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消息,是那丫头自己传出去的。”
“啊?”
“念念,说不定念念已经有心上人了呢?”
“啪叽”一声,季琅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落,摔到地上粉身碎骨,像是一颗战战兢兢的老父亲的心一般,被无法无天的女儿碾碎了。
季琅心痛。
春日宴上,宾客但凡看到燕王殿下那张脸都被吓得不轻,殿下瞪着两只大眼珠子,来来回回观察来人,直把人给盯毛了,喝了两口酒就借口回去,不敢在这久留。
最后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喝得东倒西歪的大舅哥。
季琅赶跑了女儿身边的杂草,心里正高兴,连这个平日里他不喜欢的大舅哥看着都很是顺眼,便坐下来陪他喝了几杯。
姜修时还留有那么一丝丝理智,他坐在流水席旁,手中拿着酒杯,眼下酡红,却甚是悲切。
“你说,她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呢……”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能原谅我……”
“再凉的心,也该被我焐热了吧?嗯?”
他似是在自言自语,可季琅听到这几句话,一张脸却渐渐沉了下去,他端起酒杯仰头闷了一口酒,双眸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有件事,我从没跟你说过。”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跟姜修时僵在空中的酒盅碰了碰。
“什么事?”
“你知道陛下当初为什么给我们赐婚吗?”季琅笑得漫不经心,眉眼中却藏着一份克制,他看到姜修时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讽刺,“你还记得当初你祖母六十大寿的寿宴上发生的事吗?幸娘被诬陷与人偷情失贞,要被绑到庄子上了却残生——”
“我记得!是她被冤枉了,我知道!”
“你不知道!”季琅忽然放下酒杯,酒杯铛一下砸到桌子上,溅出许多酒水来,他显然有些生气。
姜修时微怔。
“你后来走了,其实我一直在屋子里。”
“你走了之后,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双眼睛毫无生机,我永远都忘不了她那时的眼神,就是现在一想起来,还有些后怕。”
“她怎么了……”姜修时艰难地张了张口。
季琅抬头看向他:“她走到桌前,将桌上的茶杯摔碎了,然后握着碎瓷片,搁在自己的脖子上,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好了你别说了!”姜修时忽然打断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想起那幅画面,就窒息一般痛苦。
“你看,这世上不是很多事都能求来一个原谅的,如果当初我不在那里,你连愧对的人都找不到,连个念想都没有,那是永远也没办法挽回的事。”
季琅垂下眼帘,看了看自己的手:“就是那时,我发誓一定要保护她,让她再也不必忍受被人欺凌之苦,所以亲去跟陛下求了赐婚的圣旨,把她从泥潭中救出来。”
姜修时静静地听着,手中的酒盅已经放下,眼中也再无醉意,半晌后,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娘子曾跟我说,一只碗能盛的东西只有那么多,它原本想要盈满白水,谁知道最后被倒满了上好的女儿红,一旦满了,就再也不期待白水了。”
他是没有味道的白水,季琅是那上好的女儿红。
姜修时忽然站起身,对季琅弯下身子,久久不能抬起头来。
“谢谢燕王殿下,”咬在牙关里的声音似乎隐有哭腔,“谢谢你,让我还有一份可以期冀的念想。”
姜修时离开后,府上宾客已是一个都没有了,狂欢过后的空寂让人心中空虚,季琅也起身,吩咐下人将一片狼藉收拾了,转身回了内院。
谁知刚行至半路,就听到西面围墙那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有人骑在墙头上,一身磊落书生气实在和月色下翻墙头的行为十分不符,那声音稚气未脱,语气却十分老成。
“你要的女儿红,给。”那男孩皱着眉,手中提了一坛酒,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你把酒给我做什么,给我爹爹呀!”下面阴影里的女孩有些着急,跺了跺脚。
季琅一听见这声音就炸毛了,只是理智让他暂时不出声。
“为什么要给你爹爹?”
“提亲,提亲你知道吗?笨啊!”
“我没说过要提亲。”
“那你来做什么?”
“你让我送酒。”
“送酒就是提亲!”
“……”
“怎么不说话了?”
“言多必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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