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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我看出面前的男生似乎不太爱说话,不等他开口询问,就直接点了曲子。
男生又点了点头,往后退了几步,重新站在人行道的台阶上,连价钱都没商量,就直接架起了琴。
太嫩了,的确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我在心里感叹道。
只可惜还没等他拉响琴弦,我前面的车子就动了。
谢天谢地,堵了十几分钟的马路终于通了。
我边发动车子边从副驾驶座上摸那只红丝绒盒子,随手扔进了男生怀里。
男生手忙脚乱地接住了,抬头看向我的时候一脸茫然。
我冲他抬了抬下巴,随即按下了升窗:“这是点曲费,曲子留到下次再听吧,你把定金收好了。”
车子缓缓行驶,我从后视镜瞥了一眼男生,他一手拿着琴,一手捧着绒盒,目光追着我的车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扔掉了戒指,像丢了一个烫手山芋般。
接下来几天一切如常,付音存的动作比我想的还要快,一周不到的时间就筹集齐了我要的现金。
“哥,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吗?只做一个顾问太委屈你了。”
在我即将签字的时候,对面的付音存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制止了我落笔的动作。
我抬头看向他,他一脸的情真意切,却让我生出了反胃的感觉。
我不想在这个时候点破他的虚伪,只想赶紧签字拿钱走人。
事实上,我已经订好了前往r国的机票,三天之后动身。
在公司当了这么多年老黄牛,我积攒下来的假期基本都没用过,七七八八算起来也有小半年了。
我打算先去国外待一段时间,一方面当做旅游散心,另一方面也实在想离这几个人远些。
只要一想到跟他们身在同一座城,我就觉得窒息。
等从f国回来之后我自己开公司的计划也就能提上日程了。
我心里盘算的明明白白,脸上不自觉也带上了几分释然和松快。
“不委屈,都是为公司效力罢了。”我冲付音存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终于放开了我。
付音存正式成为了公司的一把手,苦尽甘来,一朝翻身做主人,自然是要好好庆祝的。
他亲自将邀请函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彼时我正忙着打请假报告,只瞥了一眼卡片就重新将目光放在了电脑上。
“我没时间。”
“哥哥,”付音存语重心地劝我:“这种场合你还是出席一下为好,否则外界会猜测我们兄弟反目,这阋墙的谣言传出去……”
“谣言?”我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我怎么不觉得这是谣言,我们兄弟不和的事还有谁不知道吗?”
付音存被我堵得面色微红,好半天才嗫嚅着开口:“哥,我知道你对我有误会,但其实我对你……”
他的话没说完,后半截含混在了喉头间,过了好半天,他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定定直视着我:“算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我到底也没接受他的邀请函。
其实我并非是在说谎,而是真的没有时间。
我有去健身馆的习惯,平时都是一周去个三四次,但因为身上那些青紫斑驳的痕迹,我已经一周没去锻炼了。
现下那些淤青终于消退了。
比起枯燥烦人的宴会,我还是更钟爱体育馆顶楼的露天泳池。
——————
夜幕降临,泳池的灯还没有完全打开,我闭眼蒙头游了半个小时。
池水带着微微的凉意,拍打在透明玻璃上的声音很解压,泳池暖色的壁灯光影映在水面上,摇曳着被温柔的波纹推散开来。
我又游了几个来回,正想着差不多可以上岸的时候,忽然头顶上多出了一股力道。
那是一只手,
有人在把我往水下按。
我心里一凉,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我头顶的那只手,借力向后一甩,直接将那人掼进了泳池里。
水花四溅,那人偷鸡不成蚀把米,扑腾着想要站稳的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穆乱云身上的西装湿透,头发一绺一绺地趴在额头,跟他那副病态苍白的模样倒是很配。
我冷冷看着他,脑海里止不住地想起那天的事。
如果不是贺言下的药,凭着穆乱云的身手,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穆乱云抹了一把头发,露出了前面光洁的额头。
他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先笑了两声,又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本来还想来看看我在你身上留下的‘杰作’,可惜了。”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揪着他的衣领,朝他脸上狠狠来了两拳。
穆乱云像疯子一样仰着头,任凭我打。
不对,不是像疯子,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他的
', ' ')('鼻血流了下来,染红了白色的衬衫衣领,可他只顾盯着我,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黏腻声音问我:
“付观宁,我是不是你哥,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潼南付家的大公子,付观宁!”
