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是谢柏和姜修时讨论起八股制艺了,姜修时饱读诗书才情横溢,已是中过两榜进士,谢柏则是明年才下场,听说也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两人说起科举,姜幸便也听不懂了。
好在车里还有大哥,替她分去了大半的注意力,不然她还真不知要怎么应付这个道貌岸然的下流胚。
难熬的日子又过了半天,直到姜幸腰酸背痛,眼皮也开始打架之后,马车终于徐徐到了姜府。
等到姜幸踩着脚凳下去,这才发现出不对味来。
毅南侯府在西街,方才已经路过了,她昏昏沉沉地也没发觉,谢柏竟然跟着他们一路没停下,一直坐到了姜府。
等看到李芸环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且只有她一个人,看到谢柏和谢莞柔后丝毫没表现出诧异,姜幸便知,这怕又是“表小姐借住”了,还要加上个表少爷。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可就这次,让姜幸觉得十分堵心。
方才谢柏说那些话时高深莫测的眼神,姜幸总算是懂了,鼠儿真应了她那句话,插上翅膀不说,还飞到了姜府来,说不准,还要飞到她房里!
更恐怖的是,人家已经知道了你的防备,却还是游刃有余,死性不改。
十三娘曾跟她说过,高位上的那些人,有些时候是不屑花心思用那些掩人耳目的手段的,他们往往简单粗暴,明着坏,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因为要对付的人,根本不是势均力敌,用不着他们多费心思。
李芸环对她那般淡淡的模样便是如此,谢柏这么有恃无恐也是如此。
姜幸还够不着他们要谨慎对待的程度。
她掐着手心,看谢莞柔伴着姜嫣喜笑颜开地踏进姜府大门,她落在后头,却已经开始担心接下来他们要耍什么阴招了。
姜幸低着头,临到岔路口,正纠结着要不要找借口先回锦绣阁,姜修时却突然和李芸环告了罪:“元娘昨夜里没睡好,赶路又是半日,现下怕是吃不消了,母亲,我先送元娘回锦绣阁,再回来招待表弟表妹。”
李芸环毫不在意:“不用,你明日还要去衙里当值,也累,送完元娘也回去休息吧,正好陪陪景氏,柔儿和柏儿都来过许多次了,不用人陪,再说了,也有嫣儿呢。”
这话说得很是大肚能容,又体贴,为姜修时想得周到,他应了声是,便带着姜幸退下了。眼见着他们没了踪影,这里都剩下自己人,几人脸色眨眼间便发生了转变,连氛围了变了许多。
“姨母,看来大表哥是知道什么了,对我很是谨慎小心。”谢柏这么说,却又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样。
李芸环向里走着,神色淡淡:“你的人到现在也没在寺里寻到,姜元娘又毫发无伤,肯定是被人抓到了,现在看来,那个人是大郎的可能性很大。”
“他不会把表哥出卖吧?”姜嫣这时插/进来一嘴。
谢柏温柔地摸了摸她头顶:“放心吧,不会的。”
语气笃定,却并没有和姜嫣解释为什么不会。
他又扭头去看李芸环:“说起来,姨母不怕事情闹大了,对嫣儿的亲事有影响?”
姜嫣一怔,略带茫然地看向自己母亲,谢莞柔的眼神则若有所思。
李芸环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谢柏,慈眉善目。
“要撼动嫣儿的亲事,凭一个小小妓子,还真翻不起什么风浪。”
“最多,让姜府蒙蒙羞,最多,让你姨夫和表哥头疼而已。”
谢柏唇角一勾,露出一抹邪魅的笑:“姨母可有把自己当做姜家人?”
谢莞柔看了谢柏一眼,神色微微不愉,似是很不赞同他如此逾矩。
李芸环却神色不改,她深深看了谢柏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
“随你怎么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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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在青石板路上,姜幸低头看着脚尖,走得却比谁都快。
姜修时一个迈着方步的七尺男儿,竟然有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到了内外院分界的清池旁,他终于叫住了姜幸。
日头翻落山头,绚丽的彩霞在天际烧得火烈,投映在一方清池上,像在水中泼墨,清风拂过,隐隐闪动。
姜幸停下脚步,在垂下柳枝的柳树旁转过身,将头偏向池面,神色浅浅:“大哥有什么事?”
虽是还叫着“大哥”,可感觉跟以前全然不同了。
姜修时皱了皱眉:“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个人我交给了顺安,是谁在暗害你,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顺安是大哥身边的长随,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有武艺傍身。
姜幸瞬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起季琅跟她说过的话,没想到最后他竟然把人交到大哥手上了。
果然这个季小侯爷不能信,她不该抱太大希望的。
“是吗?那大哥可要细细盘问,一定要问出凶手是谁。”姜幸索然无味,她弯了弯身,语气敷衍,说完便要转身走了。
姜修时实在看不了她这副态度,眉头皱得更深了,眼中翻涌着惊涛,但他最终还是呼出一口气,神情淡了下来:“如你所说,子翎的事,我会托人去查,他若真如你所说那般不堪,我和父亲也不会同意你嫁过去。”
姜幸抬起头:“若是谢柏真如我所说的那般不堪,大哥能想到的,就只是这件事?”
姜修时的声音终于出现几分不耐:“那你还想如何?”
“我想如何,呵,”姜幸轻笑一声,顺了顺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是谁让你跑过来跟我说和,为什么母亲要让我嫁给谢柏,议亲又为何偏偏挑选了安灵寺那等地方,这些事,大哥难道不应该都好好想一想吗?”
一连串的话把姜修时一时堵在那,吭吭哧哧说不出话,姜幸上前一步,眼睛逼视着他,一字一顿问道:“大哥以为,母亲是无辜的吗?”
“放肆!”姜修时竖眉,甩了甩袖子,“你怎么可以在背后议论母亲!”
姜幸一愣,神色霎时僵在脸上,两个丫头一看元娘大少爷又吵上了,都在后面着急。
只是这次姜幸没有气哭,也没有动手打人,她只是轻笑一声,声音里充满讥讽。
“大哥,你还记得母亲是谁吗?”
姜修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