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林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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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醒来时,白板已经翻了个面。吃瓜大师陈琳说,为了更好地破解why这个问题,「我看了好多封情书,现在大概能整理出一个时间线来。」

白板上写着好几行工整的字:

202012相识

20217谈恋ai,同居

20231林晓丹从成西搬来华菱

20232买房

20238房子装修好搬家

20242春节期间,巧囊破裂,住院

20243林楚一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

20248林楚一回到华菱

20249林楚一离家出走

柳琪扭头看墙上的挂钟,发现现在是早上十点。

「你几点起的床?」

「八点半?我饿醒了,叫你也没回应,就起来下去买早餐。」

饭桌上放着吃完的水饺盒子,还有一个啃了一半的花卷和两杯豆浆。

「你那份放微波炉了。」陈琳说,「你去热热吧。回来我再跟你讲我读到了什麽。」

很久没有这麽早起来了,柳琪头晕脑胀。她慢慢吃了几口早餐,喝豆浆,才缓过神来。陈琳一直坐在沙发上,新拆开的情书。

钱鹤写得挺好的。柳琪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警方资料上显示,她b林楚一小了4岁,出生在东岭省浅明市华菱是东岭省省会,後来将自己户口迁到了华菱。钱鹤当时的职业是游戏文案策划。柳琪还特地去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份工作的内容是给手机游戏写剧情。

所以是天生擅长使用文字的人,她当时就下了这个定论。写得好,也ai写,所以谈了几年恋ai,攒出这一箱子情书。

柳琪脑子里里浮现二进制积雨微博里转发的那张照片,半长不短的头发,手臂和小腿上露出显眼的纹身。和林楚一的距离感不一样,钱鹤看起来和她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长得虽然显小,但相貌平平,神情中带着一种林楚一口中的y郁感,就像华菱那些低窄的、看不到yan光的城中村巷道。

她看上去才是会突然抛开父母离家出走不归的人。

等吃完了半个花卷,喝光豆浆,柳琪终於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那块白板上写着的东西,有些对她来说仍然陌生。

「‘回老家参加葬礼,发现谎言,生气地留在当地’是个什麽事儿?」

陈琳从自己身旁拿出一个红se信封,说,「具t情况情书里没写,但有说林楚一之所以当时回老家找工作,都是因为她爸妈。」

「她爸妈让她回去?」

「感觉不是这个意思。是林楚一自己选了要留在龙伏盖找工作,她想要让家里人全部搬回老家,然後把华菱的房子租出去缓解经济压力。钱鹤因为这个事情很生气来着。」

柳琪看回白板,她昨天已经把林楚一的简历和资料看了太多次,有些东西不需要重温也能想起。「是因为巧囊手术花了很多钱吗?」她试探x地抛出一个推测。

「我查了,这种手术的费用,包括术後住院护理,加起来一般就一两万。」

「他们家也不至於会被一两万掏空。这个事情算不上什麽谎言。」

「我也这麽觉得。而且,如果要缓解经济压力,那把房子租出去,跟钱鹤住在一起,自己在华菱找工作也可以啊。怎麽会有人缺钱的时候想着去三线小城市上班?」

「可能是觉得三线城市物价低,所以就算只拿四千块的工资,也能攒下钱来,b在大城市生活得好吧。」柳琪说。她认识一些t制外的同龄人也抱着这种想法,因为在大城市卷累了,想着回到老家,住在家里,哪怕拿到手的工资打五折,也会因为不用自己付房租水电、通勤时间减少而过得更好。但这些人中起码有一半根本不会真的能够在老家呆得长久。因为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跟原来b缩水了一半甚至更多的工资,还有更糟糕的工作环境——单一的工作岗位销售,销售和销售、无法融入的同事群t和常态化的单休,至於五险一金,如果有的话,那也等过了三个月试用期再说。

再者,对很多成年人来说,缩短和父母亲戚的生活距离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主意。

很多人甚至不会在家待超过半年,就会重新回到大城市去。

林楚一也是。

所以在2024年的3月到底发生了什麽?

柳琪接过陈琳手里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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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陈琳指了指页尾,「还有这里。」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可是因为他们的谎言而用自己惩罚他们这不值得。」

「不要为了惩罚他们而留在那个鬼地方,你快回来吧。」

这两句被涂抹掉,但仍然依稀可见。

信的落款日期是2024年3月18日。

打给林晓丹的电话,柳琪点了外放,陈琳坐在桌子另一侧,紧张地捏着自己脸颊。她只要一紧张就会做这个动作,刚认识的时候,柳琪还觉得怪有意思的。

电话没响很久,林晓丹立刻便接了。

柳琪吐了口气,开始慢慢地讲出想好的台词:「打电话来是想跟你报告一下我追查的进程,也有些其他信息需要补充。」

电话那头的nv孩回答:「好。」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柳琪面前摆着何欣欣拍下的照片,还有衬衫,打算以物品为逻辑梳理自己的讲话顺序,她从照片说到无纺布购物袋,再到小泉萌宠店,到古着店但是没有讲抖音上的闹剧。正准备接着往下讲,林晓丹打断她:「所以您拿到了那件衣服是吗?」

「对。」

「我给您地址,麻烦您把衣服寄回来吧。」

「後续的调查中可能还会……」

「不需要後续调查。」林晓丹说,「到这里就行。您把我姐的衣服寄过来,算一下其他费用……」

柳琪和陈琳交换眼神。「我不知道何欣欣有没有跟你讲过,这个事儿我不收费的。」

「我明白。」林晓丹的口气仍然平静,「但没必要继续。我妈她就只是看见了那个衣服,想要个说法而已。这样,您把这两天的车费算一下告诉我吧。」

「车费总共也就一百多。我还有可以深入调查的线索,虽然话不能说绝对,但你姐姐大概率还在。」

「我明白,但是这个事情真的没必要继续下去。」林晓丹的声音终於变了,柳琪能听见她的呼x1声。就像积满淤泥和w水的洗手盆终於被拔了活塞,所有的w浊慢慢往出水口流去。「我爸妈这几年为了找我姐,托关系送礼被人骗过钱,去算过命,还ga0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仪式。今年年初我妈回老家又偷偷去找大师算命,那个大师告诉她,我姐不会回来了,她的根就不在这儿,强留没用。我妈当时哭的走不动路,一头栽地上,被人叫了救护车。」她轻轻叹了口气,「但回来之後她就再也没提过找我姐这事儿,直到看到那张照片。」

「懂了。」

「我妈就是很执着地想要一个交代而已。」林晓丹轻声道,「可她并不知道这个交代是不是她真正的想要的。今年春节,好不容易大家过了个开心年。」说完,她x1了x1鼻子,「我这两天也在想,我姐如果在外面好好地活着,那也挺好的,想不想回来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我明白了,但我还是会继续调查的。有些信息我还得问你,毕竟你是林楚一的妹妹,。我这几天正好要回华菱一趟,衣服我拿回来当面交给你吧。」

「我周三要去圳海报道。以後我要在那边上班。」圳海是东岭省的另一个大城市,和华菱不过一个小时动车的距离。「周二我就不在华菱了。」

「没问题,我可以周一过来。」

「……行。」

「因为调查需要,我还想要看一下你姐的卧室,不知道放不方便?」

林晓丹思考了几秒,似乎有些迟疑,「那你周一几点来?」

柳琪正准备点开自己手机上的购票app,陈琳就已经将自己的手机推过来,屏幕上是已经搜索好的周一火车班次。柳琪对好友做了个手势,表示感谢。「周一下午两点,你方便吗?」

「两点到我家?」

「对。」

对面又经过了短暂的思考。「可以。但是以後的话就……」

「我明白,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私自跟你们父母接触的。」

「嗯。」

「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柳琪翻开自己的记事本,念出蔡奇云和熊乐的名字。「她们是你姐的朋友,我也有一些问题需要问她们,你有她俩的联系方式吗?」

「应该……有。我找一下,然後发给你。」

「好。谢谢。」

陈琳等到柳琪挂了电话,才发出「哇哦」一声。

柳琪耸耸肩。「感觉好像反而轻松了一点。」

「所以你真要跑到华菱去?」

「嗯。正好我让老周查的东西他不方便在微信上发给我,我只能当场查阅。」

「对了,你说,妹妹会不会知道些什麽?」

「你觉得是妹妹知道姐姐在哪,但并不希望告诉爸妈?」

「有这种可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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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琪略加思索,「不能完全排除。但别忘了,钱鹤把林晓丹也骂进去了。」

「对哦。」

柳琪看向窗外,今天的天也yy沈沈的,虽然已接近正午,但拉开窗帘後,客厅仍然有些昏暗。

先买票吧,她想着,拿起手机。

蔡奇云养了一只橘猫,看起来才几个月,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直叫。

最开始她还只是小,大概是因为幼年期的猫的确有点像人类幼崽,且小猫横在自己与ipad之间摇头晃脑的样子,的确也很可ai。但叫声并没有停,反而一直持续着,蔡奇云终於露出了尴尬的神se,她回头呼唤nv友,说你要不管一管小a。

