无觊觎这把神武的意思。既一心占地为牢,那周遭不知道还被他设下多少看不见的陷阱,为区区一把武器冒险并不值当。但对方出言邀请,若不应下,则落了气势,他之前还报出师尊名号,此时退却更会损了承谏的名声,因此他不想上前也得上去。
经过九宫兄弟时,他顿了顿,瞥他们一眼:“若形势不对就赶紧离开,莫拖我后腿。”
九宫峦与九宫嶂心头俱震,他们偷袭在先,对方却不计前嫌护下他们,此刻也不用他们垫刀,而是让他们远离危险。再看沈晏歌时,二人眼中只余敬佩与景仰之意。
走至神武前一尺近,没等沈晏歌抬手,几道剑影骤然射出!
沈晏歌一路防备,抽出随身携带的弟子佩剑将其挡下。一招未完,后浪接二连三向他打来,九宫兄弟只觉所站之地都在震颤,地面如有实质的灵气白雾均在剧烈颠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蠢蠢欲动,二人连维持站立都十分困难。
随即地表白雾漾开一道圈,一头巨鲲破土而出!
那条巨鲲并非活物,由数不清的灵武残骸拼接而成。他们所站之地根本不是什么平地,而是这头鲲的沉眠之地。巨鲲一出,残铁铺成的地表如流沙般迅速下陷,不知道通向深不见底的何处,九宫二人狼狈逃窜。
灵武巨鲲鱼跃龙门,裹着疾风之势直冲沈晏歌而来!天地转瞬晦暝,秘境白雾滔天而起,将万里裹挟。
饶是上辈子见惯了无数惊险场面的沈晏歌,面对这头巨鲲依旧心中无底。不知未知攻势的深浅,他倒也不会傻站着硬抗,收剑点地便要躲开。
他不过挪了半步,忽然全身被钉住般动弹不得!
从巨鲲跃出的深渊深处爆发出一道强光,一面通体月牙白的古镜自最深处缓缓浮起,那光便是从这面镜的镜面射出,将沈晏歌整个人笼罩其中。
巨鲲不过是幌子,这面镜子才是藏在背后的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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