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忆默了片刻,还是出言提醒她,“你怨气太重,再不控制就要化身厉鬼了。”
“我知道。”
她知道,所以才不管。
荆忆明白了她的意思,遂放弃劝说,冷硬了语气,“你能给我什么?”
“我不知道。”崔卫娇只是做了这件事,并不知道需要付出什么。
荆忆看着她空洞的双眸说:“我要你们的家。”
崔卫娇沉默,那是他们从小到大的回忆。可是现在这回忆还有用吗?她缓缓闭上眼睛,同意了:“好。”
“如此,交易契约达成。”荆忆再看了她一眼,竹沥撑起红伞,将慢慢下起来的蒙蒙细雨阻挡在外,两人并肩离开。
雨滴穿过崔卫娇的身体,淅淅哒哒的声音,让她变得很烦躁,痛苦而绝望的记忆不断闪过她的脑海里,满腔的怨恨化为实质。她再也撑不住了,飞身往一个方向去,掠过的普通人都感觉到背脊一寒,汗毛竖起。
崔卫娇来到了林家的一间偏僻的院子里。这里还保留着她死前的样子,那把剪刀上还残余着她的喉间血。
四天,从她进门那一刻开始,不断有人进出这个房间,有时是温斌,有时是那个赌场里的老鬼,有时是她的丈夫,有时是别的不认识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死亡笼罩着她,于是她将剪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
她要回来,回来看看这个地方。她要化身厉鬼,将他们一个个地拉下真正的地狱!
又是一个夜晚,黑暗总是能吞噬很多东西,也能隐藏很多东西。温斌和一群人喝地醉醺醺的,互相搀扶着回去。
“少爷,你说这崔卫娇死了多可惜啊,哥儿几个还没尝够滋味呢。”其中一个人调笑道。
“是挺可惜的,本,本少爷阅女无数,这个崔卫娇最是香甜。可惜了可惜了。”温斌话说不太清楚,但意思传达的很清楚。
“不过少爷,您这番计策真是高啊,崔家兄妹根本无法逃离您的手掌心呐。”另一个人拍了拍温斌的马屁。
温斌停了下来,勾起一抹笑,“是啊,高,真是高!为我小时候被死去的父亲指着名字吗孽障、为我那跟着奸夫跑了的娘亲对我的拳打脚踢报了仇,怎能不高?谁叫他们总是出现在每一次的打骂之中!”温斌说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喊完之后,他又陷入自己的回忆中无可自拔。等他回神发现周围没有了声音的时候,崔卫娇已经踏着那个拍马屁的人的脑袋飘到了他的面前。披散着头发,脸色惨白,两行血泪,眼眶没有眼珠。只有一片黑暗。她勾着鬼魅一笑,
“温斌,可还认得我吗?”
第35章得知真相
温斌心一紧,惊恐迅速地爬上了他的脸,“啊!”他连连后退,酒已经醒了大半,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现在这种冷入心扉的感觉太真实了!
“我的滋味好尝吗?”崔卫娇的声音变得尖细,几乎要刺破温斌的耳膜。
“不,不,你是......你是崔卫娇?”温斌心脏要跳到嗓子眼里来了。
“是啊,是我!怎么?短短几天你就忘记我了?”崔卫娇似乎更愤怒了,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温斌只感觉脖子越发收紧,可是他却无法触碰到她的手,连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
“饶...饶...了我..”
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饶了你?可是谁来饶了我?”
崔卫娇大笑了几声,那笑声将周围的风连带着吹得更猛烈了。温斌绝望,已经无力挣扎了。可是突然,崔卫娇放开了他。
“你这厉鬼,休想害人!”不远处有一个瘦小的人影冲了过来。温斌昏迷前最后一眼就是崔卫娇被打的节节后退,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臭道士,你坏我好事!”崔卫娇已经慢慢的被怨气侵蚀了神智。
“你杀人性命,我必将除你后快!”说完就要祭出法宝。
崔卫娇与他交手了几下,她是新鬼,还无法赢得过老套的道士。
崔卫娇见情况不对,找准机会隐于黑暗之中。
道士向前走了几步,没发现她的踪迹,转头看到一地狼藉,最后报了官。
......
