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庭玉点了点头,昂头叹了口气,声音里带了一丝落寞。
“卓家为朕镇守边疆,北境二十年安稳他们功不可没,如今马革裹尸,纵使城破兵败,也一直血战到底,不负边城将士和大盛百姓……明璎,传朕令下去,追封大将军卓肖洹为鄂王,谥号忠武,以藩王之礼下葬。”
看似是说给明璎的,其实也是说给在场的所有的人听,以王之礼下葬,不可谓不重视,然死后殊荣,纵使以帝王之礼下葬又如何呢?
卓家唯一在京的,也是大将军卓肖洹的三儿子卓岐锋站在侧旁,听着陛下对卓家的赏赐,却丝毫未觉得脸上有光。
“臣有本奏。”
就在李庭玉说完对卓家的封赏之后,晋王突然站了出来,他从前很少参议政事,或者说,他要是有什么想法,都是让爪牙替他开口而不会亲自出面,这一遭还是头回见。
众臣齐齐看向他。
“皇叔有什么要说的?”李庭玉眸色深邃,沉声问道。
晋王李袒右踏一步,长长的袖子掩住脸,开口道:“虽在此时讲有些不合时宜,但是北境的战事攸关大盛万民和国之疆域,卓老将军战死,臣无比惋惜,但臣觉得,此时此刻我们更应该在乎的是邺城城破原因在何,是踏踏太过强盛还是我方用兵上有疏漏,大盛接下来该如何对付一鼓作气的踏踏,统领北境的主帅人选又该是谁……这些,才是当下需要讨论的不是吗?”
“至于老将军的封赏,也该等邺城具体的战事经过出来后再给不迟——”
晋王一席话说得众臣心头巨颤,这不仅仅是在跟陛下抢夺主帅人选,也是在质疑卓肖洹的赫赫战功!
卓岐锋面色一黑,差点没直接冲过去:“你说什么!”
多亏了有旁边的人拉住他,他才没在承乾殿上出手伤人,然而那诛心的话却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父亲为了北境的安危二十年镇守也甘之如饴,我们卓家世世代代为大盛抛头颅洒热血,男儿女子皆入疆场,得到的就是晋王殿下的一句质疑吗?殿下是将我等为国征战的武将置于何地?”
卓岐锋甩开紧紧拽着他的手,愤恨地看着李袒,李袒却看都不看他,只对着龙椅上的那人道:“臣并非质疑卓老将军的战绩,只是臣在卓老将军担任主帅时就曾言明过,老将军早已过了花甲之年,即便年轻时再怎样骁勇善战攻无不克,也终究抵不过岁月侵蚀,现在的结果就是,北境的邺城被攻陷,我军处于劣势,身为主帅就算不该负全部的责任,一半也总要负担吧?”
“北境完整战报尚未回来,王叔怎就肯定外祖父要负这一半的责任呢?”
李庭玉突然问他,语气不快,重臣听出了话外音,只觉得头顶上像是悬着一把剑。
兵部尚书丘京介立时插上一句话:“问责处置等还是要等完整军报呈上来再做讨论,当务之急是北境的新任主帅该当和人,卓老将军身亡对我军是一大打击,北境军民气势大减极为不利,若是一直群龙无首下去,恐怕离塔塔再下一城也不远了。”
“所以呢?”李庭玉已经皱紧了眉头。
丘京介将官袍一甩,跪了下去,重重一拜:“还望陛下早日定夺北境主帅,以安军心!”
丘京介这么一跪,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般,大殿中一半以上的大臣都跪下了。
“望陛下早日定夺北境主帅,以安军心!”
齐刷刷的声音好像排练过似的。
李庭玉面不改色,深黑色的眉毛英挺耸立,她看着殿上这些人,兀自笑了一声。
“依重臣之见,朕应该任何人为主帅呢?”
丘京介抬身,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然是赵明毅赵将军,现下北境资历够,战功赫赫又能让大军信服的人,也就赵将军一人而已。”
他们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个机会,要是有人提及卓少翎和卓珩,他们有千百句话都在等着,如今能够格成为主帅的,是就赵明毅一个人,问题是行军打仗有必要一定要比军龄吗?答案是不一定。
可是今日在朝堂之上,李庭玉注定无法像上次一样,再次力排众议将主帅一职按到卓家头上。
邺城就是最好的证据。
李庭玉不再说话,她摊开一个空的黄绢,提笔写下一道圣旨,重臣就那么看着,谁都不敢再言一字。半晌后,李庭玉将圣旨递给了明璎,抬头看着底下的大臣:“就依诸位爱卿所说,由赵明毅任大军主帅。卓家封赏不变,大将军归京后,依然已藩王之礼下葬,追封和谥号都是朕刚才说的,还有什么异议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再搭话。
“但是,”李庭玉忽然提高了声音,“邺城城破的原因,大将军战死的前后经过,一定要仔细纠察!北境是塔塔打开大盛的门户,北境之生死,攸关大盛之生死,若是让朕知道有人意图趁乱混水摸鱼,有损我大盛利益,不管是谁,朕都绝不会姑息!”
铿将有力的话音几乎要顶破房脊,不管是问心无愧的还是居心叵测的,都不免为之一震。
平静过后,是众臣的附和声:“吾皇圣明!”
该议的事都说了大半,朝也该散了,就在明璎将要宣布无事退朝的时候,一直隐藏在众臣之后,一个抖抖嗖嗖的身影忽然跪在地上,两手合十,哭丧着脸求陛下作主。
“毅南侯为何如此伤心难过?”
李庭玉问他。
毅南侯拜了又拜,才断断续续地说明白原委。
“武敬侯府的小侯爷季琅,无故将臣的而儿子打成重伤,还废了我儿两只手,今后恐怕都不能再提笔写字了,陛下一定要替臣的儿子作主啊!”
“什么?”李庭玉变了脸,赶紧去看季清平,“季爱卿,确有此事?”
众臣也都是议论纷纷,大家还都停留在卓老将军阵亡的悲伤里,对于这种小打小闹本是应该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打成重伤,废人双手就有些太嚣张跋扈,那真是完全不把大盛律法放在眼里,就是陛下的儿子这么做,保不齐也是要引起众怒的。
季清平出列,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臣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小叔自打成亲后就多有收敛,若毅南侯所说属实,这里头,怕是有什么误会……”
他话未说完,承乾殿外突然闯进来一个小内监,迈着规矩的步子,停在门槛前三步的位置,禀报道:“陛下,外头武敬侯求见。”
李庭玉怔了怔,而后抬手招呼:“让他滚进来!”
这语气是相当生气了。
不多时,季琅就跟着小内监进来了,他昂首迈着大步,不像做错了事,倒像是来领赏一般,行至大殿中央,他恭恭敬敬地整了整衣摆,跪了下去。
</div>
</div>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