他将重音放在了最后三个字上,像是每个音节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生怕别人听不清。
那位被称之为章哥的男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闻言先是皱了皱眉,接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老贺,这个名字听着耳熟,是不是你三弟家的那位……”
后面说了些什么我听不大清楚,只瞧见那几个人十分有默契地往旁边让了让,腾出了一片地方,让我看清了跟章哥说话的高大男人。
的确是认识的人,但又算不上熟人,更称不上朋友。
如果说先前的邵益可以称之为好友团,那眼前这位则是不折不扣的家属队了。
付音存和贺言的亲朋好友像是约好了,组团来痛打“落水狗”,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安排。
贺行,贺家老大,贺言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贺家目前真正的话事人。
对于贺行,我向来是没什么好感的。
若是真正论起交情,我与他总共才见了两三面,但这个男人的不可理喻在我这里是盖棺定论、毋庸反驳的。
简单来说,贺行这个人,又护短又不讲理。
就算是他家养的一条恶犬,只要跟了贺姓,即便是咬了人,贺行也会千方百计地护着,说些颠倒黑白的无耻言论,反正旁人休想动他家狗一根毛。
我曾经在他身上吃过亏,所以对他这种人奉行“敬而远之”的原则。
贺言是背叛了我不假,我跟他分手了也是真,但落在贺行这位“护短亲哥”眼中,多半是要把所有账都记在我身上的。
隔着人群,贺行不咸不淡地瞥了我一眼,又转过视线,对章哥道:“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闹着玩的,早就已经分手了。”
章哥大约早就习惯了贺行不冷不热的态度,听他这样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多看了我两眼,嘟囔了一句:“可惜了……”
我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多半是商人之间惯用的客套话,只当是一阵风,从耳边吹过就罢了,没想到下一刻,章哥又笑眯眯地冲我道:“能在船上碰到也是缘分,既然遇上了,付少不如赏我个脸,我们正说去棋牌室消磨时间,付少要是不忙的话我们同行?”
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又是从哪儿跟他来的缘分?更不用说他这一行人中随便挑挑,就能抓出两个跟我不对付的,我要真答应了他,接下来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事来。
“不好意思,不是我推辞,实在是我的确抽不出时间,你们自便,玩得开心就好,不用理会我。”
我自认态度已经足够友善,却没料到邵益闻言当即嗤笑出声:“付大少的公司都没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忙的,怕不是瞧不上我们,故意不给面子吧?!”
他这话一撂出来,我是真真切切走不了了。
不愧是付音存的朋友,扇阴风、点鬼火的本领当真一流。
我强忍住胃里的不适,不怒反笑,扭头直直看向邵益:“邵公子这番话一出口,我是想走也走不成了,既然你这样‘热情’留我,我也不好意思推辞太过。
不过说是玩牌,那就得有输有赢,邵公子想玩多大的?我付观宁奉陪到底。”
邵益原本还在得意,听我醒过神来,忽得将矛头直指向他,不由得也慌了神,待片刻冷静下来后,他才冷哼了两声:“我多大都能玩得起,只要付大少输了不要赖账就行。”
“好啊,那咱们先把规矩定好了,免得上了牌桌再扯皮,不管是梭哈还是德州扑克,一注一百万,加注两百万起,跟注不限,你觉得怎么样?”
邵益咬着牙,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棋牌室在船舱三楼,面积比我想象的大了不少,等众人纷纷落座之后,我才发现贺行并不在牌桌上。
见我扭头望向身后沙发上正在看杂志的贺行,章哥解释道:“老贺从来不玩牌,就他臭毛病多,你别管他。”
我微微颔首,重新收回心,看向坐在我对面的邵益:“想好了没有,玩什么?”
邵益脸色难看,没有搭理我,而是看向了章哥:“章哥,你说玩什么,我听你的。”
章哥的目光在我和邵益身上来来回回,笑得颇有深意:“这个嘛……付公子是新朋友,自然该由他说了算,付公子,你说呢?”
他客气,我可不客气。
我满脑袋只想着速战速决,好赶紧去找东西吃,思索片刻后道:“那就奥马哈吧,比点数大。”
奥马哈这种游戏没别的优点,就是效率高,一把玩下来不过五分钟。
我打定了主意,一刻钟结束这场游戏,希望等我回到餐厅的时候,那里的自助餐还在供应。
章哥对面坐着一个年龄偏大的男人,闻言忍不住笑了:“奥马哈啊
', ' ')(',这种玩法懂的人可不多,恐怕不好找到发牌的荷官,要不还是换个大家都会玩的吧?!”
我心下一沉,面上却没什么反应,眼见另外两个人都点头,便知道这次换游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不用换,我来发牌。”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男声,在宽敞的棋牌室里显得格外低沉,我愣了一下,紧接着便瞧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自我耳边划过,落在了牌桌上。
贺行拿起桌上那副还未拆封的扑克牌,手法娴熟的卷起长袖、拆牌、洗牌。
章哥看着贺行行云流水的洗牌手法,忍不住啧了两声:“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不是说不碰牌吗?今天怎么忽然改性子了?”
