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闻言依旧不动,高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意味深长道:“贵主身体娇贵,恐怕受不住重刑。”阿樱闻言却并无惧意,将那黄帛卷掷回他怀中,淡淡道:“将军莫欺我年龄小,假传旨意欺瞒于我。”
她声音虽不大,话说的却掷地有声,假传圣旨是杀头的重罪,在场之人闻言皆是一惊,高嵩更是面色深沉道:“休得胡言。”
阿樱望着他身边陈、张二位道:“两位统领在此,我自不敢胡言,方才高将军与我看那封敕书虽有朱印与中书省的签押,门下省那处却是缺省,这分明是一道未成文的敕书,如何做的了数?”
陈、张二位闻言一惊,这敕书本该由中书省官员起草,之后发门下审批,待审核无误之后再由陛下亲自盖上朱印,发往具体执行之所。方才他们见到上面有中书省的签押与陛下的朱印,便以为已经走完了流程正式下发,却忽略了门下省那处缺省,即便再潦草仓促,这敕书也应有门下侍中的签章,若是没有,十有八九便是伪造。
想到此处,陈、张二人皆惊疑望向高嵩,高嵩万万没想到一个十来岁小姑娘竟然能看得出这处破绽来,心中极怒,却不得不沉下气道:“即便少了一处签字又如何,上面的朱印总不会有假。”
私动御印是死罪,陈、张二人并不相信高嵩竟如此大胆,所以又有些犹豫起来,见二人神色松动,高嵩担心夜长梦多,再不与阿樱废话,即刻命身后武卫破门,顷刻间万骑的金甲武士如流水般涌入王府之内。
靖北王府中原有百名朔方军的兵士,然而高嵩带了两千人来,此时若是硬拼反而没有好结果。罗长史叹了口气,命人护住阿樱,眼神示意身后家人让开一条道路,任万骑的武士长驱直入。
见他如此识趣,高嵩志得意满踏入王府,待陈、张二人走远后,不忘向阿樱轻声道:“即便是假的又如何呢,胳膊又怎么拗得过大腿。”
阿樱睁大眼睛瞪他,却被罗长使护自身后,高嵩冷笑一声大步迈入王府,然而方走了两步,便有另一人迎上来,高嵩仔细打量他一眼,发觉是王府的郑司马,而他之所以觉得此人眼熟,是因为他原先是殿中省的一位直长,是窦太后拨给安泰长公主的随嫁。
虽被万骑两千人将王府围得水泻不通,但郑司马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沉稳异常请高嵩到府中客室落座,高嵩心中犹疑,隐隐觉得今日之事不会太顺利。但他对能在王府中搜查出私藏的兵甲有绝对的把握,只是为了避嫌,这事自然不能由他去做。
想到此处,高嵩即刻唤过陈、张两人,嘱咐他们在王府中仔细搜寻,尤其不能放过前日里方起了火的那处马房,自己则带人向另一处搜去。
听闻高嵩特意提及马房,陈、张二人心中有些怪异,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将那里一点不漏地搜索了一番。高嵩兀自在王府后院搜索一遍,自然毫无所获。
靖北王府于兴道坊独占半坊,即便百人铺开,还是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大致搜完一遍。
高嵩在客室中一面饮着郑司马奉上的顾渚紫笋,一面思绪一会得了证据抄家的步骤。未等到陈、张二人前来回报,却等来了元剑雪。
解决了那十车粮草之事,元剑雪自长安城郊一路狂奔,终于在午前赶回兴道坊,却发现自家已然被万骑团团围住。果然,他暗暗沉下气,大步迈上石阶。守在府外的金甲武士见他居然自投罗网,特地为他清开一条道路,半请半胁迫地护送他入了府。
去往客室的路上,罗长史自将他不在时之时简练讲与他听,叹道若不是小县主临危不惧,据理力争,恐怕情势会更糟些。元剑雪叹了口气,嘱咐他看护好阿樱,只身一人去见高嵩。他迈入客室的时候正见万骑两位统领回报,已将王府仔细搜索一番,并无所获。
元剑雪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微笑望着高嵩道:“恐怕这其中,有什么误会。”高嵩的表情并不十分好看,沉声道:“那处马房可仔细搜过?”
元剑雪在心中冷笑,这便是了,他原本不过猜测此事与宫中那位有关,而高嵩这么一开口倒真的坐实他的猜测。陈、张二人虽不知他为何又提起那马房,但还是郑重道:“都仔细搜过了,并没有任何发现。”
高嵩心中怒极,这二人真是笨得可以,看来还需他亲自出马,于是也不与元剑雪多言,径自带人向着那后院的马房而去。
然而即便高嵩命人掘地三尺,将被焚毁的焦土挖出一个深坑,依然寻不出任何东西,只隐约可见一些新近凿挖的痕迹。高嵩望着一旁好整以暇元剑雪,忽然明白,恐怕那些兵甲昨夜已被移了出去。而方才元剑雪消失了那么久,正是去做那件事。
元剑雪懒洋洋倚靠在一旁的树上,望着他有些狼狈的身影,故作疑惑道:“将军究竟要找什么?”他散漫的态度激怒了高嵩,高嵩猛人抬起头,暴喝道:“是你,将私藏的兵甲运走了。”
元剑雪无辜道:“将军之话是何意,我却听不懂了。”
高嵩阴沉着脸道:“若不是如此,方才你身在何处?”
元剑雪想了想道:“昨夜在九殿下府中赴宴,回来的晚了些,却不知这倒是犯了哪条王法,惹将军大怒?”
说完这句话,元剑雪转头望着一旁有些茫然的万骑左右统领道:“昨夜二位也在,是不是能与我做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