「没事的。」柳琪说,「倒是不碍事。」

「不不不,」蔡奇云边讲边伸手将小猫抱在怀里,小猫并不情愿,伸出爪子g住主人的淡粉set恤。「它会啃充电线。」

「哦哦。」

睡眼惺忪的长发nv人出现在屏幕里,嘟哝着什麽,伸手将名叫小a的小猫抱走。而蔡奇云的脸se也唰一声变了。她不满地看向nv友,但随即意识到,自己对面的ipad里还有一个陌生人,她又收回表情,露出笑意。「你刚刚说什麽来着?」

她很瘦,留着狼尾发型,眉眼让柳琪想起曾经爆红过现在也还在活跃的某个男明星。用老掉牙的话讲,蔡奇云算得上是个帅t来的——她自己大概也很清楚自己的外貌优势,且对此足够上心。谈话时,透过对方眼镜片的反光,柳琪发现她的视线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欣赏屏幕里的她自己。

蔡奇云说,自己跟熊乐其实原来都是林楚一前度袁嘉纯的朋友。当时林楚一是为了袁嘉纯才搬来华菱,在这边没有朋友,於是袁嘉纯便经常带她出来跟自己的朋友玩。

但袁嘉纯为人暴躁又自私,林楚一於是跟她分了手,而蔡奇云跟熊乐选择继续跟林楚一而不是她保持友谊。直到林楚一离家出走前,三个人都还保持着联络,起码一个月会一起出来一起玩一回。她们三人也有自己的微信小群——当然,林楚一消失後就再也没在群里发过消息。

柳琪对她解释说自己是何欣欣找来的调查员,一听到是关於消失的林楚一,蔡奇云便很积极地表示愿意提供帮助。此时,两个人刚刚聊到钱鹤。

於是柳琪对她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认识钱鹤吗?你觉得她跟林楚一关系怎麽样?」

蔡奇云听完咧开嘴笑,「她俩当时在谈恋ai,不过,楚一她从来没承认过。」

「哦?」

「其实我也不太懂,因为每次我们问起这个事情,楚一都是否认,但我觉得蛮明显的。」

「你的意思是林楚一也会带钱鹤出来跟你们一起玩。」

「我们都会带nv朋友出来一起,我,跟熊乐,」蔡奇云指了指屏幕外,「她跟小如也很熟的。」

「小如?」

刚才抱走猫的nv人从屏幕一侧出来,她怀里还抱着橘猫,「嗨。」

「呐,就是我nv朋友。」蔡奇云笑着说。

怎麽个事儿呢?柳琪想,大家都有谈那麽久的nv朋友。「哦哦。」

「她俩一看就是在谈,」名叫小如的nv人说,橘猫在她怀里乖巧躺着,「有的东西就是,你不说,但动作骗不了人。」

蔡奇云附和:「对对对,就是一起出来玩的时候,她们会自动走一排,有时候走在我们前面,没有牵手,但是两个人那种感觉就像……就像……」

「就好像cha不进终於来了。他穿着皱巴巴的深sepolo衫,头发刚刚剃了,如果不是手上还戴着一枚g-shock手表,他看起来和排着队买猪脚饭的民工们没太大区别。

这家店就开在市刑侦队背後的城中村深处,因为位置太靠里,没什麽同事会来。所以柳琪还在刑侦队的时候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偶尔加班的时候她就和周效章一起来。

一见面,周效章便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打印纸,塞给柳琪。「你问我要的。」

展开来,边听边吃,很快只剩下最後一口饭。

「真珊……」他嘟哝着,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拿筷子的手也定住,「好像有个什麽事儿,但我忘了。」他摇摇头,低头把碗里剩下的食物扒进嘴里。

「所以你准备去浅明?」他又问。

「今晚太赶了,我明天去。」

「那你今晚住哪?小刘家?」

已经记不清有几个小时没想起刘思桐来。柳琪的脸一僵。「住酒店。」

「小刘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嗯。」

「她也不请你,你俩闹翻了?」

柳琪此时开始担心,刚听完nv同x恋偷渡故事的周效章会不会一下子想通自己跟刘思桐其实是什麽关系。「我知道,看她发了。」她答非所问。

周效章拿起纸巾擦嘴,点了点头。

「欸,但我没懂,你要找这个林楚一和钱鹤做什麽?林楚一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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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人不都不找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但柳琪没办法给周效章一个她心里真正的回答。

她想问问林楚一:到底是发生了什麽,让你终於鼓起勇气,义无反顾斩断亲情远走他乡?

她也想问问钱鹤:你眼中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样的一个东西,林楚一为什麽值得你抛开大好前程,跋山涉水去只为了成全她的梦想?

还是说……

其实这本来就是你钱鹤想要的?

何欣欣那边身处的环境很嘈杂,能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

「我喝酒呢。」她用轻快的语气说,但听起来没有醉意,「不过没事儿,他们自己聊挺high的,不需要我,说吧,啥事儿?」

「是想问问关於你表姐的事情。」

「哦哦,你还在查啊?」

「嗯,是这样的,林楚一2024年3月,回你们这边参加葬礼,之後就留在你们这儿工作了对吧?」

「对,但她没呆多久,嫌赚的少,又回去了。」

「她为什麽突然决定回龙伏盖,你知道吗?」

「这个呀,」何欣欣的口气变了,「我想想。」

「是因为她家人说了什麽?」

何欣欣没有立刻给回应。她好像在思考,过了几秒,才用终於想起什麽来的口吻说,「哦哦,她当时,嫌在华菱过得苦呗。」

「她感觉在华菱找不到工作?」

「也不是……」何欣欣的尾音拉长,「就,哎呀,我姨妈那个人吧,我觉得她跟我姨父差不多,就是好面子。」

「什麽意思?」

又一辆汽车驶过,尖锐的鸣笛声把电话两头的人都瞎了一跳,何欣欣骂了句粗口,用有点生气的口吻说,「你等会儿。」

柳琪坐在飘窗上,舒展双腿。从酒店房间往外看,能望见浅明的海岸线。夜幕之下,海湾像个巨大的深坑,黑漆漆一片,不时闪烁的灯光是漂浮在海湾里的浮标。

「喂?」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何欣欣的声音,这次她周围安静多了。

「你说。」

「欸,就是,我表姐买房这个事情,一开始,我们都以为是她自己要买的。因为我姨妈就这麽跟我们说,说nv儿非要在华菱买房,结果买了吧又嫌还房贷太累了,後来就辞职在家说要做裁缝画漫画啥的。」

「……你姨妈这麽说的?」

「对,所以我们也都以为是我姐自己张罗着要买房的呀。然後2024,那年过完春节,我嫂子生病,走了,我表姐跟姨妈她俩就回来参加葬礼。她们回龙伏盖,我姐就住我爸妈家,我姨妈回去住我姥姥家——她之前都呆在华菱嘛,好久没见我姥姥了就。然後表姐就跟我们唠嗑,说,房贷压力大,不想住了。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姨妈姨父想要买房子,不是她。」何欣欣开始把「我姐」和「我表姐」混着说了。一听就是独生子nv,柳琪想。

「林楚一听完这些是什麽个反应?」

「那肯定不高兴了。」

怎麽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不高兴。柳琪哑然失笑,但她决定沈默,由何欣欣继续讲下去。

「我觉得啊,她本来也不想在那儿过了。消费又高,攒不下钱,她又找不到当地的人结婚。他们家就不该搁那儿买房。」何欣欣道,「反正她当下就挺不高兴的,因为我姨妈姨父也不想离开华菱——他们觉得在那儿过挺好的。我表姐就在那里说什麽‘我是唯一的坏人’。」

「她爸妈也在?」

「没有,我姨父没回来,姨妈跟我外婆住呢。当时是我爸妈跟她还有我,大家一块唠嗑。」

「我明白了。然後呢?」

「然後我爸妈就劝她,说让她回来龙伏盖工作得了。在这儿她能住我家,然後我爸帮她找找工作。」

没记错的话,何欣欣的父亲是龙伏盖当地一个国企的领导,给林楚一找个工作听起来的确不难。但柳琪还记得林楚一的简历,在龙伏盖的几个月里,她换了三份工,其中没有任何一家企业的天眼查数据里参保人数超过20个。

「她是亲口跟你说,她不想在华菱呆了?」

「她是这麽说的,说什麽‘不想再纵容他们了’,说只要自己回来工作了,她不会再还房贷,这样就能b我姨妈姨父一把,让他们都离开华菱,把房子租出去。」

柳琪很想说,这一听就是漏洞百出的计划啊。可站在林楚一的角度来说,人在长期重压後崩溃,怎麽可能做出最理智的选择呢?

