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宿万万没想到,姚珍珠如此多才多艺。
她会编草筐草席,会做蒲团,会在野外寻找食物,也知道如何填饱肚子。
这些事放在姚珍珠身上,李宿不觉得特别意外,但她竟然还会做陶器?
“你怎么会的陶器?”
姚珍珠笑着说:“早年四处漂泊,跟着哥哥在一处陶坊里做过几日杂工,大概只知道怎么烧陶,但自己没怎么动过手。”
李宿看过姚珍珠的录档,知道她父母弟弟过世后,她跟着兄长只能四处流浪。
那两年的青州生灵涂炭,民生凋敝,成了孤儿的孩子不是死在流浪的路上就是被人欺凌贩卖,几乎没有任何出路。
姚珍珠的兄长能领着她跟随流民一路流浪,还能找到这样的差事,当真不容易。
他保护住了年幼的妹妹,没有让她沦落到无法挽回境地。
可他们毕竟年幼,待到陶坊的活计忙完,东家就连一口饭都不愿意给两个年幼的孩子,他们只能继续流浪。
姚珍珠回忆这段过去的时候,目光里没有命途多舛的悲伤,也没有对天道不公的埋怨,她只是很平静的,还带着些许怀念地回忆着当年那段岁月。
因为在不久的将来,她同兄长走散,彻底成了孤儿。
或许,陶艺作坊那段岁月,成为她如今回忆里唯一的甜。
姚珍珠不过短短一句话,却道尽了人生悲欢。
以至于李宿竟也生出些许的惆怅来。
从小到大,他要面对的事情太多,要努力活下来,所以没时间惆怅。
对于他来说,好好活下去,健康长大,就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他不需要反复回忆过去,也不需要为过去遗憾惆怅,他要的是过好当下。
再说,在他亲情稀薄的少年时光里,也没什么人或事是需要他去惆怅和怀念的。
在他的记忆里,那些鲜明的,似乎永远也无法忘记的过往,都是血淋淋的,带着幽幽的恨和扑面而来的杀意。
这样的记忆,不要也罢。
李宿垂下眼眸,盯着姚珍珠的手看。
姚珍珠的手指很纤细,白皙漂亮,但李宿却知道,她指腹上有粗糙的茧子。
姚珍珠以为李宿好奇怎么制作陶器,便道:“咱们没有窑,无法烧制大批陶器,我也没那个手艺,做出漂漂亮亮的陶碗陶罐来,烧个陶锅水盆,大概是可以的。”
姚珍珠说道这里,又顿了顿:“大概可以。”
李宿听得特别认真,他问:“就我所知,烧陶应当需要特殊的泥土?”
姚珍珠眼睛一亮:“殿下也知道?”
李宿轻咳一声,把目光落在眼前姚珍珠早先编好的蒲团上,道:“上课时学过如何制陶,不过都是教授按照书本教授,我未曾亲自动手制作。”
姚珍珠小声道:“其实我也没有。”
李宿:“……”
姚珍珠紧接着说:“那又如何,咱们都知道怎么做,就试试吧?我刚瞧见湖边有一种红色的泥土,摸上去有些粘,我觉得可以用来烧素陶。”
李宿点头:“当时教授讲授时,说北地的红土、黑土都可烧陶,南地的高岭土可做瓷器。”
如果教授所说红土就是这一种,那他们确实可以烧制陶器。
姚珍珠自然没学过这些,但李宿既然说了红土可以制作陶器,那她就坚定认为湖边的红土就是这一种,这样他们就能煮面吃鱼了。
姚珍珠如此一想,立即美滋滋:“太好了,明日咱们就做,说明定明日晚上就能用上锅碗了!”
这话说的,仿佛他们已经成功了一样。
不过,姚珍珠这个打算,却暗合了李宿的计划。
他现在不知悬崖之上是什么境况,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如何,是生是死,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谷底稳稳当当过上十天半月,等身体好全了,再出去打探消息。
这么多年都等了,也都忍了过来,不差这几日。
李宿很有耐心。
倒是没想到,细皮嫩肉的姚珍珠,居然同他不谋而合,愿意在这荒郊野外安稳生活。
毕竟,若是只待一两日就走,他们是在也没必要制作陶器,姚珍珠也不用赶着编草席。
李宿又动了动肩膀,觉得自己肩上的伤已经好多了,并不影响活动,他便挣扎着起身:“你先忙,我去外面看看。”
姚珍珠想要拦他,忙直起身来:“殿下……您还病着。”
李宿冲她摇摇头:“无妨,风寒已经好了,剑伤也不痛,我不用左手便是。”
姚珍珠拦不住他,只能说:“那您早去早回,鸭蛋快好了,咱们一起吃。”
咱们一起吃。
李宿的目光落到姚珍珠的脸上,如同清风一般一扫而过,却再无在长信宫中时那般冰冷刺骨。
离开了长信宫的李宿,身上的寒冰已经被外面暖阳融化,他似乎变得和蔼可亲,话多了,也不再动不动就哼来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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