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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娘子的卷翘,是两排直直的垂下来,掩盖起了眸中所有神色,倒是叫他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又像是百无聊赖一般,心中想着自己的事情,皇帝并没有注意到乐嫣的到来。依稀听着是栖霞朝着皇帝肝肠寸断,说着什么:“那日妾险些便丢了性命,命丧于此了,好在听闻陛下的亲卫来营救妾,救了妾身一命,妾无以为报……”莺莺燕燕,娇声细语。时不时传来阵阵娘子哀哭。紧接着是皇帝的回话声,他的声音不高,又低又沉,隔着吵闹的人群传入乐嫣耳中只听见嗡嗡的一片。皇帝不知说了什么话,倒是惹得栖霞破涕为笑,倒有点像是打情骂俏。乐嫣见此心中冷嗤一声,再不想上前打扰旁人,便脚步转向东暖阁,走去熟识的女眷堆里。万幸太后并未过多留意与她,甚至未曾过问乐嫣的事儿,见她来便只淡淡颔首一下,移开眼眸与旁的女眷说话。乐嫣能察觉出太后比起以往,如今对自己仿佛冷淡了几分。义宁与几位贵女在下双陆,两人忙得不亦乐乎,义宁还能抽空偷偷安慰一声乐嫣:“太后娘娘素来不喜欢太过出风头的人事,你这番阵仗闹得朝廷都纷纷嚷嚷,只怕是早传到了太后耳里。你呀这些时日可是要好好收收风头,等她不记得你这桩事儿就好了。”乐嫣听闻此话,表面苦笑,实则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太后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呢。几位娘子年岁都差不多大,与义宁交好与乐嫣却并不相熟,如今都按捺不住,却也不好当着乐嫣的面过问她与她前夫的事儿。几人便转头问起那日的大相国寺之事。“那日他晚上没回来,我原只以为又是临时安排留值在禁中了,谁知还是从我娘家兄长处知晓,说是相国寺出了大事儿,整个京师都惊动了,晚上四处都是马蹄声儿,吵得我整宿想睡都睡不着。”“连我娘都说,当年兵荒马乱她也是经历过的,许多年没遇到过这等满城戒严的事儿。听说隔壁颖州的兵马大将军原便是逆党,从先帝时就任职颍州都督了,战战兢兢做了十几载的官,谁能知是那等腌臜身份?又谁知是何时同匪首掺和到了一起?怪不得高彦昭先前也说着,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罢了,颍州几次出兵都没拿下来。如今想来,原来早就狼狈为奸去了!如今这回,只怕是知晓拼不过,藏不下去了,这才拼死一搏,倒是可怜那些无辜百姓,上香罢了遇到这等糟心事……”义宁倒是颇为关切朝中事儿,对此倒是念念有词。“也好在你没事,对了,你那日是如何脱险的?”众人纷纷借着话儿问起乐嫣来。乐嫣回忆起那日,心中自是后怕不已,只是她从几人所言中隐隐也察觉出,众人并不知晓皇帝当日过去了?既如此,乐嫣自然不敢开口乱说,只随意糊弄两句,道是自己同婢女如何如何,又遇见高都统襄助及时,好说歹说将此事匆匆糊弄过去。惹得义宁笑声连连:“这回你可是要大摆筵席,好生宴请我家郎子!”乐嫣亦是笑着附声:“放心,定然少不得宴请高大都统的。”一群人聊着,忽地听见正殿中又是闹腾起来,一打听才知是陛下今儿来了兴致,见旁人捏兔儿爷,他也是亲自动手去捏。皇帝今日大方,一口气捏了许多个。有娘子们伸手来,都给她们捏了一个。这可不是叫众人欢喜坏了,多是太后娘家入宫的那几个小娘子大着胆子笑眯眯上前,从皇帝手里一人讨要了一个捏好的泥兔儿。一个个得了皇帝的赏,欢喜的恨不得马上回府里开个祠堂供起来。乐嫣这边儿倒是没人赶去凑那个热闹。一群人静悄悄的打着双陆,这般好半晌,忽见尚大监那老贼走近来,笑眯眯与众位娘子道:“几位娘子玩棋只怕玩的入了神,陛下在前头捏兔儿爷求平安,捏了好些个呢,娘子们怎么不过去凑凑热闹?”语罢,偷偷看了静悄悄喝茶的乐嫣一眼,朝她挤眉弄眼偏偏乐嫣没瞧见。几位娘子对视一眼,本来今日见到皇帝已是罕见,谁知皇帝竟然还悠闲到要给人捏泥兔?一群人都是已婚夫人,自然没一个人敢上前的。只义宁因是皇帝晚辈,又许是不好叫尚总管白跑一趟,也只能跑去前殿掺和上一脚。好半晌,她才从一群娘子包围中抢回来一个。义宁看着手中的泥团,朝着几人忍不住偷偷吐槽起来:“我还道陛下怎么捏的这般快?几下功夫便是一个?原来……得了,陛下亲自的赏赐,再如何也得回家给供起来……”众人听她这话语气奇怪,都忍不住侧头去一瞧,一个个笑得肚子都抽疼起来。便是乐嫣也忍不住笑起来。“怎生有这般丑的兔儿爷?”她就说,皇帝哪儿会捏兔儿爷?原来是随意捏了个泥球又加了个四肢,这边算是一个了?就这东西,还被好几个小娘子抢,若非义宁眼疾手快,一把抢到手里只怕都抢不到。就这般都不知被哪个小娘子活脱脱被抢掉了一条腿。可怜的兔儿爷长得丑没有耳朵没有五官就算了,还没干就成了残疾兔。这还好意思拿来赐人…………袅袅寒风动,凄凄寒露零。今日天气比前几日要暖和一些,挨到了时辰,用过了膳食吃了糕点酒水,乐嫣掖着两手随着女眷们身后一同出宫。人前,她不会再去看皇帝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般,伪装的二人陌生至极,谁会知晓二人背地里一个被褥里日日睡着呢?乐嫣回到王府后,没几刻,那人便前后脚跟来了。第一回 叫她震惊,生气,第二回她便心平气和许多。如今这已经不知是第几回了,乐嫣早已波澜不惊。她斜倚着
