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弯下膝盖,扑通跪倒在雨中。
到了此时,李宿的声音依旧平静得让人不寒而栗。
“父王。”他开口呼唤。
“父王,宴弟再如何过错,也终究是父王的儿子,是皇祖父的孙子,是李氏宗族血脉,”李宿一字一顿道,声音不高,却让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您对宴弟恨铁不成钢,儿子能理解,却不认同。”
“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是人,是大褚的储君殿下。儿子知道,父王是为宴弟好,也是为我好。”
李宿的话穿透雨幕,向四面八方散去。
李锦昶脸上惬意的笑渐渐消散,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李宿,你敢对孤不敬?”
李宿看着他,目光若是带刀,此刻怕是已经把李锦昶杀了千百遍。
“父王言重,儿子只是想恳请父王饶恕宴弟,此番若是传将出去,对父王名声有碍。”
李锦昶冷笑出声:“孤责罚自己的儿子,谁敢说三道四?谁又能说三道四。”
就在父子两人说话之时,杖刑的中监又落了三杖下去,浓重的血腥味被雨水冲开,淅淅沥沥流淌在干净整洁的青石板路上。
李宿终于忍不住,也或许因兄长就挡在身前,他终于忍不住,意识模糊地痛呼出声。
“皇兄。”
那声音比雨水和鲜血冲得支离破碎。
他不是哀求,不是委屈,亦然不是痛呼。
他只是看到了皇兄,平平淡淡同他打了一个招呼。
李宿的心跳都要停了。
他突然想起当年独自一人守在灵堂的时候,万籁俱寂,孤夜苦寒,天地间万物皆失去颜色。
当时也是有个小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叫了他一声“皇兄”。
这一声皇兄,把他从绝望的深海里叫了回来。
两声皇兄重叠在一起,李宿已经分不清是非对错,也无法再维持端肃与理智。
他不用李锦昶宣召,便自行起身,转身往杖刑处走去。
李锦昶面容铁青,道:“李宿,你要忤逆孤不成?”
李宿不理他,坚定地一步步往前走。
“来人,给我拦住他。”李锦昶也没了往日的冷静。
御林军仿佛雨中的幽灵,突然出现在李宿身边,他们一个个身着铠甲,伸手就要碰触到李宿单薄的身体。
李宿突然一个闪身,高高抬起脚,一脚把御林军踢飞出去。
“停手。”李宿目光紧盯着慎刑司的中监看。
慎刑司宫人不敢停,但那再度被鲜血染红的刑板却迟疑了。
可再迟疑,也毕竟隔了十数步的距离,那刑板在雨水里滑过一道弧度,依旧落在了李宴的身上。
大抵因为愣神,又或许是恐惧,板子不小心往后错了半寸,直击在李宴小腿上。
只听一声沉闷的重击响起,李宴的脖颈高高扬起,嘴里终于发出一道惨烈的痛呼声。
“啊。”
那声音里的痛,任谁听了都肝肠寸断。
他的纤细的脖颈高高扬起,随即便如同风中的落叶,缓缓垂落下来。
再无动静。
李宿的眼睛一瞬涨得赤红,他右手一转,左手一番,身侧两名御林军便被他击飞出去。
“我说,停手。”
场面在一瞬间失去控制。
李锦昶便如同被人卡住喉咙的母鸡,那一瞬间眼睛也赤红得如同滴血。
他怒吼着:“给我拿下!”
随着太子殿下一声令下,一队御林军冲入前庭,直奔已经疯魔的太孙殿下而去。
李宿的长剑在乾元宫外就被收走,此刻手里没有武器,直接赤手空拳。
他在御林军的队伍里挣扎,以毫不要命的姿态同人拼搏,不过是想要去看一眼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弟弟。
暴雨倾泻,也不知是春雨洗礼还是苍天有泪。
李宿出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
他在抵抗刺客时已受伤,此刻伤上加伤,疮上加疮,不多时便伤口崩裂,鲜血氤氲。
然而他再如何拼命,依旧无法从御林军重重包围突破。
他就如同困在囚笼里的野兽,最后发出一声悲鸣。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