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又开始说他听不懂的,主簿不耐烦了,揉着头问:“那咱们到底接不接?”
张枝进想了半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接!”
“本官身为京兆尹,审人断案查清事实真相实属应该,这些年坐得安安稳稳,我也算知足了。有时候,不是你想躲,就能躲开的。”
他仰着头瘫在椅子上,双手搁在肚腹上长叹一声:“逃不掉啊逃不掉……”
——
姜幸回了侯府,直接去碎玉轩找季琅了。
如今整个府邸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进碎玉轩,每次一去,反而还有种窃喜的感觉,季琅正在看书,一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先一步从书架后面走出来,问迎面过来的姜幸:“怎么样,可还顺利?”
姜幸愣了愣神,下意识点点头:“倒是还顺利。不过……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上次她在缝隙里偷看他半天,他都没什么反应。
季琅咳了咳,拳头堵着嘴,眼神向旁边瞥:“那什么……进来说,张枝进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这也太不会撒谎了,真不知道他瞒着满京城的人装成那个混样子是怎么做到的。姜幸掩嘴偷笑一声,跟着他走了进去,故作正经回道:“你说的没错,那个张大人看着贼眉鼠眼,像个无良狗官,又胆小怕事,但是还算有良心,迟疑是有,我提出的办法,他也没有异议。”
“就是,”姜幸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季琅,“就是不知他是不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了。”
“你放心,”季琅坐回书桌后面,用笔沾了墨,不知道在上面写着什么,边写边道,“京兆尹这个位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张枝进能在这上安安稳稳坐二十年,自有他的为官之道,虽然看起来胆小怕事一点,但是数年来凡是由京兆尹递上去的案子,没有一个冤假错案,陛下也正是看中他这一点。”
“可是,对面是父亲,他真不会走漏风声吗?”
季琅轻笑一声:“他要真不接手,宁可烂在肚子里不说,也不会向那边告密,姜府不好得罪,我们侯府就好得罪了吗?”
“可是……”姜幸还想再说什么,她总觉得人心难测,况且张枝进长得就不周正,像是肚子里憋坏水的人,那个刑部尚书周樊也说是陛下的人,不还是投靠晋王殿下了吗,怎么就能那么笃定。
“你不信他,还不信你夫君我?”季琅搁下笔,靠在椅子上问他。
姜幸还是不说话。
事关她一直心系的旧案,事关她母亲的冤屈,她自然不能寄希望于难测的人心。
季琅沉默片刻,才认真且严肃地道:“张枝进的掌上明珠,是东宫侧妃。”
“啊?”姜幸眼中满是惊讶。
“太子殿下虽然还未正式娶妻,东宫里却是有侧妃的,已经有……小三年了吧,虽然张枝进力争自己是个纯臣,不趋炎附势,不攀附权贵,不推崇不站队,但是他就是东宫的人,他自己不承认,别人也会这么认为,晋王更不可能招揽他,因为没用。”
姜幸这才明白季琅的自信从哪里来。
她起身走过去,站在季琅的书桌前,忽然弯下身子:“小侯爷为什么连这个也要告诉我?涉及朝局之事,那些男人宁愿去青楼里告诉那些姘头,都不愿和自己妻子说的。”
听见姜幸乖巧的模样说出“姘头”这个词,季琅还有些不适应。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听不懂。”季琅语气充满不屑。
本又是逗趣她的话,想看她生气撒娇使小性子,却看到姜幸点了点头:“我是不懂,那你得教教我。”
“以后,你还像今天这样,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懂的地方,你解释给我听,慢慢地我听懂了,还能与你讨论一番,好不好?”姜幸真诚地看着他,一半含着命令,一半含着乞求。
他们两个少年夫妻,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刻骨铭心的感情还未有,最怕的就是相对无言,隔阂变深,从此后形同陌路。
她小心翼翼地策划着将来,连同对他的要求和期盼都一同放在这句问话里,就好像捧着自己的心问他愿不愿意始终如一一般,他怎能拒绝。
季琅眸光明亮地看着她,轻而柔地回答。
“好。”
【高亮】旧文会完结,新文也会努力更新,还希望小天使们谅解一下。
之前有一章的作话提到过,后来因为修改捉虫卡没了,作者君想了想也没重新写上。
五月末开始更新开始不稳定,是因为父上大人医院手术,每天检查陪床没精力码字。
父上大人出院修养了我也有时间码字了,主要是心情跟着好起来了,所以不会坑的,不会坑的,不会坑的,感谢小天使催文让我知道我的文是真的有人看的(笑哭)
总之谢谢大家吧,今天依旧有红包。
第52章 对峙(一)
平熙十九年八月初三夜间,距离书房谈情不超过两个时辰,已是过了亥时,武敬侯府的大门前突然亮起了灯。
巷弄里传来高昂的犬吠声,一声惊起一片,随后是一阵鸡飞狗跳,很久之后才归于沉寂,门前的灯灭了,一辆马车快速地驶出长宁街。
嘚嘚的马蹄声成为静默黑夜里的唯一刀锋,破开漫无止境的暗色。
马车里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之后,那辆马车停在了尚书府门前,上面下来一个身量修长,身着桃花粉衫裙的丫鬟,快步跑到朱红的大门前,拿住牛鼻环,开始不断地敲起来。
等姜府的门房打着哈欠将门闪开一条缝的时候,就看到马车上慢慢走下来一个女子,女子披着披风,戴着兜帽,看不清模样。
门房有些不耐烦,冲着那人喊道:“你是谁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兜帽下的人仰起头来,精致娇艳的脸蛋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却红通通的,好像才刚大哭过。
“元娘?”
门房愣了一下,赶紧将门打开,姜幸蹭了蹭眼角,喉咙哭得有些沙哑,失魂落魄地边走边道:“将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天色已晚,不要打扰府上其他人了。”
门房下意识应了一声,回身要去搬东西,神色却疑惑不解。元娘不是嫁到武敬侯府上去了吗,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回娘家,还这么狼狈,甚至带着一包行李。
难不成,元娘是被赶出来了?
要不,就是和小侯爷吵了架,气回了娘家?
门房不敢想,也不敢问,只能听话地将东西搬到锦绣阁,来回两趟,不可能不惊动侯府上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