柳琪听见自己说的是:「我还以为她会特别生气。」

「害,我表姐她就不是那种会跟她爸妈急眼的人——不然这房子她都不能买。你别看她看起来冷冷的,其实一点也不ai跟人急。但她当时真的说了特别多,说什麽只要回华菱,那房子就要继续供,没有一个人给她想办法,没有一个人帮她,说的都哽咽了。」

柳琪伸手去0口袋里的烟。

「听起来好像很可怜。」

「是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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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但我姨妈姨父就这x格,我跟你说,她当时就在家族群里跟大家打了电话,说自己要留在龙伏盖了,房贷也不还了,我姨妈还想让姨父问他们在省会的一个就是,就是……哦,大伯的nv儿吧好像是——是我表姐亲大伯啊——那个大伯的nv儿在省会开公司来着,然後她对象还是人大代表。我姨妈说,想让我姨父找大伯,问问他nv儿能不能给我表姐介绍个工作,你猜我姨父怎麽说?」

「他不愿意麽?」

「对,他一听就说,‘哎呀人家乾的活你一个文科生乾不了,那都是科研岗位’。但我姐也没说要去当什麽工程师经理啥的啊,什麽行政前台人事,总能问问吧,我姨父直接就说:‘哪有前台啊?人家没这工作’。」

「……」

柳琪把手机放到桌上,掏出烟盒来,ch0u出一支烟,「她父亲为什麽这样?」

「好面子呗,我姨父跟我姨妈就这样。我姐当时就生气了,开始跟他掰扯,说之前买房子的时候,姨妈姨父也是没找人接一分钱,自己y贷款贷下来的,所以月供特别高。‘成天搁这说你们林家亲戚谁有钱谁厉害,结果呢,一分钱没有!’」何欣欣说着,模仿起了不一样的腔调,「‘张嘴问人借钱都不肯,就是不肯去麻烦人家,也不知道这个面子值多少钱!’」

这就是林楚一说话的调调吗?柳琪想。追查了这麽久,会动的林楚一,说话的林楚一,她从没见过。林家人没有自己nv儿的视频资料。哦,也许何欣欣的婚礼录像里会拍到呢。

她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听到何欣欣继续说;「……林晓丹也是,因为我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抱歉,刚才信号不太好,你说什麽?」

「我说,当时我爸妈就出来劝架。最後就这麽说定了,我姐留在龙伏盖,但晓丹当时还有工作,她就继续留在华菱。但她那个活吧,也赚不着啥钱,一个月也就三千,你说这在华菱够g什麽的呀?」

「我刚才听你说,林晓丹是因为你姨父不管她,所以才离职的?」

「哦这个。就当天晚上我看我姐实在不高兴,我就带她出去喝酒来着。然後她就说,说晓丹之所以就是,放弃了在核电站的工作,也是因为我姨父特别要面子。」

「这是什麽意思?」

「就那个单位里年轻人基本上都是爸妈是核电站员工才会进来的呀,可一旦单位里有个什麽事儿,别人跟我姨父一说,我姨父就回来怪晓丹。他不会在外人面前给晓丹撑腰,晓丹说乾得挺辛苦的,想调岗,他也不帮忙。」

柳琪站起来,推开了窗,却发现自己找不到打火机了。

电话那头,何欣欣还在继续,「所以後来晓丹自己也受不了了呀。因为大家都知道你爸是高级工程师,可是你爸不管你,那单位里还有谁管你的尊严?所以晓丹就辞职了呗,si活不肯回去。当时跟她一块儿入职的人,现在都有编制了,但就这样她也不想呆那儿了,因为压力太大了。」

打火机找到了,柳琪叹了口气,「听起来真无奈啊。」

「可不嘛,但我姨父姨妈就这样。」

「我明白了。然後你表姐就开始住在你爸妈家了?」

「她去跟我住了,我有自己的公寓。」

「哦哦,然後你爸妈给她找了工作?」

「我爸,」何欣欣纠正,「给她找了一个吧,我想想,是个外企——我们那儿可没什麽外企。反正就让她把简历在招聘软件上给人推过去了。」

「我还以为你爸会给她找内推什麽的。」

「他跟人家人事打招呼了呀,人家说让在软件上发简历过去。」

那就不叫托关系吧,柳琪想,听起来更像你爸吹牛b说自己认识人,但其实认识的也不是什麽在公司里说得上话的人。但她什麽也没说,只是叼烟点火。「听起来好像很正规。」

何欣欣笑了,「拉倒吧,我爸也快退休了当时,他就吹牛呢。他跟我妈当时也就这麽一说,什麽‘哎呀你过得太苦了,回来跟我们住吧’。我姐要是真跟他们住了,他们也受不了——当然了,我看她也呆不住,觉得这个单休,那个试用期没社保,还有什麽不发offer就让人来上班,我当时跟她说:‘姐姐,龙伏盖就这样,这又不是华菱。’可她受不了呀,最後还是回华菱去了。」

夜晚的海风吹进来,没有咸腥味,但把柳琪吐出去的烟雾吹回来,糊了她一脸。因为被刺激到,所以本能地眯眼,挥手,等再睁开眼,眼眶似乎也变sh了。「这样啊。」

电话那头何欣欣没有回答,的声音远了,她好像在跟别人说话,过了几秒,声音再次传来,「我朋友出来找我,我得回去了。」

「行。谢谢。」

「欸说这些。」终於要结束对话,何欣欣的声音也重新变轻快了。「你要是找着我表姐,就劝劝她,没必要,我姨妈姨父一直都这样啊。」

「嗯。不好意思,还有最後一个问题。」

「什麽?」

「你有见过你表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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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什麽朋友吗?你认不认识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

「没有。」何欣欣的回答和林晓丹的一样乾脆。

前端的烟灰弯曲断裂,掉落在柳琪的脚背上,摔得粉身碎骨。

夜se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绸盖在海湾之上。星光在天边闪烁,但却难以穿透这厚重的黑暗照到海面上来。无边夜幕中,一艘小船缓缓行驶,只有船头那盏孤灯能标明它的位置。

巴塞罗那也有海的吧?林楚一和钱鹤的家不知道能不能眺望海滩。但大西洋的颜se肯定b浅明内海海湾的颜se要更深,更蓝。

林楚一现在在做什麽?欧洲时间现在应该是下午,她在办公室里敲击电脑,还是在yan光房里缝制下一件即将挂到二手交易网上的reake成衣?

她会觉得如释重负吗?从二十出头开始,她就不断地逃离家庭,可那条脐带始终连在身上。年复一年,缠绕得越来越紧,直到她终於亲手剪断。如果说r0ut上的脐带在我们出生时就已被剥离,那jg神上的呢?

所有的关系都是一样的,是链接,也是束缚,很多时候不过一念之间,又或者关系本身一直就在这两者之间不断变换。

柳琪想,起码这个why是查明白了。

刚到火车站,周效章的电话就来了。「你过安检了没?」

「还没有,怎麽了?」

「正好,我跟你一起去浅明。」

「啊?」

「我岳父病了,老婆出差,我代她去看看。」

柳琪想起来了,周效章的妻子的确是浅明人。「你不上班了?」

「请假啊,都说了最近领导开会,也没什麽案子。」

「行。」

候车的时候,她把昨晚跟何欣欣的对话复述了一遍。周效章的表情如她所料,没什麽变化。「重点还是应该找出她俩是怎麽走的。」

「是这样。」

「我之前有听到一个故事,就在我老家那边,有些村子里总有人要偷渡去美国打工。」周效章边说边从塑料购物袋里掏出刚买的饭团,「有个小伙子,他家里拿不出那个钱,但又想去,因为看到别人赚了美金回来,他也眼红。可家里是真没钱,那咋办?他就想让自己老婆给蛇头陪睡。」

「……可偷渡要很多钱。」

他咬了口饭团,「对啊,他让他老婆陪了那个蛇头好一阵呢,也不知道都乾啥了。最後蛇头给他安排上,他好不容易去了美国,结果天天就在後厨切菜洗碗,也乾不了别的活。所以没过两年,他老婆也跑了,他上班的餐馆也被移民局举报,人就被遣送回来了。」

「听起来很自作自受。」

「对呀,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赚那快钱。美国就有这麽好?」

「你说这个,是觉得钱鹤跟林楚一偷渡的时候,因为没钱,所以也做了违法的事情?」

「那不好说。但可能x很大。除非那个钱鹤她家里能出这个钱。」周效章又咬了一大口,他快把饭团吃完了。柳琪实在觉得人边咀嚼边说话看得她难受,於是就扭头看排队的人群,等周效章狼吞虎咽地把饭团吃完,他擦了擦嘴,又道:「我昨天顺便也查了这个钱鹤,你猜她家是乾嘛的?」

「不知道。」

「她家做的就是航海,她妈是做货代的,她爸和她伯伯开的是船舶销售公司。」

柳琪眼前一亮。「她爹卖船的?」

「对,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如果林楚一和钱鹤要偷渡,找钱鹤的爹ga0一艘船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吗?」