“滚!”崔卫舒被人扔了出来,“没钱还来赌,谁给你的胆子?”
崔卫舒如烂泥般脸朝地动都不动一下。准确的说,他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宛如一只找不到回家方向的流浪狗,绝望而迷茫。
一只花斑猫停在了他的面前,朝着他短促地“喵”了一声,极其高傲。
崔卫舒动了,双手撑在地上,慢慢的抬起身子,爬了起来。等他完全站立了,他才看向花斑猫的位置,怔愣不知所以。
花斑猫扭过头走了几步,然后停下回头看他,就和当时引崔卫娇时的动作一样。兄妹两人都被成功的引开了。
花斑猫带着他走了一段路,穿过熙攘的人群,僻静的巷子,最后到了一个河边的竹林外,之后花斑猫便慵懒的趴下,不动了。
崔卫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过来,只觉得要做点什么逃离。从他这个角度,他能看到竹林不远处就有一个凉亭,凉亭里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个男子穿着他熟悉的衣袍背对着他。他对面是一对男女。
那男子是温斌,他想。崔卫舒停住视线,怔愣地听着那边的谈话声。
“驱鬼,我们行啊。”竹沥悠闲地看着他。
温斌现在还是浑身颤抖着,昨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家了,听说是有人报了官,把他送了回来。
“你帮我除掉那只鬼,我给你一百两。”
竹沥似是认真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随后竖起五根手指,“五百两。”
温斌惊叹他的狮子大开口,但是现在也没什么办法了,谁让他只听说这对男女有抓鬼的本领呢,他急需除掉崔卫娇。
“行,你除掉她之后,我再把钱给你们。”
“先付钱再捉鬼。”竹沥淡淡的接话道。
温斌咬碎银牙往肚里吞,这两个人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气愤地破口大骂:“你们这是趁火打劫!”
竹沥一脸理所应当,“我们是生意人,不就是做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才好吗?你放心,我们拿了钱,这只鬼必死。”
温斌已经无话可说了,他不想再经历昨晚那样的事情了,随即答应道:“行!”
他派人回去拿钱。
荆忆闲聊般的找他了解情况:“说说那只鬼对你有何怨念,我们也好对症下药。”
温斌吞吞吐吐,“就是一个爱慕我的女子,不甘心我不心悦于她,死后化身厉鬼缠着我。”
“温公子眼神躲闪,这大概不是真相吧。还是请你说出实情,我们才好动手,不然可能适得其反。”荆忆语气冷厉。
温斌不想死,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道出了实话,“我设计将崔卫娇通过骗婚骗到我家别院,然后找了些男人......谁知道第四天我们一时不查,她就自戕了。”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是后悔的,但却是后悔没有看好她,让她还没几天就死了。他话里话外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真正的错误。说完,他还沉默了一下,像是在回味什么。
竹叶一阵响动,荆忆看着竹林那边恍然无措,跌跌撞撞往这边来的崔卫舒,发表了一句感慨,“简而言之,你就是个人渣的意思咯。”
竹沥点点头回应,“你总结的不错。”
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让温斌想反驳,可是却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领,他转过头去,崔卫舒那张风雨欲来的脸映在他瞳孔中。
“你说什么?我妹妹是被你们逼死的?”他手中青筋暴起,声音和手都在颤抖,他现在脑子如雷霆正中劈下,震惊,悲痛,绝望,自责,怨恨......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温斌没想到崔卫舒会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只感觉自己好像被毒蛇盯住了一样。
“你先放开我!”
