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保持这样的注意力难能可贵,因为,凌翔茜就坐在她前面一排的左侧。
与陈见夏相反,凌翔茜全程神游,把手机搁在笔记本上,噼噼啪啪地摁键发短信。
放学时已经九点,大家蜂拥出去,只有几个精力充沛的学生围着老师询问难解的习题。见夏挑了一条人少的小路走回宿舍,无意间一回头,凌翔茜就在背后不远处,手机屏幕映亮了她的脸。
下一秒,凌翔茜就因为光看手机不看路而被石头绊了一跤,手机直接摔到见夏脚边。
陈见夏捡起来递给她,“快看看,摔没摔坏?”
“这手机特别禁摔,不会有事的。”凌翔茜粲然一笑,证明似的把手机开合了两下,随意揣进白色羽绒服口袋里。她注意到见夏露出来的校服颜色,问:“你也是高二的?”
两人互作自我介绍,见夏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表示友好的“你很有名,我早就认识你”,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凌翔茜示意她先接电话。
陈见夏没料到,电话一接通,雷霆震怒顺着漏音的听筒直劈向这条僻静的小巷。
“陈见夏你野了啊,长本事了!”
见夏为了专心上课,把手机关机了,妈妈打不通,就拨了宿舍楼下收发室的电话,值班老师去她宿舍敲门,无人应答,如实回复给了见夏妈妈。
前两天母女俩就因为补课班的事情积压了一股火,还没来得及扑灭,已经添上了新柴。
见夏知道听筒漏音漏得厉害,顾及凌翔茜就在旁边,实在不想丢人,迅速回答:“我在补课,回宿舍和你说。”
“你补什么课,前天刚说,今天就补上了,你是不是当我和你爸都傻?我问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迅速挂了电话,顺手关机。
“家里人着急找你?”
不知道凌翔茜究竟听见多少,见夏轻声敷衍道:“没。就是更年期,烦死我了。”
把自己说得像个满腹牢骚的大小姐。
凌翔茜体谅地点头:“那咱们同病相怜。我妈也很烦,刚才上课我就一直在发短信和她吵架。有时候觉得奇怪,好多简单的事情,跟她就是死活也说不通。”
也许是巷子太宁静,见夏的心变得柔软,不想把这段路浪费在防备上。她苦笑着叹气:“至少,你妈愿意和你发短信讲道理吧?不会打电话吼你吧?”
凌翔茜摇摇头,“比电话吼还可怕。”
见夏识趣地不再问。
“什么在响?”她凝神听着,注意到凌翔茜脖子上悬挂着的耳机,“你是不是忘了关?”
凌翔茜捏起一只塞进左耳:“可不是么,还在放歌。”
“什么歌?”
“嗯?”凌翔茜没听清。
“我问,你在听什么歌?”陈见夏问。
凌翔茜笑了,立即抬手将另一只耳机塞进见夏的右耳,代替了回答。
孙燕姿的《the nt》。
凌翔茜先随着耳机中的旋律哼起来,见夏跟着轻声合唱,两个姑娘相视一笑。
这一刻
时间变成行李
越过生命悲喜
陪伴着我前进
……
歌词的最后一句是:“我会找到,自由,自由。”
唱完刚好走到巷子口,下一首歌的间隙,见夏归还耳机,凌翔茜摆摆手作别。
见夏独自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
人生很奇妙。她关掉的手机里封印着一个烂摊子,背后一无所有,前方福祸未卜,却在短短的一路上,和曾经莫名敌视的凌翔茜分享了美妙的两分钟。
这样的瞬间让她想哭。生命的层次如此丰富,她埋头在书桌前的时候,究竟错过了多少?
曾几何时,李燃最初遇见的陈见夏,几乎是一个蒙昧的动物啊!
她伸出手,抓向路灯温暖的光源。
这双手还能伸多远,抓住多少呢?
美好恰恰在于其短暂。
见夏洗漱完毕坐在床上,忐忑地开机,主动打给家里。她打定主意,妈妈爱说什么说什么吧,她一定忍住不申辩,把事解释清楚就好,赶紧了结掉。
可妈妈不懂见好就收,教训起来没完,“俞老师说过,女生心野了可就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什么叫难以挽回的后果?早恋、越界、不知分寸、大肚子吗?见夏感到深深的侮辱,愤怒到恍惚,仿佛看见俞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此时此刻就映在窗子上。
“我是去补课,不是去外面浪!我要玩要浪,也得有本钱啊!我哪儿来的钱浪!”她尖叫。
见夏的妈妈哪里听过她这样讲话,气得快要晕倒,紧要关头电话被爸爸接走,妈妈那一通咆哮还是远远传过来,“反了你了!明天就给我回来读书,我看你也学不出什么好玩意儿!”
“好了,小夏,是爸爸。”爸爸的声音很平静,批评见夏不应该那么讲话,补课的钱爸妈肯定会给她,没必要做出这种故意对着干的举动。
然后便让她早点睡觉,挂了电话。
见夏整个人都要爆炸了,但也只敢继续对着已挂断的电话喊,喊着喊着便全是哭腔了,哭够了想打给李燃,最终却疲惫地放下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