贺行已经褪去了藏青色的西装外套,露出了里面那身浅灰色的衬衫,衣袖被高高卷到了手肘处,薄薄的卡牌自他修长的手指间上下翻飞。
如果不是他一脸谁都欠了他八百万的表情,光瞧这副架势的确足够以假乱真。
不得不承认,贺家人的皮相的确很能蛊人,我当初答应贺言的追求,其中有几分是因为他那张脸的助攻,已经不可细细回想。
贺行这张脸同贺言有六七分的相似,尤其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两个人的侧脸轮廓甚至能够完美重叠,像到甚至让人生出几分恐惧来。
我正胡思乱想着,贺行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猝不及防地转过头来,跟我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他的眼神冰冷,嘴唇比贺言还要薄,此刻正紧紧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宛如艺术馆里神圣而不可触摸的雕像。
我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念头有多可笑,贺行同他弟弟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如果说贺言是沾了烟火气的纨绔人渣,那贺行就是双脚不染世间泥的斯文败类。
我至今都还记得上次与贺行交锋的画面,不过短短几分钟而已,就足以让我对这个男人的恶劣有了全方位、立体式的感受。
“先按例介绍一下规则,每位玩家四张底牌……”突然响起的低沉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收敛心神,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牌桌上。
奥马哈的规则也很简单,除去那些乱七八糟的,简单用一句话概括就是,玩家手里四张牌,桌上五张牌,最后要从玩家手里的四张牌中抽出两张,再从桌上的五张牌中抽出三张,看看谁能凑出最大的点数,即为赢家。
我是最后一个亮牌的,自然不急,跟在邵益后面叫了两次庄,硬生生将池子里的筹码加到了一千二百万,才等到了最后结果揭晓的时刻。
“10、j、q、k、a顺子,我赢了!邵益将手中的牌往桌上一摔,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他这一把非但狠赚了一笔,还能让我丢钱又丢脸,换谁能不高兴呢?
我放下手里的三张牌,朝着邵益笑了笑:“恭喜恭喜,是我低估了邵公子的牌技。”
邵益嗤笑一声,看起来并不打算被我几句便宜奉承收买:“少来这套,刚才在牌桌上说得清清楚楚,一共三局,每次亮牌后现场结付,你这把输了我五百万,筹码拿来。”
这下轮到我尴尬了,我上赌桌实在是被他们赶鸭子上架,连晚饭都没吃,自然也没来得及换筹码,现下手头空空,什么也拿不出。
我想了想,打算先叫停牌局,再去兑换筹码,却没料到邵益活像一条疯狗,咬住了人便不松口。
“说什么去兑换筹码,谁知道你是不是拿不出钱想要跑?”
我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瞧邵公子说的,为了几百万的小钱连脸都不要了,这种事只有那种上不得台面、见不得光的小三私生子才能做出来,我可不行。”
这句话中的“私生子”到底在嘲讽谁,旁人未必知晓,但我跟邵益都心知肚明。
邵益气得脸红脖子粗,好半天才憋出词来:“付大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口气倒一如既往的大,你说你去去就回,叫我们怎么相信?要么你从身上拿出一样东西做抵押,否则别想走!”
这就是赤裸裸的刁难了,我正想着要怎么还击他,却见站在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贺行用食指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
“行了,他欠你多少钱,我来还。”
如果不是在场其他人都是一脸震惊,配合着贺行那张冷淡到极点的扑克脸,我真的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章哥,他像是哥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贺行挤眉弄眼、语带调侃:“你果然还是这个怪脾气,一点都没变,护短都护到这里来了!”
乍听此言,我先是觉得荒诞,接着脑海中没来由地冒出了“风水轮流转”几个大字来。
——————
我跟贺行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年之前,准确的说是贺老太太的生日宴上。
贺言祖母的生辰同我母亲的忌日只隔了一周,按照我原来的打算,是要带贺言一同去给我母亲扫墓的,但在我告知他这个消息之前,贺言先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哥跟贺总都开口了,我也不好不给这个面子。”邵益的话将我拉回到了现实里。
贺行没有说话,
', ' ')('他身后的应侍生眼疾手快地推出了小车,将小车上的筹码当着邵益的面清点了一遍。
游戏继续。
哥饶有趣味地看戏,顺势朝着贺行竖起了大拇指:“真不愧是贺家人,爽快!”
贺行依旧是那副拿下巴看人的样子,语调比白开水还平淡:“既然是玩,开心最要紧。”
好像他此刻站的地方不是赌场,而是大富翁游戏的掷骰子现场。
邵益面前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这其中自然少不了我的“功劳”,或许是赢了钱的缘故,邵益连带着心情也好了不少,对我说话也不再夹枪带棒,可能是觉得我人傻钱多,我甚至还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怜悯。
“付少,这的话吗?我贺行这个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喜欢护短。”
“贺总不要被人骗了,贺言早就已经把付观宁甩了,他喜欢的是付音存,我是音存最好的朋友!”
邵益咬着牙根,一字一顿道,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指责贺行站错了阵营,付音存才应该是贺行眼中的“自己人”,而他作为付音存的朋友,是理所当然要受到贺行的”庇护“的。
见气氛不对,一旁的章哥终于出声打了个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僵。
付少,你给我个面子,邵益欠你的钱的确不是小数,让他一下子拿出来也不太现实,正好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让邵益做东,请大家一起吃个饭……”
我现下的确饿得发晕,但让邵益请客,我是万万不敢的,以他的品性,不趁机在食物里下药毒死我,都对不起他“付音存最好朋友”的超然身份。
“章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吃饭就不用了,我怕吃了不消化。既然邵公子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那不如让他打张欠条,说明白分几次、多长时间还清,俗话说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嘛。”
我望着邵益,皮笑肉不笑道。
邵益这回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一种阴测测的目光盯着我,我很难形容那种目光,只觉得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事情到此总算画上了一个句号,我跟众人简单道了个别,接着便转身离开了棋牌室。
我找的借口是有事要忙先走一步,实则拐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卫生间洗了个手,又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想着其他人应该都走远了,刚打算出来,就在入口转弯处碰见了一张熟面孔。
贺行双手抱胸,后背倚着墙壁,见我出来了,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掀了掀眼皮,问我:“被撵出付家了?”
