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坚持,只是看了季珏一眼,便转身去了里面。
季珏等姮姬离开后便走上前,在多木旁边的檀木交椅上坐下,率先开口:“你有什么事?”
多木笑了笑,语气含暗讽:“你们大盛的陛下真是诡计多端,永远猜不到下一刻她会做什么,虽为女子之身却有如此手腕,多木也不得不充满敬佩。”
季珏知道他意有所指,是因为昨日寿宴给殿下赐婚的事。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季珏没接那句话,而是反问他。
多木吹了吹滚烫的茶水,漫不经心地道:“姮姬说到底,不过是颗棋子而已,她能嫁给太子,最好,不能的话,就扔掉,我们还有后手……不过从明日的谈判开始,我大概没时间再来武敬侯府跟你说这等小事了,所以再来跟你确认一下,当初我们在泗泠商量好的事,你不会改变心思吧?”
季珏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忽地抓紧了交椅上的扶手,眼中闪过一丝怨恨,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马上恢复了神色,然而还是被多木捕捉到了,多木轻声一笑:“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季家如今让个外来的孽种当家,你其实也不怨看到吧?”
多木恍然间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前面紧闭的门,规劝他道:“当初你费了那么多努力,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掌控侯府大权?现在你回来了,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有你留在大盛,就算我们回去了,心里也能放心。”
季珏冷哼一声,手掌愤然砸到桌子上:“你不要觉得自己说的事都很简单,就算我赶走了季琅,成为武敬侯,陛下会不会信任我,委我以重任,这些都还不一定,要是当一个无权无兵的侯爷,你谋算的这些最终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多木转身看着他,眼沉如水,含着一种名为威胁的东西。
“我只负责告诉你目的地,要怎么到达,是你自己该考虑的事,难道我要什么事都给你铺划好吗?”
季珏眉头皱紧,扭头看向别处:“我只是告诉你此事很难,希望你心里有失败的准备而已。”
“我有没有准备无所谓,是你要有所准备,毕竟玉姬和你的可爱女儿都等着你呢。”
“你威胁我!”季珏猛然站起身,却见多木达到目的一般朝他笑了笑,神色高傲而轻蔑,一句话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怒火。
“你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吗?”
季珏双眼微睁,有些颓然地坐了下去,对,他不是第一天知道这种事了,多木在泗泠手可遮天,他控制着继位的小皇子,和国母将整个泗泠搅动地风起云涌,皇室那些人,不过是他玩弄的棋子而已。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妻子儿女。
“总之,尽快将季琅踹下侯位,也让我看到一点成效。”多木留下一句话,伸手将门推开了,踏出一只脚后,又转头看着季珏。
“别妄想真的回到侯府,你做了那样的事,要是让他们知道了……”
“够了!”季珏出声制止他,气得胸前起伏,然而更重的话他却没办法说出,他只能忍气吞声,任凭多木摆布。
多木的手中捏着他的脉门,他无可奈何。
多木看着自己排解怒火的季珏,像看着一只苟且偷生的蝼蚁一般,那模样让人欣赏着,真是有趣,临走时,多木看了一眼里间,轻松地哼着泗泠小曲离开了。
而身在里间的姮姬,趴伏在门前,悄悄攥紧了双手,眸中划过一抹杀意。
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间小小的房里,还有第四双耳朵。
平熙十九年九月十六,刚刚和皇族沾上点关系的魏国公府突然要办一场赏菊宴,邀请了许多安阳城里说的上名号的名门贵族,姜幸身为武敬侯夫人,自然也在其列。
听季琅说姮姬硬被陛下塞给景彦的时候,她还很惊讶,怎么也想不到最后竟然让魏国公府的世子替太子把公主迎娶了,而且李庭玉认景彦做义子,这在大盛其实是一道相当繁琐的过程。
魏国公尚在,景彦又是世子,如今地位却相当于皇子了,就算不继承魏国公府,他也是除了太子之外超然的存在。
实际上,按照大盛前朝相似例子,景彦其实应该改姓李的,然后自动革除他的世子身份,入皇族,魏国公从自己的儿子中再选一个请立世子。
然而现在赐姓没有,李庭玉也没给景彦封个什么王爷当当,大家便心照不宣地认为这只是李庭玉为了自己儿子所做的折中之举,虽然对景彦来说,他很无辜就是了。
听说魏国公府在这么敏感的期间还招办赏菊宴,并邀请了自己,姜幸还有些犹豫,当初她和景彦也算走到了议亲那一步,后来议到最后没音了,安阳城就这么大,许多人都捕风捉影背后谈论过。
她这么一去,处境一定很尴尬。
可是不去,被人拿住话柄,以后怕是连魏国公府都去不得了,不澄清,就永远会有非议。
姜幸觉得还是得去,起码要跟魏国公府的人做做面子,别让外人再拿这件事挑拨两府,要是他们拧成一股绳,外人也不会再自讨没趣,跟季琅说,季琅觉得也是。
而且景彦出了这么大事,两个人是一起长大的,季琅不禁也有些可怜起景彦起来。
魏国公府的赏菊宴比较随意,虽然前后院依然分明,但因为不是寿宴和婚宴那等需要阖府上下都严谨对待的宴席,主人不用在门口迎接招待。
赏菊的地点在魏国公府后面紫竹林的旁边,景家人做了流水席,分了东西两面,一面是男人们,一面是妇人和小娘子,国公府以前本就是王爷府邸,里面豪华壮观,也有人不喜坐着,结伴游园的。
只要不进入祠堂这种贵重的地方,主人也不会说什么。
姜幸见过魏国公府的太夫人后就去流水席上坐着了,她姜家那边的大嫂现在身孕已有七月,但还是有些不稳,这种场合不适合参加,所以没来。
卓氏也一样。
一个两个的,跟她适龄的又交情尚好的都不在,她落了单,坐了一会就觉得宴席索然无味,正捏了块糕点送到嘴里,她突然听到背后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
“说起来,何氏这次似乎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当初他们世子跟姜府那个元娘议亲,她因为姜元娘的身世挑三拣四的,虽然当时姜府上确实传来一些流言蜚语来,可是现在看看必不是那么回事吧,你看姜元娘嫁给季家那个小霸王,简直是被捧在手心里宠着。”
“就是说呀,小侯爷娶了姜元娘,那性情收敛多少?现在哪里还听说他出去闯祸,连青楼也不怎么去了,上次更是为了姜元娘,连陛下都惹怒了,有句话怎么说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嘛。”
“可是再看看他们家世子,被……”那妇人压低了声音,“被陛下推出去当挡箭牌,还要娶蛮夷之国的公主,今后是无论如何不会深入朝堂被重用了,多冤啊!”
“这就是嫌弃人家的后果,最后反而什么也捞不到,还白搭出去一个儿子。”
姜幸在后面听着,心中泛起冷笑,当初景家不要她,她其实一点也不怨怪他们,说到底都是李氏和姜嫣的错。魏国公的夫人何氏出自江南一个小族,即便在当地家世都不是很大,嫁到安阳城来,实际上算是飞到枝头当凤凰了。
而且魏国公还很宠她,整个安阳都知道魏国公惧内,两人生活和和美美,还没有小妾外室这种糟心人事,落到旁人眼里,她过得如此好,足够让人酸到心坎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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