周效章的推论乍一听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我要去找船舶销售公司查看记录……」

「我跟你一块去。」周效章说。

「你现在也不在执勤。」

柳琪刚说完,又想起来,周效章的岳父退休前是浅明反贪组的前组长,他想在浅明想要动用些人际关系也不是太难的事情、

「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是要判刑的,最多十年,现在的情况汇总起来,钱鹤她爹那边嫌疑很大。林楚一失踪案是在我们华菱分局报的,我们去调查也算有理有据。」

柳琪笑了。在调查中,因为已经不是刑警身份,她总觉得碍手碍脚,现在周效章主动要求帮忙,他的身份在很多地方都能用得上。

「行。」

检票口前的长队里,大家都迈开脚步往前,他们坐的那趟车要开始检票了。

动车飞驰在低矮绵连的山间。车厢里有小孩在哭闹,柳琪看到前面一等座车厢空着,於是起身走去。她跟林楚一的另一个朋友熊乐约好了要通话。

熊乐b蔡奇云难约,因为她正在休年假,此时跑去了连国北部海钓。柳琪加了她微信,熊乐朋友圈里除了她的三只猫,就是钓鱼动态。

熊乐本人是典型的北方人长相,大t量五官,眼睛又大又圆,留着一头hse长直发,笑起来的样子很爽朗。

拨出去的语音通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对方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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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时带着浓浓的北方口音:「你好?」

柳琪於是主动介绍了自己和来意——虽然这些话在刚加微信的时候也说过了。

「我知道,蔡奇云说过,她也跟你聊了,你怀疑是小钱跟楚一一块儿跑出国去了?」

「目前来看的确有可能。」

出乎柳琪意料,熊乐闻言发出爽朗的笑声,好像是在为这件事欢呼似的。「我就知道。」

柳琪配合地发出「哦?」的疑问声。

「我猜的。」熊乐说,「因为小钱她会开船。」

「什麽?」柳琪问。

「对,她出国的时候考了船证,虽然在国内没法直接用,但是我们有一起出去钓鱼,她是真的会开。」

「你,林楚一和蔡奇云还有钱鹤会一起去钓鱼对吧?」

「哦不是,蔡奇云不去,她晕船,还怕水,小如以前找大师算命,人家说让她离水远点,所以但凡这种活动我都不叫她俩。但我跟小钱还有楚一去钓鱼过。蔡奇云跟你说过吧,她俩之间肯定有事儿,但楚一就是不承认。」

「对,我知道。」

「楚一从她老家回来之後,我感觉她晒黑了都,那个时候我正好要去钓鱼,我nv朋友生病了,我船都租好了,所以问她去不去——楚一平时很怕晒太yan的,她出门都打伞,当时又是八月份,你也知道这边八月份多热。但她说好,带着小钱跟我一块去圳海湾钓鱼。」

熊乐在讲述的是2024年8月的事,还有不到一个月,林楚一就将背起双肩包,消失在克别山森林公园的小径上。

「那是你们最後一次出海麽?」

「对,最後一次。然後我发现,楚一她都会打水手结了。」

柳琪感觉自己的心在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我们当时是租了船要去海钓的,开到海上去,看见浮标了,我们准备把船固定在浮标上。然後小钱拿起绳子递给楚一,楚一绑了个桩结,动作特别熟练。她绑好了,小钱还搁那儿夸她。」

「桩结?」

「对,就是泊船用的绳结,如果想要靠岸,不得把船的缆绳系在码头的桩子上吗?桩结就是乾这个的。」

「哦哦。」

「而且也不只是因为这一件事,我俩钓鱼的时候,楚一一直在练打各种绳结。她跟我解释说,就是动手动脑子,免得继续做简单工作把脑子都做生锈了。当时我也没多想,她本来就很喜欢做手工。」

动车放慢了速度,看样子即将进站。乘务员走过来,柳琪在对方开口询问自己的座位号之前起身,往自己原先车厢的方向走去。

「原来对航海没兴趣的林楚一突然学会了打水手结。」她总结着熊乐的话。

「对呀,还不止是这样。我们那天一直钓到晚上。楚一就站在船尾,开始认天上的星星。」

学打绳结,辨认星象……林楚一在学习航海相关的知识。

「然後呢?」

「然後她就不见了呀。但警察来的时候,我还没想起来,後来再租船出海,突然又记得了。」

「但你也没跟警察说?」

「没必要吧。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动车停下,乘客一gu脑儿涌入车厢。柳琪侧过身,好让拿行李箱的人进来。

「你找到楚一了吗?」熊乐又问。

「没有。」但是快了。剩下的环节是要重复问一样的问题。「林楚一有没有跟你抱怨过房子和家里人的事?」

「喝了酒的话,可能会。」熊乐又笑了,「楚一喝醉之後跟平时是完全不同的人。怎麽说呢,更……孩子气一点。」

也可能她本身一直是个孩子,早熟有时候反而意味着这个小孩从未真正长大过——林父林母意识不到这一点,他们仰仗着这个大nv儿,笑yy地将关於生活的重担一份又一份压到她肩头上,直到林楚一迈不动步,也无法摆脱。

那些责任层层叠叠压在名为「林楚一」的纸房子上。粉刷了再多的漆面,装饰再多的内饰,搬入再jg致的家具,这也只是一栋纸糊的、一戳就会破、泡水就会软的房子而已。

有电话打进来,是陈琳。柳琪摁掉,问熊乐最後一个问题:「林楚一身边有没有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胎记的人?你有见过吗?」

「没有。」

挂断熊乐的语音通话,才看见陈琳连发了好几条:

「我知道那个照片在哪拍的了!」

「夸我是小天才!」

「?」

「在不在?」

她回拨,对方秒接了。「你记得林楚一那张照片吗?在房间里喝酒。」陈琳劈头就问。

「记得。你知道她在哪里拍的了?」

「对。」陈琳的口气斩钉截铁,「那个窗户上的光斑,我们一直以为是拍立得相机的闪光灯。」

「难道不是吗?」

「不是。你猜我是怎麽发现的?」话虽然问出来了,但陈琳并没有想要等待柳琪

', ' ')('

作答,她正沈浸在解开谜团的兴奋中。「你记得我那个天杀的167的前度吗?我今天无聊刷到她小红书了,她跟她那个猪头三老公出海。她发了个vlog,里面有一段,她坐在夜晚的船舱里,窗外也有那样一块光区。」

陈琳深x1了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那个不是拍立得的闪光灯,那个光是船的船头灯发出来的。林楚一当时也是坐在船舱里。」

有人拍她肩膀,把柳琪吓了一跳,是乘务员,穿着制服的男人礼貌地问她可否出示车票,柳琪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出车厢。电话里,陈琳还在继续:「我拿着那张图去发帖了,码了林楚一的脸,我还真问着了,那艘船的型号我给你发过去了,你看看呢。我查了,他们在浅明也有经销商。」

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开在海滨大道上的某家写字楼里。大楼看起来灰扑扑的,有些年头了。前台挂着在这里进驻这里的企业名牌,写着「达明船舶管理有限公司」的金属牌子是最大最醒目的。

写字楼门口的保安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看到柳琪和周效章进来,眼皮子都不抬。

前台没有人,他俩径直走向电梯间。

钱家的公司在8楼。

来之前,柳琪特意查过,公司规模不大,成立於2007年,注册资本300万连币,经营范围那一栏写着「劳务派遣有效期限以许可证为准;国内船舶管理,船舶管理咨询服务,船舶配件的销售,国内货运代理。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和船舶销售。依法须经批准的项目,经相关部门批准後方可开展经营活动。」

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名叫钱丰,gu东信息中也能找到钱鹤父亲钱盛的名字。

正如周效章所言,钱家做的就是船务和航运生意,涉及范围包括船舶维护、货代、船舶配件销售还有船舶本身的销售。

「甚至还有11个人参保。」周效章说,「也算良心企业了。」

电梯慢吞吞地爬上八楼,开门左转,即是钱家企业的大门。

推开玻璃门时,柳琪有种久违的熟悉感。自己在查案。

办公室里摆了四列长桌,两张拼在一起,员工们面对面而坐。办公室角落放着几棵发财树,左侧墙是资料柜,米灰se的柜子高度一直顶到天花板,右侧有一个会议室、一间半掩着门的办公室和一间门上写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行政露出惊讶表情,但在周效章亮明身份後,她没有过多废话,立刻走入了那间门半掩着的办公室。行政推开门的一瞬间,柳琪与房间里的男人四目相对,钱鹤果然继承了父亲的不少面部特点。

还是有警徽好啊。柳琪想。

不到一分钟,他俩便被请入了钱盛的办公室。

钱盛眼袋很大,宽脸,头发剃到只剩薄薄一层。还没走进去,柳琪已经闻到房间里飘出的烟味。

刚坐下,柳琪还没开口,钱盛便给周效章递烟。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成熟稳重游刃有余的生意人,被周效章拒绝後,反而有一丝局促和不知所措。柳琪又想到了钱鹤的阿斯伯格,心想,这种发育异常是会遗传的吗?