这话听着并不像关心,倒含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顾念着他刚才帮我解了围,不愿跟他交恶,便只是朝他笑了笑,没打算接他的话茬。
可我低估了贺行戳人心窝子的本事,他紧接着抛出了第二句话:“我早说过你和贺言长久不了,可你偏偏不信。”
我勉强维持着笑意,点头赞许道:“是,贺总见识深远、料事如神,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付观宁,”贺行站直了身体,他的眉眼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深邃:“我怎么觉得你是在阴阳怪气我?”
“贺总想多了,您刚刚在赌桌上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感激都来不及呢。”我努力睁圆眼睛,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真诚些。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亦或是我的错觉,我竟然看到贺行的嘴角微微翘起--
他竟然在笑!
这下我的双眼是真的瞪圆了。
“好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直接进入正题吧。”贺行语气一如往常,却让我一头雾水。
什么叫直接进入正题?难道口头感谢都不够,这厮还要我现场创作出一篇诗歌来赞美他?还是说让我识相些,把刚才从邵益那儿赢来的钱同他五五开?
贺行似乎也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了些什么,眉头微微皱起:“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我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继续赞美他,还是主动跟他提分钱的事。
见我依旧不说话,贺行习惯性地抿了抿唇,又继续问:“这么说,先前在甲板相遇不是你故意设计的?”
这回我没再继续沉默,而是赶紧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出来找餐厅,不小心迷路了而已。”
我要是事先知道贺行也在这艘船上,怕是会认真考虑改签的事,怎么可能主动设计跟他见面?
贺行沉默了片刻,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着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在对我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你还不知道那件事……”
“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没听清楚后半句话,不免觉得奇怪。
贺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神色微妙地往后退了两步。
“没什么,今天夜里会有风暴,没事最好不要出门……”贺行拉开洗手间的门,作势想要出去,可刚迈出一只脚便停了下来,他转头看向我,表情似笑非笑:“我差点忘了,你摆了邵益一道,有事也别出门了,好
', ' ')('自为之吧。”
等贺行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或许邵益这件事没这么容易了结,顿觉心累不已,我只是出来吃个晚饭,谁能想到会惹出这么多事来。
不必贺行提醒,接下来几天我应该也不会离开/房间了。
我折回了自己的房间,翻开摆在桌子上的菜单,随便选了个西班牙炒饭和海鲜汤,打给客房服务点了餐。
客房点餐虽然看起来方便,却要另外收取餐费和服务费,如果不是为了躲邵益那些人,我也不必多花这份冤枉钱。
炒饭和汤的味道算不上多好,却胜在食材新鲜,我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液体顺着肠道滑进冰冷饥饿的胃里,连带着先前的阴翳都散去不少。
奶白的雾气自餐盒中孱孱升起,渐渐消散在暖橘色的灯光下,外面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我听见噼里啪啦的雨珠打在窗户上,像急促的敲门声。
贺行没有骗我,风暴真的来临了。
我长舒一口气,不去管其他事,只专心吃我这顿迟来的晚餐。
电视因为台风而中断了信号,好在网络还是正常的,我一边挑炒饭里的甜椒,一边随手刷开了手机新闻。
映入眼帘的是财经新闻的头版,一个无比熟悉的名字让我的右眼皮狠狠跳了两下。
傅思行的公司出问题了。
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我开始仔细那条新闻,想要从遣词造句中找出蛛丝马迹,以确保是记者在胡编乱造、夸大其词。
很可惜,我的愿望没有成真,傅思行的公司的确已经踏在了破产的边缘。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了那晚傅思行请我出来喝酒,他说公司第二轮融资进行的很顺利,顺利到让人不敢相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
如果说那场融资本身就有问题呢?
我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给傅思行打去了电话。
提示音响起的那一霎那,我便后悔了,傅思行现在应该忙得脚不沾地,未必有时间来一一回应我的疑问,再者说,我实在没什么立场打这通电话的。
还没等我挂断电话,对面就已经接起了,傅思行的声音带着遮掩不住的疲惫,声音却依旧温柔。
“宁宁,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我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了:“我在网上看到了新闻,关于你公司出事的消息……”
我说不下去了,我实在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向他确认事情的真假,之后又能怎么样?安慰他?还是鼓励他愈挫愈勇、挺过难关?
傅思行的反应却比我想象的要轻松的多。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没来由生出了几分焦躁,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透过灯塔微弱的光,远处狂风席卷着巨浪层层叠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滔天巨网,我甚至能感觉到船身的微微晃动。
“真的没事吗?我看情况好像不大乐观,明显是有人在故意针对你,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招招都是往砍断资金链这个方向去的……”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卡住了,一个近乎荒唐的想法在我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是贺言?”
对面安静得近乎诡异。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稳些:“是贺言干的?”