“是你们逼死了我妹妹!”他执着的盯着这一句话。颤抖的手终于有了发泄之地,温斌的脸挨了一拳,这一拳直接打落了他两颗牙齿。
凉亭外的温家下人听到动静马上赶来,制住了崔卫舒。温斌擦了擦嘴角的血,眼神阴毒。
“崔卫舒,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他不可置信在自己的地盘还被人给打了,“你们给我把他往死里打!”下人听命对着崔卫舒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温斌还在那里说着:“是啊,我们是把你妹妹逼死了,她死了真的是很可惜啊,我们都还没玩够呢!”他心情舒畅的看着崔卫舒绝望和自我厌弃的神色。
“我就是要让你们家破人亡!”到现在了,他也不需要再去假装兄弟了。
崔卫舒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大吼一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身上的人全部挡开,拿起地上的棍子冲向温斌。温斌还在得意的笑,没反应过来崔卫舒睁开了束缚,正朝自己冲过来,实打实的又挨了一棍子。
他脑袋发昏,瘫软在地,崔卫舒也重新被控制住了,他挣扎着,脸上满是青筋,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像是能把温斌杀死,场面一片混乱。
前面的小路有一个小厮正在快速接近,是温斌之前派去拿钱的。竹沥拦住他,将他手里的银子拿了过来。
那个小厮惊愕地看着这个混乱的场面。他想上前去帮忙,没等他走几步,一道威严的声音暂停了凉亭内的打斗。
“奉县令命令,捉拿温斌,尔等速速停下!”是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队衙役,其中就有王烨。
温斌猛地转头看向那些人,对着崔卫舒大笑的表情僵住,眼睛睁大。意识到什么,他想跑,可是腿已经软了下来,再也起不来了。
荆忆和竹沥在他们出现之时就离开了,后面的事他们不是很想知道。
县衙的人通过探查大壮之死,查到了一个放出借债,高额回收的一伙人,这伙人在追债的过程中不小心杀了大壮,后将人抛入湖中。
他们顺着这条线查到了他们也放赌债,随后王烨将自己查到的关于赌场的消息上报了,千丝万缕扯出了温斌的赌场,以及在之前温斌因为利益关系杀了人的事情。
昨晚又有人报官,看到那一地的尸体和昏过去的温斌,他们再次对他进行探查,发现这人作奸犯科样样不落。未免对他的手下打草惊蛇,等到第二天县令才派人将温斌抓捕。
崔卫舒因为跟此事无关,没有被抓走,可是他躺在那个凉亭里一动不动,就好像死了一样。衙役推了推他,“喂,还活着吗?”
崔卫舒手指微微一动,那个衙役确定他没死,也就没再管他了。
人很快就散了,荆忆和竹沥再次出现。荆忆重新坐下,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也问了一句,“还活着吗?”
崔卫舒没有什么反应,荆忆不急,继续对他说:“你妹妹让我问问你,你醒了吗?”
听到妹妹,崔卫舒终于有了点反应,他艰难地起身,身下已经有了一大片的血迹,鼻青脸肿的有些急,“你..见过..我妹妹?我妹妹还没死......对吗?”因为牙齿被打落好几颗,说话有些不利索。
“她已经死了。”
崔卫舒再次跌落在地,眼泪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落在了地上。荆忆瞥了一眼他身边的崔卫娇,她正用她怨恨的眼神盯着崔卫舒。
她该恨他的,是他把自己推入了深渊,她该杀掉他的。
荆忆等着看她动手,不过很可惜,崔卫娇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由着自己的怨气越结越深,由着自己被怨气吞噬。
崔卫舒感觉到了什么,他猛抬起头,向周围看去,“娇儿,娇儿,是你吗?是你在附近吗?”
双生的感应即使阴阳两隔也有微弱的连接。崔卫娇在彻底失去理智前还有一件事要做,所以她不再看他了,对着荆忆微微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荆忆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但是她不会干涉其中。万物皆有自己的因果,与她无任何干系。
竹沥将崔卫舒的注意拉回来,他想速战速决,拿到报酬。“崔公子,你现在可醒了?”
崔卫舒认出他们的声音,是那晚来提醒过他的人。他支撑不住,重新躺回了地上。
原来在那么早之前,他就有机会逃离今天这个局面吗,可是他并没有珍惜,是他的不坚定和贪婪害了娇儿,也害了他整个家!
“醒了,我彻彻底底的醒了!只是,”崔卫舒带着哭腔说道,“只是娇儿再也无法大骂我这个兄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