周效章主导了整个对话,他拿出林楚一那张拍立得,询问钱盛是否认得这艘船的内饰。

钱盛结果照片,仔细看了一会儿,道:「看起来像好几年前的船了。」

「松鱼3号?」柳琪问。

钱盛放下照片。「哦对对。好像是叫这个,但是……这个船不太好。」

「什麽意思?」周效章问。

「质量不太好,它那个……那个灯光罩网回收的时候很容易g到人,而且发动机很容易坏,卖得不好。」

「但你们公司是这个船的代理商对吧?」

「对,我们跟造它的这个……松齐造船厂之前是有合作的,但已经结束了。他们家前两年已经倒闭,还倒欠了我们钱。」

「我们想找一下松鱼3号的销售记录。」

「要查这个做什麽?」

两人在来时路上已对过,面对钱家人,要说此行是为了调查走私事件,因此在追踪可疑船只去向。果然,钱盛听完,没有怀疑,拿起电话,打给就坐在3米外办公室里的某张办公桌。

柳琪环顾他的办公室,视线最後落到自己右侧的墙上。那上面挂了一个相框,一家四口站在某个公园一样的地方。所有人都咧嘴笑,只有钱鹤毫无表情。照片里的她看起来不过十三十四岁。

她抬手指向照片:「那是你孩子?」

钱盛的视线随她手指移动,又立刻收了回来。男人低下头,说,「对。」

「看着不大嘛,读初中了吗?」

「都是以前的照片了。」钱盛点了根烟,「现在长大了。」

可却没有姐弟二人成年後的全家福。

「儿nv双全好啊,」周效章自然地接过话头,「我老婆也是,刚怀了二胎,不知道是男孩还是nv孩儿。」

钱盛咧嘴,笑得却有些勉强,「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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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附和着。

「你孩子都工作了?」周效章接着问。

「对。」

他还想接着问,行政敲了敲门,抱着薄薄的文件夹走进来。

松鱼3号在浅明卖得的确不好,总共也只卖出了4艘。

柳琪和周效章翻阅资料,没有一个熟悉名字。但周效章突然又往翻了一页,看着倒数哼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他在猪脚饭店时想不起的,就是这个名字。

陈永光。

「怎麽?」柳琪问。

周效章敲了敲文件夹,「当时他这个案子,我办的。」

他转头看向钱盛,询问自己能否复印这份文件。後者直接站了起来,点头说可以可以。

陈永光是真珊岛上的渔民。他出生在陈头村,在这里长大,和自己的大部分同村同辈人一样,靠捕鱼为生。

而陈永光跟自己同辈人不一样的地方在於,他有个「了不起」的nv儿——陈亚红。

陈永光嗜酒,在陈亚红13岁的某个夜里,喝得醉醺醺的父亲0进了她的房间,浑身酒气的男人低声告诉nv儿,如果她敢对外说一个字,就把她和她妈都杀了。

陈亚红一个字也没向母亲提起。

後来警察走访附近邻居,大家都表示陈永光喝多了就会对於妻子施行家暴。

陈母是他花钱买来的南亚人,几乎不会说汉语,也很少被允许出门,甚至没人知道她的名字,大家都喊她「陈阿妹」。

13岁的陈亚红清楚地知道,不管是母亲,还是同住的爷爷nn,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她读完初中就不再上学,跟着村里一个叫阿浩的年轻人一起去南洋打工。等她再回来时是独自一人。她与阿浩结了婚,二人一起在越南持c起偷渡生意。最开始只是帮当地人偷渡来连国,後来夫妻二人做起了更赚钱的欧美偷渡,在越南,偷渡去法国的费用接近一个人19000美元。

但好景不长,阿浩被抓了,陈亚红没讲过具t缘由,但根据警方查证,这与某次偷渡事故有关,载着偷渡者的小船在横渡海峡时突遇故障,恰好还碰见警方巡逻艇,惊慌失措的人们跳进大西洋里,试图游泳逃脱,最终有8个偷渡者被淹si。

阿浩的家人早已搬离真珊岛,陈亚红回到家里那栋两层老楼前时,应该感觉一切都没有过改变——酗酒的父亲,沈默的母亲,袖手旁观的爷爷nn都已故去。

陈永光更加变本加厉,但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手无缚j之力的13岁nv孩。

对外,陈亚红声称父亲去了泰国游玩。

一个月後,因为联系不上自己哥哥而心生疑惑的陈永光的弟弟报了警。

被捕後,陈亚红坦白是自己杀了陈永光,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毁灭证据,才谎称带父母旅游去了。至於屍t,她拆了gps,在夜里驾船将si去的父亲带到海上,然後将船凿沈。

不过,具t是哪片海域,她也记不清了。

「即便是这样,她也逃不掉的,」周效章说着,吐了口烟,他放下手腕时,那枚硕大的g-shock的表盘闪着光。二人此时坐在写字楼旁的小街里的一间咖啡店外,店长刚刚把柳琪点的澳白端出来。「她家才是摇摇头,「找不到。」

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指控陈母,最後,陈亚红因为协助组织他人偷越国边境罪和杀人罪,数罪并罚,被判处si刑。

柳琪感觉心跳突然变得很快。是因为咖啡的缘故吗?她可能真的要像周效章一样改喝茶了。

「你还记得陈亚红长什麽样子麽?」

周效章皱眉,露出思考的神se。「黑黑瘦瘦的,脸se有一块很大的胎记。」

「从太yanx到眼睛?」

「好像是,感觉都要盖半张脸了。她在越南ga0偷渡的时候,那些手下的人叫她yyan脸,她说不是,她这是被鬼0过的。你问她长相g嘛?」

柳琪低头,在手机上输入「真珊岛」和「杀人」两个关键字。

她往下滑,不一会就看见了陈亚红在去年已被执行si刑的新闻。

dear,

如果现在不是我们关系中的至暗时刻,那我真的不知道是什麽时候才算了。

最糟糕的是,这一切跟你和我之间的关系毫无关联。我们没有做错任何,我们没有不合适。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你的人生要拖着一个会x1血的家庭罢了。

对,没错,在我眼里,你爸妈和你妹妹就是x1血鬼。

你可以为他们辩护,在你读书时候父母会慷慨地给生活费,在你出来上班後他们也会在打电话时问你在外面工作是否辛苦,是否需要补贴。

相b起来,我问我妈要个500都得打心理战。

但这一切在我看来,跟他们对你做的事情b起来根本微不足道。

你让我别讨厌你爸妈,他们不是把你夺走的人——我咨询师也这麽讲,说他们可以帮你分担在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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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的压力,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因为你爸妈的到来而变得更纯粹轻松——可是到头来,我看到的明明一直是你在因为他们而被迫背负更多东西。如果只是所谓的催婚或者情绪价值索要也就罢了没有说这两样就不恶心人的意思,但现在他们要求你牺牲的是你人生未来的三十年。我不觉得这个事情有任何藉口,‘在封闭的小镇里呆惯了’、‘这辈子没c心过什麽事儿’都不能作为理由,你妈,你爸和你妹妹从他们的破烂船上跳下来,拿着自己过时的地图要给你规划航线,在经过风暴的时候躲在船舱里,看你一个人sisi地拽着转帆索直到双手血r0u模糊。凭什麽?

……

可是你呢?你嘴上说着不会再纵容他们,自己却从这麽多条路中选了要去医院看老丈人,柳琪独自走访了两名松鱼3号的买家。

两人的船都已报废,停在浅明北渔港。

柳琪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上浅滩,靠近查看。废旧渔船的外壳斑驳,风吹日晒之下,已摇摇yu裂,就连船身的编号也模糊了。她回头问其中一位黝黑的胖子:「这船能开多远?」

「那得看你带了多少油啊。」

「……油箱能装多少?」

「200升吧。」

「这船的油耗怎麽样?」

「你要买吗?」黑胖子咧嘴笑,露出一口烟h的牙。

「油耗多少?」柳琪耐着x子又问了一遍。她真想给黑胖子来一巴掌。有警徽的话,他可不敢这麽嬉皮笑脸的跟自己讲话。

「差不多……一个小时要用10升了。」

「巡航的话,这船一般什麽速度啊?」

「7节?」

柳琪掏出笔记本和手机,但她根本不需要得出最後的计算结果——按照松鱼3号的油耗,如果要开着它到西班牙,钱鹤跟林楚一要带整整一船的燃油。

如果把目的地改成越南,只要加满油,倒也勉勉强强能够做到。可还是那句话,去到越南之後呢?