“宁宁,”电话那头的傅思行像是在叹息:“抱歉。”
“你说什么?”我有些发懵。
“他来找过我,但我没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他看到我们去买婚戒那一幕,以为你和我旧情复燃了,如你所见,这就是他的报复。”
傅思行的语速很慢,像一首低沉的背景音乐,我蓦然回想起了当初贺言对我放出的那句“警告”——无论是我,亦或是傅思行,他都不会放过。
他做到了,他成功“报复”了他所恨的人。
沙发实在晃得厉害,我觉得胃里有些难受,便起身走到了窗边,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上画着什么,我继续问傅思行:
“所以呢?你为什么道歉?该道歉的是我,如果我没有把你牵扯进这件事里,你还能安稳地继续发展你的事业……”
傅思行一改之前的温吞,突然出声打断了我:“不是这样的,宁宁,我本来可以解释的,在贺言来找我摊牌的时候,我其实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但我没有。
你觉得我卑劣也好,但他那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和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傅思行到底在做什么,他当初为了事业放弃了我,现在却又拱手把公司让了出去,只是为了让我和贺言分开。
“傅思行,你是疯了吗?”在此之前,我以为我能理解傅思行,但现在看来,我谁也看不透,是他们都疯了,又或者其实我是个笨蛋,我不能确定。
“宁宁,你现在不在飞机上,那你在哪儿?旅行计划更改了吗?”傅思行避开了我的问题,他语气轻松,倒衬得那个
', ' ')('公司濒临破产的人是我一般。
窗户上洇出一朵小小的五瓣花,又很快被窗棂流下的水渍打湿。
我讨厌傅思行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对于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从来都是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
“傅思行,我困了,我要睡了。”
我缩回微凉的手指,慢慢坐回了床上。
傅思行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放缓了语气,声音轻柔到近乎空灵:“那好,你先休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记得把房间空调打开,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
他又在用哄小孩子的方式哄我。
我没说话,漠然挂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扔到了床头柜上。
既然傅思行自己都不在乎,我也没必要为了他的公司费时间费心思。
或许是认床的关系,整个晚上我都睡得不踏实,胃里的食物翻江倒海,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直到凌晨时分,我实在难受得厉害,便想着起床喝点水,刚打开床头台灯,我就发现了不对劲。
眼皮像是被人黏了胶水,似有千斤重,睁都睁不开,我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摸索着下了床,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
借着盥洗镜前的灯光,我勉强看清了自己的模样,面色惨白,眼下乌青,眼皮肿胀,与此同时,一股酸味从腹腔涌起,直冲天灵盖,我强忍住晕眩,转身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先前吃的晚饭全被我吐了出来,到后来能呕出的只剩下泛黄的胆水,脑袋痛得像是有千斤重的坦克来回碾压,我连最基本的平衡都保持不了,几乎是爬着回到了沙发边。
座机就放在茶几上,我蜷着身子摸索了许久,终于抓住了座机话筒,回拨键接通了客房服务,听见里面传来甜美又机械的客服问好,我只说了一句:“请帮我买点药……”接着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恍惚间,似有嘈杂的声音自我耳边响起,接着便身下一空。
我脑袋里乱的很,没来由地回想起了幼年之时,被母亲抱在怀里,她身上有淡淡香气,温柔圈我入臂弯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坐在对面的外公瞧着母亲溺爱我的样子,止不住连连摇头,责怪母亲不该这样惯坏了我的脾气,我害怕外公严厉的模样,闻言只想缩回母亲的怀里,却又听见一旁的外婆叹气道:
“宁宁脾气坏点未必不是好事,他生了这副模样,要是像月儿一般好说话,以后怕不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我那时听不懂外婆的话,只敏锐地察觉到母亲抱住我的手抖了一下,忍不住抬头去看,却只见到她尖尖下颌,还有微微上扬的唇角。
母亲在微笑,只是她的梨涡里酿的不是蜜,而是苦水。
很可惜,我到底还是让外婆失望了,即便带着这一身坏脾气长大,我依旧被人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母亲去世的那天,谢临逃课回来安慰我,我因为母亲的死大受打击,莫名其妙发了高烧,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去。
谢临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愣神,两只眼睛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连他什么时候摸上床都不知道。
谢临从身侧搂住我的腰,不断地重复“宁宁,你还有我,我以后会好好护着你”之类的话,我感受着他的体温,陡然间想起了母亲的怀抱,从今以后再也没有这样一个温柔香软的怀抱等着我了。
我伸手揪住了谢临的衣角,将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无声地抽噎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我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在酒店房间发生的噩梦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自我脑海中闪过,我这才恍然想起来谢临是如何背叛的我,他早就违背了自己的誓言。
“谢临,你放开我!”
身前的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抗拒,捏住我手腕的动作愈发用力,再抬头去看那张熟悉的脸,谢临早已收敛起了温柔神色,变得脸色冰冷、眼神淡漠。
“你以为你还能躲得掉吗?”谢临机械开口,发出的却是贺言的声音,我顿时头皮发麻,使上了浑身的力气挣扎,下一秒,皮肉相碰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坐在床头的男人遮住了屋内的大半光线,他骨节分明的手掌包住了我整个拳头,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只是没法分辨他眼神中的深意。
“怎么,小豹子又想给我一个耳光?”
是贺行。
我惊诧于贺行语气中的戏谑,他却立刻收回调笑的语气,转头对旁边的人吩咐道:“没事了,你们继续扎针吧。”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瞥过视线,瞧见了床边围了好些人,有个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正在将输液针头扎进我的肘窝。
贺行将我的胳膊掖进毯子里,他侧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你自己食物过敏你自己不知道?”
