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不讲究?”沈清卧躺在贵妃榻上打了个哈欠。觉得这秋日的阳光不是太热,将一旁的红锦纹金丝薄毯盖在身上。
“左不是名正言顺,偶尔相聚一次,总比你三叔日日思君不见君,独守空房的强?”沈清笑笑,说得随意,那话里的苦味倒是比苦瓜还苦。
“就那么喜欢他?”沈潘也想笑笑,看着他三叔的模样那嘴却怎么咧不开。
那位再宅心仁厚也是个凡人,若是他这世真的能力挽狂澜,三皇子便是真的登了大宝,他三叔还能入了宫,当男妃不成?宁国国风并不开放,若真的敢如此,单这一条,就能让三皇子永不能翻身。
沈潘想问问,沈清到底有没有想过他们的往后,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出不来。他三叔脸色一僵,今日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更是没了生气。
问了能如何呢?徒然戳破窗户纸罢了。他三叔多精明的人?怎会看不透?怕是看透了,只是不愿意未雨绸缪罢了。
沈潘有些后悔,如同他方才那句不经意间的,“就这么喜欢他?”除了自作聪明地给三叔徒添烦恼,什么用也没有。
沈潘歉然看了眼沈清。乍然觉得三叔也是个可怜人。在背后为了那人鞠躬尽瘁,却是为了将那人从他的身边推得越来越远。
“无妨。”沈清闭上眼睛,仰在榻上,微风一吹,被冻得一颤。“只要他心里有我。”
他从来都没求过与他天长地久。那年圣上微服私访,文苑里夸了他句文才佼佼。当场将自己点为上上品,钦点了自己御马□□。那时的自己有多春风得意?全城的权贵百姓都伏在楼上,看他奉旨巡街,夸赞他朱颜俊秀。
可他鬓发插花,踏马游街,那熙熙攘攘的人里,唯独只让他看到了站在城楼上的三皇子。
只觉得那人面如冠玉,一双凤眼温濡又好看。倒叫他多看了几眼。
待到下了马,去往城楼上拜谢君恩时才知道他便是当今三皇子。
那人著深衣,背着手,在城楼上泠然站着。流光波转间,倒是朝着他笑了笑。“听说今日圣上钦点了位上上品的公子,却不曾想,是这样姣然朗月,灼灼春华的俊郎君。”那人含笑一瞥,一笑间,比一旁金钗粉黛,争奇斗艳的一帮子贵族小姐们都要清艳几分。
“也不及三皇子,回眸一笑百媚生,倒是羞煞了一片□□。”他忽然就想逗逗他。
都知道靖国公府的三公子从不吃亏,有人“夸”他,他若是不“夸”回来,倒真的枉费那人一直看着他了。
果然,那人怕是从没听过这样大胆轻佻的话。那人一愣,如玉般的双颊羞成了春日漫透的淡粉桃花。
“怎可,如此?”明琛盯着他的眼睛呢喃一句。
“如此什么?”自己轻笑一声。带着满眼的得意。缓缓走过他,去往那城楼最高处领旨谢恩。
“如此。放肆。”那人呆呆转身,含羞半敛眉,表情恍惚。
世人都传三皇子儒雅清朗,可没人知道原来他脸皮那么薄。
从此倒是总能隔三差五地偶遇一番。
那日城楼上,自己让他丢了脸,他便总想着欺负回来。
几番来往倒是熟识了。
那人总是正正经经,端地一看透着股疏冷漠然。
可又有谁知道,他私下里下输了棋会由着自己在他艳若桃花的脸上添上丹青画?会捋起袖子陪着自己掰手腕?会因着自己一句气话翻墙,赔礼,给他负荆请罪?
会在灼灼桃花下,醉意朦胧。噘着嘴,倔强地非让自己叫他“崇明”?崇明,不是三皇子,亦不是明琛。
那年桃花下,片片斑驳,朵朵开得璀璨。他醉了,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粉花绿影下,阳光点点散散,将那人的唇照得也仿似水润透明的桃花瓣。
桃花朵朵落下,簌然轻巧地擦过他的唇,落在他月白衣襟上,没有声息。
他却恨不得变成那朵簌簌落下的桃花。纵然零落成泥,却能擦过那人的唇,碰着那人被酒意醺红的醉颜。
他真的变成了朵桃花。轻轻一擦,猛然退后,尝了他垂涎三尺的唇。
那人依靠在桃花树下睡得沉,端得是太过秀色可餐。
心里不知何时起了涟漪,本该是君子之交平淡如水,他却在那如水的情义里尝到了不该有的清甜。
那日他匆匆归家,饶是那人往后再殷勤邀约,他也再不轻易出门。
突然之间他们之间有了那么深的羁绊,却又在猛然之间,他退而却步,又与他变成了点头之交。
若不是他拒不接旨就好了。
南书房里,他明知那屏风后站着的华裳粉衣的长公主。他明知皇上有意垂青他。可真正听到皇上要为他赐婚时,他还是想到了那天桃花树下,那人清俊的眉眼,那水润的唇,那迷离诱人的风情。
他该是疯了。
风流写尽,长公主与那人同母所生,他望见长公主与他相似的眉眼却引不起哪怕一丝的缱绻。
唯有那人一颦一笑,一汪碧波春水漾进自己的心里。
他说他疯了,却不曾想到,有人比他更疯。
他跪在乾清宫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匆匆而进,听着他被皇上御案的砚台砸破了脑袋。宫人们跪了一地,那人却笑了,笑看着他的亲姐无言又悲伤地将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
长公主到底是为了自己求了情。
那人逼着自己的亲姐,搭上了长公主的名声,饶了自己。
骏马疾驰,他刚出宫就被他一拉上马,京郊外的草场上,他的马恣意飞扬地荡起一片喧嚣。
“我皇姐温柔矫庄,哪里配不上你?偏偏要惹了圣颜,害了我皇姐的名声?”骏马嘶鸣,那人清冷的声音没一丝起伏,平静的让他心颤。
“长公主妍心丽质,又哪里是区区不才配得上的?”
“沈质素,你知不知,你言不由衷的时候眉毛会挑得老高?”明琛一手箍着他,温柔细润的眼里明厉一扫。
“不知。”明琛头上的血颠簸间甩在自己肩头,那殷然的红色灼了他的眼。
“又是何苦呢?”他拍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