又一次,结论和事实延伸向无数种可能。

陈亚红如果没si,也许还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柳琪站在浅滩,望向海岸,废弃渔船沈默地回望她。

最後一个买家住在真珊岛,但今天最後一班从浅明去真珊的轮渡已经开走了。周效章在微信上给她发了地址,说今晚带她去吃点海鲜。

柳琪离开渔港时,天已近h昏。一艘又一艘渔船归港,她站在岸边,ch0u完了一根烟才离开。

周效章说的大排档开在城中村里,入夜後,美食城对面的停车场里挺得满满当当。这边一整条街都是餐厅,傍晚才开门,只做晚餐和宵夜的生意。柳琪往前走,找到周效章说的那一家,高瘦男人坐在外面的圆桌,对她挥了挥手。

「这边生蚝是真便宜。」他笑着,「48块半打,你敢想?在华菱得卖68呢。」柳琪刚坐下,他就把自己的椅子往她这边挪。

「什麽都没查到。」柳琪说,「还剩一个,住真珊岛的,但是我感觉也够呛。」

服务员端来冰啤酒和sh辣牛r0u,周效章帮她开瓶盖,「那你明天还要跑?」

「对。」

「就这麽想找到她啊?她家人给你多少?」

「说了,没收钱。」柳琪拿过啤酒,灌下一大口,「但都找到这里了,半途而废很难受。」

「要我说,你还是最适合做警察。」

柳琪移开目光,看向水箱里的石斑鱼和龙虾。

「我也这麽觉得。」

她轻声道。

林楚一被钱鹤带来这里的时候,有吃过浅明的大排档吗?她俩会不会也曾经坐在这个城中村的美食街里,边吃生蚝,边喝冰镇啤酒,畅想着以後的生活?

柳琪还没来得及想更多,因为周效章已经把手搭在了她手臂上。有一瞬间,她浑身僵直,甚至无法将眼球移动过去。

周效章没有松手,相反,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柳琪的大臂。「也不知道市局今年还有没有社招了。」

服务员把生蚝端上来。周效章松开手,说着这个你一定要尝尝之类的话。

柳琪站起来,「我得先走了。」

从酒店房间看出去,今晚的海也是一样y沈。下楼取外卖的时候柳琪甚至还有点担心,害怕周效章追过来。她倒不是觉得自己应付不了这个,她只是太累了,根本不想再沾上多一件麻烦事。

塑料碗里装的牛r0u汤粉散发着腥味,柳琪只好把那些牛腩全挑了出去。她吃了很久,把汤也全都喝掉了。带来的资料被她整整齐齐地放在飘窗上,最上面是林楚一的那张拍立得。

手机响了,是蔡灏。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

「我怀疑林楚一要跑了。」刚接通,男人便劈头盖脸地道。

「……什麽?」

「我看她很久没上线了,就拍了她一件衣服,结果她跟我说,她没这麽快发货。因为她在度假。我问她那有没有估计什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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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能发,她说还不知道。」

会吗?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蔡奇云吗?还是熊乐?算了,根本猜不过来。「好,我知道了。」

「她会不会是知道了你在查她?」

「有这种可能。」

「那怎麽办?」

凉拌。「如果她真的要消失,我们谁也阻止不了。」丧气的话脱口而出,不对,自己以前是怎麽安慰那些情绪激动的被害人家属的来着?

「你查到哪儿了?」

该从哪儿说起呢?柳琪本能地叹了口气,对方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你怎麽了?」

不,她今晚不想跟男的再说话了。「没事,我现在在钱鹤的家乡。她俩可能来过这。」

「钱鹤?」

哦,她忘了,蔡灏根本没听过钱鹤的事情,但她懒得解释了。「我怀疑是有人帮林楚一逃走的。」

「哦哦。所以你现在要找她朋友?」

「算是吧。」

这的确是她接下来想做的事。挂了蔡灏的电话,柳琪点进跟蔡奇云的对话框。那次聊天结束後,蔡奇云给她推了钱鹤的微信名片。

犹豫了几秒,柳琪点开,发送了添加好友请求。

真珊岛面积不过37平方公里,如果是骑车绕行,两个小时足矣。

岛上有7个村落,住了4700余人。大部分人都从事海洋捕捞及海水养殖产业——和陈永光还有自己今天要拜访的杨佳彬一样。

杨佳彬购船时留的电话已经停机,柳琪还特地打回达明船舶管理公司去,确认对方有无更新联系方式,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他的购船合同上的地址写着:里村1栋9号。里村在岛的另一头,柳琪租了辆摩托车,沿着手机导航慢慢悠悠地往前开,很快被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工厂。

不对。

她停下来,原路返回,在上一个分岔口选了相反的路,不一会儿,屏幕上代表自身方位的蓝se坐标眼看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

她只好停下来,拦下过路的一个nv人,向对方请教里村怎麽走。

nv人一脸晒斑,鼻翼很宽,浓眉大眼,典型的本地人长相。「我就系里村的呀,」她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道,「里你要去皂找sui谁?」

柳琪报出杨佳彬的名字。

「哦彬佬,你是他sui?」

「我想找他问问他的船。」

「船?你要找他的船啊?她老婆卖掉了哦。」

柳琪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杨佳彬把船卖了?」

「不素啊,杨佳彬他si啦。前年,喝醉酒,从船上掉下去淹si啦。所以她老婆把船卖了。」

杨佳彬的亡妻郑睿玲和带路的nv人有相似的长相。她证实了nv人说的话,两年前的中秋,杨佳彬独自出海,再也没回来。有同村的渔民发现了空船,杨家人报了警,一起,一想起那件事来,她便反胃。

她特地挑了钱盛背後的一桌坐下,老板娘看着她独自一人占据一个圆桌,来点菜时也皱着眉头。柳琪点了一打生蚝和两瓶啤酒,把录音笔放在椅子背後挂的包上,对准钱盛的方向。

那晚她回到租住的小屋里,掏出录音笔来外放,在大排档的嘈杂中,男人们谈笑的声音断断续续。但柳琪还是提取出了关键信息——聊到自己儿nv近况时,钱盛说出了一个地名。

菲律宾的巴拉望岛。

钱鹤前天刚刚到达那里。

一个跟连国没有引渡条约的地方。

出发去机场的路上,柳琪又一次给钱鹤发了好友申请。

飞机起飞前,她接到了陌生来电,屏幕上是一串很长的号码,来电属地未知。

柳琪按下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她听到一个陌生的nv人声音:「hello?」

「你好。」

「你是柳琪,对吗?」

「是我,你是哪位?」

「你可能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我们肯定还没见过。」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叫钱鹤。」

柳琪不由自主地握紧手机。「我想跟你聊聊林楚一。」

「没问题。」出乎她意料,对面很爽快。「你有护照麽?」

「有。」

「我在菲律宾的巴拉望岛。想聊的话,你可以坐明天的飞机过来。菲律宾对连国是免签。」

柳琪咽了口口水。「我到了以後可以用这个电话联系你吗?」

「不可以,但等你到了以後,你可以在中午12点去deros餐厅找我,我每天中午都会在那里吃饭。」

电话挂断了。飞机缓缓开始滑行。柳琪打开行程单页面,这趟航班在当地时间晚上9点降落,这意味着她得过了一夜才能再去找钱鹤。

可为什麽偏偏这麽巧?

空姐站定在自己这排座位前,俯身礼貌地重复着要关掉手机的之类的话。柳琪看了眼弹出的微信通知,她点开来,是陈琳在问她什麽时候回塔县。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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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关上了手机。

普林塞萨港机场很破,出了海关,柳琪做的,柳琪皱起眉头,天知道他会在背後说些什麽。「那个男警察告诉你,我在调查林楚一的事情,对吧?」

「嗯。他还说,你原来也是警察,但後来辞职了,为什麽?」

钱鹤前倾身t,直直地看着她。

「我谈了五年的前nv友背着我跟相亲对象shang了。」柳琪如实答道,「他们两个也都是我同事。」

「好惨。」话是这麽说,但钱鹤讲得y邦邦的。

「然後我气不过,下雨天出警的时候,故意假装打滑,撞了那个男的的奥迪。」

这件事的後续,其实就连陈琳也不知道。但远在他乡,看着面前和自己非亲非故的钱鹤,柳琪却感觉开的了口了。况且,这样的糗事在破冰时很有用,能让两个人迅速地建立起认同感和亲近。

「这样。」

结果奥迪旁边的电瓶车倒了,直接烧了起来。火一下子窜上了刑侦队老旧车棚的棚顶,把电线也烧着了。

等火终於灭掉,奥迪车也报废了,柳琪还耽误了出警。

写检讨听训话扣绩效,这些全都逃不了,一顿c作下来,得亏有队长力保,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回到工位,她看见一份喜糖。