我有些发懵,我小时候的确对海鲜过敏,不过这个毛病在青春期之前就已经自动消失了。
', ' ')('我刚想开口反驳,便觉得肘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医生打扮的中年男人见状赶紧让人拿棉签,我只觉得被他扎过的那处凉飕飕的,痛感倒是没之前那么强了。
贺行的脸色不大好,他的眉毛拧起来的时候显得格外生人莫近,这副模样不禁让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景象。
“怎么回事?这都试多少次了,我花那么多钱聘你是来吃干饭的吗?!”
男人面色更难看,我甚至能瞥见他额头上的汗珠:“贺总,付先生的血管实在太细,我本来也不擅长打点滴……”
后面的话即使不说大家也都能明白了,扎针本来是护士的活,如果不是私人医生,会熟练打点滴的的确不多,再加上外面的风暴还没停歇,船身依旧在摇晃,他三番两次扎不准也正常。
贺行听了男人的话不怒反笑:“你的意思是让我现在给你找个护士来?”
男人立时不敢做声了。
眼看场面尴尬,我只得强撑着开口:“我想喝水。”
或许是脱水的缘故,我整个人虚弱不堪,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的,虽然气若蚊蝇,但到底是打破了屋子里的诡静氛围。
众人齐刷刷撇过头,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
我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继续装死下去了。
贺行刚使了个眼色,就有人端来一杯温水,我想要从那人手中接过杯子,忽觉后脊一凉,竟是被人抱着腰坐了起来。
贺行就坐在我后面,用胸膛抵住了我的后背,我缩着腰,大半个身子都歪在了他怀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他只穿了一套丝绸材质的深色睡衣,白天梳得一丝不苟的刘海也全被放了下来。
贺行见我盯着他看,原本皱着的眉头慢慢松开,只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什么?”
我不好问他是不是觉睡到一半跑过来的,怕他骂我自恋,只能转移了一个话题,没话找话:“你刘海放下来了。”
贺行像是没料到我会说这句话,愣了半晌才开口:“是,放下来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想赶紧把这个话题岔过去:“没问题,挺好看的。”
贺行张了张口,大约还要说些什么,我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扭头接过水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了起来。
“针扎不进去也不是办法,手肘扎不了,待会让医生试试你脚背上的血管。”
我正喝着水,冷不丁听见贺行这句话,差点没呛着。
我都不敢看手背肘窝被扎了多少针,贺行倒真是说话不喘气,感情不是他的皮肉他不心疼。
“不用了,我应该就是水土不服加晕船,用不着打点滴,吃点药休息休息就行了。”
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慌,这满屋子的人都是贺行带来的,更别提我又生着病,跟他硬扛是不可能了,就连吃药打针这种私人的事都要和他商量着来。
贺行没接我的话茬,屋子里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他就像一位拥有着绝对统治权的国王,在他开口之前,发出任何一点细微声音都会被判处极刑。
我能感觉到头顶处有一道视线——贺行在盯着我,他大概是不高兴了,我能从他呼吸的深浅判断出他的情绪。
刚才我夸他刘海好看的时候,他连呼吸声都是轻快的。
“我小的时候的确有过海鲜过敏,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再复发了,我觉得……我应该问题不大。”
我想了想,到底还是再开口解释了一遍,贺行闻言依旧没有出声,反而是一旁的医生点出了眉目:“那就对了,食物过敏跟免疫力有很大关系,付先生小时候会海鲜过敏多半是因为幼儿免疫力弱,昨晚您晕船再加上水土不服,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好,又恰巧吃了海鲜……”
简单来说,就是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我顿觉心累。
“你的意思是,他这是突发情况?”
谢天谢地,贺行终于吱声了。
医生赶紧解释:“算是一场意外吧,贺总不用担心,付先生情况不严重,只要好好吃药,多多休息就行了。”
贺行闻言冷不丁嗤笑一声:“祸害遗千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听出来他在拐着弯骂我,却只能瞪着眼跟医生四目相对,医生笑得尴尬,尽管瞧不见自己的表情,不过猜也能猜出来,我现在的脸色也不会比医生好到哪里去。
贺行这个人我从来都看不懂,他不喜欢我,甚至故意刁难我,却又时不时地出手帮我,活应了那句“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俗话。
跟这样的人相处我总得时时小心,就像在路上碰到一只阴晴不定的猫,上一秒还在蹭你的裤腿,下一秒就有可能跳起来给你一爪子。
所以我从来不跟野猫打交道。
我也不想跟贺行打交道。
“贺总,今晚的事谢谢你了,害得你一夜没睡,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时候都已经不早了,我也已经醒了,那不如……”
', ' ')('我边说边撑着床沿想坐起身,身后的贺行动也没动,等我终于能转过头看他的时候,却瞧见他脸色阴阴沉到了极点。
“这就迫不及待下逐客令了?付观宁,你倒是用完人就丢啊。”
我敏锐地察觉到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贺行却没给我细想的时间,他冲着在场众人抬了抬下巴:“你们都出去。”
顷刻间原本拥挤的卧室立时变得空空荡荡。
我看着贺行起身,在床边来回踱了几圈,似乎在想些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谢临应该是跟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吧?我单知道你跟傅思行、我弟都有一腿,你别告诉我,还有一个谢临?”
