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做皇帝,这是做圣人啊!!!还是三百六十行的圣人。
鬼鬼们心有戚戚焉。可皇上这么懂事地学习,他们不能说,朱载垣啊,你不需要学习这些……心有不忍的鬼鬼们只好根据个人爱好,轮流陪着皇上读书,好歹不要皇上那么寂寞。
大明的老百姓欢欢喜喜地准备过冬,大明在湖广的土地改革进展顺利,山西也好,四川的改土归流也没有大的反抗,户部和武定侯清查科举士人稳扎稳打……
内阁阁老们商议一次,决定先整顿大明的官风,惩治贪污,找来刑部大理寺的人一询问,发现《大明律》真的不适应大明的现状了,就更愁。
修编一本律法,岂是容易?六位阁老又感觉,自己老了,实在是没有精力了。而且大明官场经过几次折腾,留下来的都是精英,可精英就这么三四千,事情却是越来越多,急需大量人才。
内阁又想到那个,各方势力还没有宣之于口的科举改革,就更头疼。
秋末的北京城,树叶飘零,天气转凉。文渊阁里,五位阁老决定投票决定。毛纪毛阁老最近叫国子监的学生气得火大,一进来先灌三杯茶,听完这个问题,气哼哼地提议:“徐景珩惹出来的事情,去找他。”
杨一清犹豫:“上次张璁提出来,大明人才,有科举、推荐、考校等等方法灵活提拔。若问徐景珩,徐景珩必然提议打破秀才举人进士的选才办法,统一到民间征收人才,民间有些人学问好,但不会考试。可这不是正中了魏国公的意?这样的人才,大多在江南。”
毛纪生气:“那你说怎么办?这么多活儿,我们做的过来?”
费阁老打圆场:“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我刚刚想说,也是这个顾虑,不过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了。画院、工院、翰林院等等闲散官员也都忙得两脚打绊,不说锦衣卫里都是教导好的人才,就是那东西厂里头,也能人不少。”
费阁老看向其他三位阁老,蒋阁老第一个反对:“东西厂不可行。”
谢阁老沉吟片刻:“可行不可行,我也觉得,把这个难题甩给徐景珩最好。省得他闲得慌,又不知道折腾什么。”
杨阁老笑眯眯的:“有理。我们相信,指挥使一片公心,必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六位阁老派人去通知徐景珩,正在香山赏枫叶·徐景珩懵。
徐景珩一句“徐某在休养中,锦衣卫的事情,暂时有余庆做主。”余庆就更懵。余庆和皇上报备后,一面通告两京十三省,朝廷要“不拘一格收人才”,一面调派手下愿意帮忙的人,再去询问东厂江斌,西厂张永,哪知道司礼监张佐给他一个好主意。
张佐说,御马监的人都有空,可以帮忙做一些事情。余庆直觉不对头,可他自己实在是太忙,也没顾得上多问,领着御马监五百精英,都来帮忙。
内阁阁老们那个气啊。那谁谁,那当年不就是刘瑾的结义兄弟?那谁谁,不就是刘瑾的干儿子?好哇,就知道先皇都保护他们活下来!
老臣们气得跳脚,奈何没有名目闹起来,只能干憋气。
余庆摸摸鼻子装聋作哑。皇上倒是知道一些,御马监的老人,当年都和刘瑾有关系。都和文臣们,尤其是杨廷和一伙儿,不和睦。现在都是老人了,自然不会和当年一样闹起来,但他们光露面,就够杨廷和他们憋屈的。
当然,皇上不会去管。
皇上不管。南京魏国公收到北京的消息,摸着保养得宜的胡子,矜持地微笑,麻利地安排江南民间人才进京,甭管有没有秀才功名。
其他省份一看,好嘛,我们虽然比不上江南,我们也有人才啊,皇上!