喜糖不是刘思桐发的,她还没那麽快结婚,但柳琪当时已经气晕了头,直接把糖果扫进垃圾桶。回过身,她对上队长惊讶的面孔。

喜糖是队长派的,柳琪突然想起来,前两天队长还在喜气洋洋地通知大家要去喝他儿子的喜酒。

柳琪当天就提交了辞职申请。

钱鹤0出烟盒,对她晃了晃,柳琪点头当是回应。得到允许後她才ch0u出一支香烟,「是她家里人委托你来找她的?」

「原来是这样。不过,他们已经放弃了。」

「但你没有。」

柳琪直视她的双眼,想表现得尽可能真诚。「我想知道事情的全貌。」

钱鹤伸手0了0下巴。「哪一部分?」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会向你提问。你觉得怎麽样?」

「你就是为了这个事情跑到巴拉望来的吗?」

「可以这麽说。你呢?你又是为什麽要联系我?」

服务生拿着纸笔前来,钱鹤没看菜单就报了菜名,还要了瓶白葡萄酒。柳琪想起昨晚在菜单上看见油封鸭是招牌菜,於是点了这个。

等服务生离开,钱鹤重新看向桌子对面的人。「因为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巴拉望。」

「……这麽说来,你是在把我当旅伴了。」

「我们也可以算作这种关系吧,你追寻过去的属於林家的那个林楚一,我追寻的是属於我的那部分。当然了,」她顿了顿,「我们都知道,她不属於任何人。」

柳琪想从她眼里捕获一丝悲凉或心碎,但什麽也没有,钱鹤的眼睛像两颗发灰的玻璃球。就算在审讯室里,柳琪也很少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她腹诽道,自己若是林楚一,也是断然不愿意跟这样一个看起来y沈冷酷的人同床共枕的。

「你确定我们来这里不会是浪费时间?有没有可能林楚一已经不在巴拉望了?」

「不确定。」钱鹤说,「但你不也来了。」

「……林楚一就是这麽被你气跑的?」

钱鹤不怒反笑,但柳琪看不出她眼睛里有无笑意。「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为什麽?」

「那至少是因为我做错了什麽,是我ga0砸了。」

她没说完的後半句,柳琪也能明白。论及感情失败,错在自己,b对方变心和命运弄人这样的理由能更使一个人好受些。

「那看来我们现在没什麽好做的了。」柳琪耸耸肩,「只能先吃饭。」

「你不是好奇吗?」钱鹤说,「我们可以聊聊这个。」

「行。」

「好。但是为了让大家都能安心点,聊天的时候我们都别看手机。怎麽样?」钱鹤说着,把自己的手机摆在桌面上。

「是为了让你安心点吧。」柳琪说着,还是将自己的手机也掏出来,放在两个人都能看见的地方。钱鹤耸耸肩,应该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服务生端着白葡萄酒和酒杯上来。柳琪摆了摆手,所以便只给钱鹤倒了。

「所以你都查到什麽了?」钱鹤问

「陈亚红。」柳琪回答。

但听到这个名字,钱鹤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我好奇过程。」

「这麽说,你承认陈亚红跟你们有联系了。」

钱鹤笑了,「别ga0得那麽像在审讯啊,我可不是你的犯人。」

你会是的,柳琪想。「我以为我们是来聊这些的。」

「是这样没错。」钱鹤抿了口酒。「你放心,我会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但我也想听听你这边的故事。」说着,她拿出了烟盒,对柳琪晃了晃,柳琪点头後她才打开,从里面ch0u出一根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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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诚相待是此刻最好的策略。柳琪於是开始讲述自己这边的调查经过,她把眼前的餐厅雅座想象成了刑警队那间墙壁泛h的会议室,而自己正在做案情报告。钱鹤在听讲的时候虽然也会摆弄墨镜和自己面前的刀叉,但她同样会时不时地提出问题。服务生端来前菜,是一份沙拉和薯条。

两人边吃边聊。果不其然,钱鹤那张冷脸上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她是个喜欢故事的人,柳琪想。钱鹤专注听着,一直没有打断她。服务员来上菜时,她即便在拿起刀叉切r0u的时候,也在认真地随着柳琪的话语轻微点头。

听到乔斯本德古装店的那一段,钱鹤瞪大眼,说,「听上去就像社会派推理故事的桥段一样。」

听到柳琪和陈琳读了自己写的情书,她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那箱东西还在你们手里吗?」她问。

「我已经给回林晓丹了。」

「哦哦。」钱鹤点点头,又切下一块牛扒。

「为什麽不带走?」柳琪问。「感觉情书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仅重要,而且重,不是吗?」

「……也有道理。」

反正在巴塞罗那的大房子里,你也会提笔为她写下一封又一封的情书不是吗?

毅然决然抛开过去的人,认为幸福的彼岸就在前方。她们轻装上阵,爬上船板,眼睛直直盯着海天结合的那一条线……

柳琪想,这一次,林楚一也没有打算带走写给她的情书吧。

柳琪很快将自己的那部分交代完毕,但隐去了推测。钱鹤0了0下巴,「真不亏是当过刑警的人啊。」她笑了,「如果当年是你负责,说不定我们两个都走不远了。」

柳琪皮笑r0u不笑,抓了几根薯条塞进肚子里。「所以,林楚一当年离家出走这件事,全都是你策划的对吧?」她迫不及待要抛出就发一章上网。

“情节我实在没机会改了。也是因为料想到这一点,我才没有去我自己拿手的类别参赛——我喜欢写犯罪,但捋清楚逻辑和犯罪手法需要时间设计,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所以参加了ai情组。我当时其实真的很忐忑。我根本不会写ai情故事。”

“那你写了什么?”

“发生在另一个地球,另一个连国的故事,我跟林楚一离开了家乡。”

一对白人nv同x恋情侣有说有笑地从她们的餐桌,两个人脸都红了,古龙水混合着她们呼x1里的酒味飘过来,钱鹤跟柳琪都忍不住撇了她们几眼。那两个nv人穿着情侣衬衫,同样是一头金发,身材高大,其中一位的手放在另一位的腰上,下楼梯前,被搂着的那一位侧过脸去给自己伴侣一个亲吻。

“你觉得在另一个世界里,林楚一也会跟你走吗?”柳琪问。

天空变成了灰蒙蒙的颜se,海鸟仍然盘旋在天天际。从两人位置往海边看去,海景其实是在对面街两栋店铺之间的街道延伸出去的尽头,像一个竪长的画框。

钱鹤拿起手机瞅了一眼,柳琪问:「你在等林楚一的消息吗?」

「对。她从昨晚开始就没回我。」钱鹤的脸上又一次y云密布,b海边的天空更y沈。

「她平时也这样?」还是不ai你了才开始这样?後半句柳琪没问出来。

「忙的话会很久都不回。」钱鹤说,「我也会。」

「但你们两个住在一起。」

「我说的是还在国内的时候。」

「哦哦。」顿了顿,柳琪又问:「她知道我来找你了吗?」

「她知道的话可能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油封鸭快不再温热,柳琪拿起刀叉,开始进食。而钱鹤刚刚摁灭一个烟头。

有那麽一小会,两人都不再说话。柳琪大口吃饭,钱鹤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某团空气。

邻桌来了一家子,东亚面孔,看着就像连国人,他们开口说话,立刻证实了这一点。父亲也长着一张南方人的脸,但个子很高。他穿着巴塞罗那球衣,脚踩一双喷泡,斜挎着小背包。而应该是他妻子的人背着一个已经旧了的双肩包,牵着儿子的手,那是个满头大汗小个子nv人,戴着眼镜,脸平得像个锅铲。大nv儿看着b儿子长了四五岁,蹦蹦跳跳地跑到父亲身边坐下。他们开始看菜单,柳琪打破了沈默:「你也有个弟弟,对吧?」

「是」

「他知道你和林楚一的事儿。」

「对,我大学的时候就对他出柜了,当时交往的是另一个人。」

「你爸妈呢?」

「我没说,但我妈心里也许有数——她从来不催我结婚,我爸做过主动脉夹层手术——意思是他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而且他管不了我。」

「他们对你跑去西班牙这事儿怎麽说?」

「不太理解,也不太开心。我在浅明的家里留了封信,我妈去我房间打扫的时候才看到的。」钱鹤笑了笑,「等她看到的时候,我已经跑了。」

「你在外面这麽久,一直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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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联系。」

「对。」

「那他们知道你是因为林楚一才……」

「当然不了,我不想他们对她有什麽不好的印象,我说我是自己去的,她後来出来看我,然後留下来了。」钱鹤切下一块牛扒送进嘴里,「我们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她有点含混不清地问。