我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贺行刚才说了什么,他的语气和用词都带着浓烈的攻击性,让我反感到浑身发痒,之前海鲜过敏的症状愈发变得明显起来。
我靠在床头,冷冷对上了贺行的双眼,他的脸色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在我说出接下来这句话后,贺行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
“贺总管得未免太宽了吧?我跟他们有多少腿都同你无关。”
这显然不是贺行想听到的答案,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谢临,但他先让我不痛快了,我也懒得再敷衍他。
就算贺行真的相信了我是个人人皆可尝的便宜货又如何?连他的弟弟、我的前男友都这般认为,贺行一个局外人,我哪里需要去顾及他的感受?
贺行下颌角处的肌肉隐隐动了两下,那是紧咬牙根才会有的生理反应,他很明显在忍耐着什么,果不其然,我耳边又传来了他略带嘲讽的声音。
“所以你刚才在梦里和你那发小做了什么,才会叫得那么骚?”
我愕然,片刻之后才醒悟,我先前在昏迷之中梦到了谢临,或许还叫了几声他的名字,这才被贺行抓住了破绽。
那并不是什么好梦,谢临在梦中死死锢住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若硬要说我叫的“骚”,那也只能是贺行淫者见淫,再无其他解释。
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对贺行的好感瞬间塌落,像一座根基未稳就急匆匆搭建的楼阁,我早就该意识到的,贺言的哥哥自然跟他是一路货色,我本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希望。
“今晚的事还是麻烦贺总了,我也不能白白承担您的情,不如这样,您那边安排人估算一下费用,我会尽快把这笔支出打进你的账户。”我迅速调整状态,对待贺行的语气一如商场上的合作伙伴。
“你说什么?”贺行语气沉了下来,我甚至还从中品出了几丝愤怒。
我明白他因何而生气,对于他这种自认高高在上的贵公子而言,用钱去给他的“善意帮助”贴标签,是一件十分掉价的事。
我不为所动,看向贺行的目光定定:“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占便宜,贺总的私人医生、药品、佣人服务费……哦对了,还有您宝贵的时间,我都会折算成现金还给您,这样我们也能两清了。”
贺行许久没有说话,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床上的我,天花板上的灯光打下来,在他紧闭的唇线处勾勒出了深浅不一的阴影。
“付观宁,我以为你会从这次打击中吸取教训、改了脾气,不过现在看起来,我大约是高估你了。”
我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随即往后一仰,斜斜靠在了床头:“贺总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个人的坏脾气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只怕是死,否则轻易改不了……我累了,就不留贺总了,您请自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要是贺行还想给彼此留点脸,多半都会气冲冲地摔门离开,但他偏不,还要继续留下来自讨没趣。
“现在话说得倒是够硬气,可要是你知道傅思行快破产的事,不知道还能不能梗着脖子跟我顶嘴?”
我猜的没错,先前贺行在卫生间堵住我欲言又止,多半就为了这件事。
我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冷漠又淡然:“不劳贺总费心告知,我已经知道了。”
贺行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知道了……你不打算帮他一把?”
我歪头,一脸不解:“贺言跟傅思行两个人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傅思行是因为你才被我弟刁难的么?”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那又怎么样,不过一个前男友而已,早就分开八百年了,还指望我念旧情吗?”
贺行像是从来没见过我一般,目光如同探测器精准扫描过我脸上的每一寸皮肤,而后我听见他低低的叹息声:
“贺言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个没有心的。”
我又梦到了妈妈,梦里的她温柔地抱着我,给我念一本厚厚的童话书。
“伐木工的儿子长大了,他爱上了邻居家的女孩儿,可女孩儿的妈妈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就想办法给他下了恶毒的诅咒。
伐木工的儿子去砍树,斧子掉下来砍断了他的左腿……哎呀,这段故事不好,宝宝不要听,我们继续往后面读…
', ' ')('…”
妈妈像是被书里血腥的描写吓到了,她飞快地捂住我的耳朵,又腾出一只手,将书页哗啦啦地往后翻。
妈妈低估了一个孩子的好奇心,我一直记得这段本不该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情节,等稍微长大了些,我自己想办法找来了这本书,读完了后面的故事。
伐木工儿子被诅咒缠身,先后失去了四肢和躯干,好在有个铁匠给他打造了一副坚硬的铁皮身体,他终于变成了一个无坚不摧的铁皮人。
坏消息是铁皮人没有心,他再也无法爱上邻居家心爱的姑娘了。
从此铁皮人踏上了漫漫长路,只为给自己找一颗心,故事的结局铁皮人没有回到家乡,跟邻居姑娘结婚生子,而是选择留在一个国家成为统治者。
在权力面前,爱情根本不值一提。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本童话书似乎不太适合小孩子。
但我更喜欢的是铁皮人的设定——没有心,不会感到痛苦,更不会受到伤害。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谢临的时候,谢临只是哄着让我交出那本书,接着他当着我的面把那本书扔进了垃圾桶。
“瓜瓜,没有心的确感受不到痛苦,可同样也感受不到爱,江阿姨那么爱你,你忍心这样对她吗?”谢临说教的时候很像一个惹人烦的“小大人”。