皇上:“???”皇上自然是希望人才越多越好。皇上自己也忙,仅有的休息时间,都是盯着徐景珩休养,生怕他再喝醉酒爬屋顶吹冷风。
十月初十,皇上收到南海严嵩送来的合约书,一式四份,汉文、拉丁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最主要的是汉文、拉丁文,皇上的拉丁文好,一眼看出来几处翻译对不上,返回去要严嵩再修订。
十月十三日,河套的王守仁和蒙古签订互市合约,进入一个阶段。王守仁发来合约稿子,言说河套一分为二,大明占据三分之二,整个河套作为互市的地方……皇上表示这结果很好,皇上只想打败敌人,对开疆拓土并没有执念。
皇上提前从豹房搬回来紫禁城,十月十五大朝会一过,开始元和五年的秋冬祭祀。
今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不光是大明的各项改革要祈求上天保佑,还有皇上五岁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不光告诉祖先们,还要告诉老天爷、各路神仙。
皇上看完礼部厚厚的一本上书,直接搬到天坛西天门内南侧的斋宫去住。斋宫由护城河与外界隔开,大明的皇帝每逢出宫祭祀,提前住进斋宫,清净淋浴,食素戒色,以示虔诚。
皇城西侧社稷坛,坛上按五行方位覆盖五色土——中黄、东青、南红、西白、北黑,社神居东、北向。稷神居西、北向。大明人信奉“社神”为土地神,“稷神”为五谷神,而民以食为天,社稷神就是大明的命脉基础……
皇上念着历代一样的祝文:“皇帝敢昭告于太社之神、太稷之神:惟神赞辅皇只。发生嘉谷、粒我烝民。万世永赖……”
围观的五万多老百姓兴奋高呼,忘记说自己名字·皇上面无表情。
京郊帝王庙,皇上面对三皇五帝,历朝历代明君、贤臣的十七帝、三十七臣,带着两万人挨个上香,皇上有点沙哑的嗓门高喊:“昔者奉天明命,相继为君,代天理物,抚育黔黎,彝伦攸叙,井井绳绳。至今承之,生民多福,思不忘而报……”
大明文武官员都激动万分,都梦想有一天能作为第三十八个,皇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旗纛坛,“旗纛旄麾,飞扬晻蔼。”这面历朝历代天子亲征时使用的旗帜,象征最神圣的权威。大明皇帝对旗纛的祭拜最为虔诚,目的都是祈愿庇佑。皇上干巴巴地喊着:“六纛大将,五方旗神,主宰战船正神,金鼓角铳炮之神,弓~弩飞枪飞石之神,阵前阵后神只五昌等众,维神钦天命而无私……”
皇上已经累的嗓子沙哑,没有脾气。
山川坛西南,先农坛,皇上祭祀完毕,亲自耕地耘田,以示劝课农桑,以农为本。皇上背书:“惟神初兴农事,乃种嘉榖,为民立命,万世永赖。今将东作,亲耕藉田,谨以牲醴庶品……”
国子监,先贤先师祭祀,皇上在供奉孔子的大成殿,祭祀“四配”、“十哲”牌位,再去皇上执意添加的百家坛祭祀各家圣人,墨子、荀子、老子、庄子、列子、韩非子、商鞅、申不害、许行、华佗……
大队人马人仰马翻。然而,回来紫禁城,皇上还要“再”领着文武群臣,全副仪仗,大礼祭祀太庙里的祖先,文臣武将……
“再”于内府大庖厨井前,祭祀五神,司户之神、司灶之神、中溜之神、司门之神、司井之神……
皇上整整祭祀大半个月,天天一身厚重的衮冕大袍服,天天吃素,人都瘦了一圈。当然,皇上还住在斋宫——冬至节日到了。
大明所有的店铺提前三天关门。大明的老百姓身穿彩衣,家酿的美酒开缸,家腌的咸菜开缸,家家户户包饺子,吃圆子,祭祀祖先,走亲访友拜小年送贺礼、迎来送往络绎不绝……
大明的皇帝和官员也有三天假期,可是,他们要祭天!
所有祭祀典礼中,最为繁琐隆重的仪式。礼部负责祭祀所用牲畜、排演祭天乐舞……皇帝、陪祭官员斋戒三天,不可饮酒食荤,陪祭官员不审理案件,不参加宴会,不吊丧,不祭神,不扫墓。整个北京城,各条街道平整泼水、铺撒黄土,所过胡同街口以青布遮挡,各个门头上彩灯高悬,彩旗飘扬。
天天吃素吃的一脸菜色·皇上双眼空洞无神,躺尸一样地躺在斋宫里,闹罢工。
谢迁谢阁老亲自去拽来徐景珩,只有一句话:“你带着皇上祭天。”
徐景珩看一眼累惨了的皇上,也只有一句话:“只有今年。往后的大祭祀,都有礼部官员代替。”
皇上一看到徐景珩,哭啊。皇上不想哭,皇上自觉长大了,可以自己抗住事情了,可皇上一看到徐景珩,忍不住“哇哇哇”“哇哇哇”地嚎。
“哇哇哇哇,徐景珩,我不要做皇帝,不要做皇帝,哇哇哇哇……”皇上哭得忒委屈。
“好。好。”徐景珩只宠着皇上,怎么都好。那份儿没有理由的关心,要皇上更能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