', ' ')('玫瑰椅,脱了沉重的外衣,只单着一身新芽翠绿的细棉里衣,百合衫裙如云雾轻薄,衬着体态玲珑,腰肢纤细。懒洋洋的崴着身子,胸脯一起一伏,不声不响。
身后男人没有出声,只这般一直静悄悄看着她,似乎是想比着谁更有耐心。直到乐嫣忍不住,先回头来,见到那张立在昏暗烛火中的身影。他不怕冷一般如今仍是着玄色圆领袍衫,素纱中单。躞蹀带束出挺拔紧实的腰身,眉骨高挺,轮廓俊美,面容肃穆而又平和。皇帝总是这般不动声色,甚至有几分松弛之态,浑身上下仍透出蓬勃冷肃的膂力。乐嫣看了他几眼,卷翘的睫毛颤抖几下,忽地眉眼弯弯冲着他一笑。她含笑慢吞吞的起身,整理自己方才睡得有些乱糟糟的鬓角,衣裙。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乐嫣再觉得自己如何清醒理智,如何不再会沉溺于情爱,可自二人间那日过后,许多事情……许多细节,仿佛一下子熟悉起来。她也不像最初那般见到他便蹑手蹑脚,心惊胆跳。甚至许多时候,两人间一个眼神,无需说话,便能彼此了解起来。比如这日,屋中幽暗,一缕淡淡的清香在内室中浮动,二人彼此能听到彼此的气息。她并没有言语,甚至没与他任何眼神肢体上的沟通,乐嫣只是虚摸上耳垂,皇帝便已像是做了多年的夫妻一般,替她将梳妆台上的铜镜递过来给她。乐嫣微怔过后,便对着男人手中的镜子将耳饰摘下,而后又一根根卸掉被自己压得松散的发簪。发簪一根根拆下,一头青丝便垂落下来,她的发很长很长,丝绸一般泛着柔光,披散在她肩头,垂落到了软榻上。内室有几分暗淡了,屋檐外万籁俱寂。皇帝看着这般的她,依稀能看清她鬓角、额间茸茸的绒毛,她雪白面颊上有融融光晕流转。他垂下眼睛,一副气定神闲坐怀不乱的模样。乐嫣见他这般的神情,不由一声娇笑。她觉得皇帝挺奇怪的,明明这事儿已经挂在了脸上,从宫里跑来莫不是只是给她举镜子?莫不是今夜就真不碰自己了?可如今却偏偏只是干站着,是了,每夜他总要故作姿态,矫情饰行一番才是。对上乐嫣这番打趣的笑,他并未在意。他目光沉沉,将自己袖里的东西拿出来给乐嫣。早已发干发硬的泥土,本是最低贱不过的存在,却被当今天子一路捧着,几乎被他掌心温度炙烤熟了。明明是献宝,他却又偏偏装成不在意。乐嫣见他如此随意,自然也没当回事。她亲眼瞧着,他今日给许多娘子都捏了这东西,她心中并不稀罕,甚至有几分嫌弃。乐嫣伸手,随意拎着两个兔耳朵接过来,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没成想这是皇帝第一回 做,接口处粘的不够严实。她这般随手一提溜,兔儿爷的一双耳朵留在她手上,大头连带着圆鼓鼓的身子,咕噜咕噜滚去了地上。顿时各处拼接出来的肢体摔得四分五裂,滚落一地。乐嫣微微一怔,皇帝便去捡起残体。乐嫣垂眸瞧见自己手中的兔耳朵,倒是像模像样的,与义宁今日手里连耳朵都没有的兔子显然是不同的。嗯……倒是挺精致,甚至连耳朵上的绒毛,耳轮廓都雕刻了出来,和丑扯不上任何关系……甚至,有几分、可爱。她忽地心中一沉,想起自己出宫前尚宝德偷偷与她说的:“陛下听闻兔儿爷包治百病,学了好几日的捏兔儿爷,想给娘子捏一个最好的。”乐嫣一时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旁的,心里闷闷的。她没再说话了,陪着皇帝从地毯上一个个捡起四分五裂的尸体。“随手做的,没做好,还是丢了罢。”皇帝瞧着自己送出手就立刻四分五裂的礼物,很是不好意思,便想要偷偷收回衣袖里。乐嫣却摇头,不准他再拿回去。“没事,你放这里吧,明日我用些温水重新黏上便好了。”虽这般说着,乐嫣却觉得心烦意乱。她不再去看那一堆泥巴,心烦意乱的牵起他的衣袖,抬眸用那双茶色的双瞳看着他,将人扯来自己身边坐下。皇帝见此,只好将泥兔残躯丢去一边,伸手去抱着她。二人贴的很近,很近,乐嫣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冷吗?”他垂眸看着她,声音沙哑。乐嫣却是摇了摇头,便被他顺势拥在怀里,大掌紧紧攥着她的微凉的指尖。她干脆闭上眼睛,贴在男人广阔滚烫的胸怀里,安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她听着皇帝在她耳畔问:“今日你为何不去前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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