我思考了良久,不得不承认谢临是正确的,我不舍得妈妈,不是因为她那么爱我,而是因为我那么爱她。
等我从睡梦中醒过来,对着床头那盏孤零零的台灯时,才意识到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我的一腔爱意再没有可以寄托的对象。
我已经渐渐变得不会爱了,就像贺行说的那样,我没有心。
我是个铁皮人。
我自顾自吃了药,又发了一会儿呆,接着鬼使神差地拿起枕边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我托人去调查了傅思行这次的损失,对方承诺会在两个小时内给出我结果,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卧室的窗帘依旧紧阖,我只能从船身摇晃情况判断出暴风雨应该已经停了。
屋子里暖气开得热闹,我却仍旧感到身上寒津津的,像是哪里漏着风。
从床边到阳台的地板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羊绒地毯,赤脚踩上去也不觉得冷,我走到窗边,挥手拉开了米色窗帘。
大片金色阳光像彼得潘的魔法金粉,瞬间洒满了整间卧室,我的双眼几乎被溺死在这片密不透风的金雾里,待渐渐适应阳光,眼前的风景才像积木般拼满了整个眼眶。
碧海蓝天、灿烂千阳,点点光斑坠在通透如美玉的海面上,远处一道彩虹朦朦弯在海雾里。
原先心中的那缕郁气连同着海雾蒸发在了袅袅空气中,我打开了窗户,半倚着玻璃探出了脸。
海浪带着潮湿的咸腥气轻轻拍打在船身上,不远处停着几艘游艇,样式有大有小,我注意到最大的那艘游艇侧面印着鲜红的大写字母“han”,这多半是游艇拥有者自己加上去的标志,我正想着这串字母的意义,忽然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游艇甲板上站着一群年轻男女,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正摆弄着一台相机。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对摄影摄像之类的机器总会格外敏感,在看到那台黑乎乎的机器后,我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像是为了证明我并未多心,那台机器忽然闪了一下,很快便是第二下、第三下。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肠胃不安地搅动起来——那台相机的镜头对准的正是我所在的方向。
我抑住狂跳的心跳,抬头看向相机的主人,男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将相机低到了胸前,露出了那张眉眼写满年轻张扬的面孔。
男生迎上我的目光,像做过千百遍,似对着一位年轻女孩那般玩味地挑了一下眉,又轻佻地吹了个口哨。
他刚才的确在拍我。
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其实我本应该明白这样的举动只能算作不礼貌,因我衣衫皆全,米白色的睡袍正柔软熨帖地覆我的身体,但鬼使神差的,在某一瞬间我恍然觉得自己正赤身裸/体地站在窗前,一如那天的酒店床上。
恶心感如同海啸般铺天盖地向我袭来,在大脑下达指令之前,潜意识抢先一步,催促着我不顾一切地追过去。
我要找到那个男生,夺回那台相机,删掉里面所有关于我的照片。
他的偷拍对我而言是一种灭顶侮辱,我不能再容忍任何人用这种方式侮辱我!
客房外的走廊宽而幽深,我一路朝着甲板奔去,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撞了人,
有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停下脚步。
“付观宁!付观宁!”那人从后面抓住了我的手腕,迫使我转头看向他。
“你在干什么?连鞋子都不穿!”
是贺行。
我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在做什么。
', ' ')('“有人偷拍我。”
贺行脸色立时变了。
“谁?!”
“一个男的,坐着一艘游艇,游艇侧面写了han的标志。”
贺行闻言原本铁青的面色反倒缓和了些,他扯住我的睡衣带子,轻轻将我拉向他怀中:“我知道了,别担心,我帮你找到他。”
我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带完全散开了,赤裸的脚踩在暗红地毯上,愈发显得苍白。
“你知道他是谁?”
贺行帮我重新束好了带子:“知道,西城韩家的,听你描述多半是韩沛,听说他也在这艘船上,我待会派人去找他,肯定能找到的。”
我跟韩家的往来并不算多,对于韩沛这个名字更是从未耳闻,眼下听贺行说得如此笃定,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去我房间,你把那个男人的体貌特征同我助理说明白,到时候也好找些。”
贺行的话合情合理,我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他,他将我带去了他的套间,安置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贺行这套客房的面积是我的两倍大,卧室、客厅、书房俱全。
“先前的事是我不对。”贺行进了洗手间,很快便又出来了。
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环顾四周,并没有瞧见什么助理,却赫然发现贺行的手里多了一块毛巾。
贺行走到我面前,缓缓蹲下,温热的毛巾覆着我的脚背,他的声音低醇,像是在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久之前我就提醒过自己,在了解一件事全貌之前,不要轻易下定论,但很可惜……我又一次犯了同样的错。”
贺行一只手握住我的脚腕,用毛巾细细擦拭着我沾了灰渍的脚。
说实话,我不太能理解此刻的贺行,无论是言语还是行为。
但接下来他的一句话却让我愣住了。
“想看照片吗?是关于布鲁托的。”
贺行倏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终于抬起头来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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