「你的。」

「啊对。」她点点头,继续咀嚼,等到把牛排咽肚子里去了,钱鹤拿起纸巾擦嘴,「写完交稿的时候我一身轻松,第二天就开始害怕,害怕初选名单入围的时候没有我怎麽办。

「但说来蛮好笑的,因为这段时间我完全没空关心林楚一,我们的关系反而变好了,只要我打电话过去她就会接,然後我们会聊很多,就像以前一样。」

只有谈到和林楚一的美好瞬间时,她眉眼间的y郁会散去一些。

「徵文结束应该是……4月份吧,然後是五一,我准备去看她。那个时候,我也想清楚了很多,生拉y拽把人带回来是没用的,我得过好我自己的生活,这是她的一个坎,是她自己要ga0清楚,她的人生打算怎麽过。没人能帮她转过这个弯儿来。我之前其实因为她这个决定生了很多气——只是她都不知道而已,有天我在公司楼下溜达的时候,我就想,那个结婚证词怎麽说来着?‘ga0cha0或低谷,我们都要在一起’?反正用英语来说,就是upsanddowns,我读过那麽多故事,现在就该明白,这是林楚一的downs,人在这种时候都很狼狈,我要做的不是直接ch0u身走人,而是陪着她。大概这个意思吧。」

柳琪想起那一纸箱的情书,心想,难怪她能写得出来。

「当然,我一直在等她说出那句话——‘这里也好烂啊,我不知道我以後该去哪’,我一直都在准备着。等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要立刻一把抓着她,头也不回地跑掉,把这一切都甩在身後。」

说完这句话,她对上柳琪那副把话听进去後露出的认真表情,笑出声来。「不会这麽容易的啊。我只是说得很豪情万丈而已,生活又不是电影。」

「这倒是。」

「但那个时候,计划也都还很模糊而已。我们要攒钱,去拿欧盟永居,留在那边,让她家人自己留在国内大眼瞪小眼。没有一个步骤是具t的,它只是一个愿景。但後面发生的事情推着我们开始快速跑了起来。」

钱鹤说着,给自己再倒上一杯葡萄酒。她开始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四月还没过完,林母齐梅就已经开始想念在华菱的生活。在龙伏盖与年迈的母亲生活可不如跟自家nv儿们在一块时自由自在,齐梅从未独自出门旅行,由此她希望林楚一带自己回去。

但林楚一刚刚找到了电话推销的工作,不便请假,她婉拒了母亲的请求,内心深处,她也不想回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林楚一有个住在华菱的表哥,是她舅舅的儿子。舅舅是齐梅的亲弟。林晓丹来华菱後的工作,就是表哥介绍的。

还没到五一,四月底某天夜里,表哥的孩子齐国维突然从楼上摔落,不慎伤及大脑,生命垂危。

小孩才10岁,但因为伤势过重,已经脑si亡,撤去生命支持装置只是时间问题。

换句话说,又要举行一场葬礼了。这一次的地点是在华菱。

不过,林楚一还是没打算回去,因为何欣欣的母亲可以跟齐梅同行。

钱鹤如约在五一长假前往龙伏盖,迎接她不是欢乐与温存,而是一个更加忧愁的林楚一。

用她的话来说,齐梅从华菱回来後,彷佛大变活人。

亲眼目睹si亡并不一定给人带来极深感慨,但如果是看着年幼的生命突然消逝就不一定了。回龙伏盖後,齐梅郁郁寡欢了一阵,终於在某夜,她来到林楚一当时暂住的公寓。

钱鹤记得清清楚楚,坐在同一张床边,林楚一在向自己复述和母亲对话时的神se和口吻,在给柳琪讲述的时候,她尽可能地复现那种回忆。

齐梅抓着林楚一的手,眼眶微红,讲话的时候声音里都带着颤抖。齐国维的si以一种荒诞的方式扭曲了她的思维,生命的脆弱和无常直白地摊在眼前,压垮了一辈子懵懵懂懂的nv人,齐梅恐惧失去,也不想经历无常,她能想到的方法就和孩子哭闹时要拽住母亲的衣角一样,紧紧地握着nv儿的手。

华菱的房子,卖掉也行,租出去也没问题,实在还不起,那就把成西核电站的房子给卖了还房贷,不管怎麽样,只要全家人都能生活在一起就好——这便是她妈妈当时的原话,至少林楚一自己是这麽跟我说的。

「我还记得,她跟我讲这段的时候她也哽咽了。她说她抱着她妈安慰,她妈妈就一直哭,她从来没见她妈妈这样哭过。後来她还送她妈妈回姥姥家,她陪着她妈妈过了一晚。」

回溯这些,钱鹤难得地没有露出不耐烦和厌倦的表情。

「她接着跟我说,说那一晚,她她躺在姥姥家的床上,突然有一个从来没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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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法。」

钱鹤向前探了探,柳琪也不走自主地放下刀叉。

「她说,她觉得自己必须要离开这个家了。

隔壁桌的连国男孩在兴奋地尖叫。父亲低头喝汤,充耳不闻。柳琪的烟ch0u完了,她伸手拿过钱鹤的烟盒。

「为什麽?」她不解地问钱鹤。

「我问她为什麽,她说她也不知道,但是听完她妈妈说的那些话时,这个念头就清晰直接地冒了出来——她想要离开,不只是离开龙伏盖或华菱那麽简单,她想要彻彻底底地消失。说起来好笑,我当时一直在想,她说这话是什麽意思,她是不是要跟我告别?」

「你怎麽会这麽想?听起来明明就是在邀请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阿斯伯格的缘故吧,」钱鹤耸耸肩,「我听不出别人讲的话底下还藏着什麽。但总之,当时也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至少我这麽觉得。所以我抱着她,说:‘好,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欢迎我,我会去看你,如果你不需要也没关系。’

「其实我也在发抖,我没法掩饰。她也紧紧抱着我,她一定能感觉到。她问我:‘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不可能有除了‘好’以外的其他答案。

「我其实想问很多问题,但当时没有机会,因为她靠了过来——谢天谢地,两个月了,我俩可算亲上嘴了。「

柳琪也忍不住笑出来。

「松开之後,我问她:‘你是认真的吗?’,她点了点头。我又问:‘你说的消失,是要消失一段时间,还是……’,她打断我,说,她想走,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

但这个回答让我更困惑了,我只能说:‘等一下,你的意思是,我俩一起离开现在的生活,去一个新的地方,但我们不告诉你爸妈?’

「‘对,如果可以就好了。’

「‘也不是完全不行。’

「‘就是不行的呀,我一走,我爸妈就会报警,你爸妈不会吗?而且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我们能去哪儿?’

「‘所以,如果有办法能隐藏行踪的话,你愿意和我一起逃到别的国家去。’我试着总结她话里的担忧。

「‘对。’她回答得很乾脆。‘但是办不到呀。’

「‘这倒是不一定。’

「‘那你说,要怎麽办?’她看着我,想听听我能给出什麽样的答案。这要是电影,我就该眼睛虚焦着一口气给她说出一整个方案来。但我不行,我完全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我感觉我像是在做梦。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荒诞的想法,我本来不想说出来,但现在不说的话要等到什麽时候呢?我明明应该为这个时刻狂喜,但我做不到。因为她有过太多随口一提的关於未来的提议。我每次都很认真接受那些规划,然後它们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搁置——不瞒你说,在异地之前,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但这一次不一样,我不知道为什麽,我觉得这一次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说出来了。我说:‘那我们就找一条船,开到欧洲去。’

「她还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地问我:‘从华菱吗?

「我说不,华菱又没有海,我们得从浅明出发。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我们哪来的船?但是我肯定能ga0到的。’

「我特别坚定地对她起誓,我也是被冲昏头脑了,但那一刻人就该被冲昏头脑,不然此时此刻我也不会和你坐在这里了。」

钱鹤说着,仰头喝下一大口白葡萄酒,她站起来,把手机揣进k兜。「她当时看着我,那一秒就像十分钟一样漫长。‘好。’她就说了这个字。

「这个字就够了,这个回答就能让我头晕目眩,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并非真实,我只是活在梦境里——你做过那种梦吗?就是你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梦中,所以不管发生了什麽都很轻松,一眨眼,场景就都变了。」

「可能吧。」柳琪说,「我很久不做梦了。但你站起来做什麽?」

「我喝多了,得去上个厕所。」

柳琪看她:「你真的不会逃单吗?」

钱鹤笑了起来,「不会的,我还有很多想跟你讲。事实上,站起来倒是让我想起更多细节了。我打算,赶紧跟你分享这些细节先。」

她边说边拿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後,再次重复擦嘴的动作。

这就是刻板动作吗?柳琪想。

「对当时的我来说,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不敢相信——我好像从来就没办法陷入彻头彻尾的快乐和幸福里,最开心的时候,我心底也有一块是在冷眼旁观,而因为冲击过於巨大,现在那一小部分的我变得越显着,像是在帮我牢牢抓住名为‘现实’的灰se铁门,好提醒我命运的底se是什麽。所以我还是得泼冷水,我还是得问。我说,‘宝宝,你真的想好了吗?以我们现在的情况,准备两到三年,我们还是可以正常出去的。去读个书,然後转工签,呆几年就能拿永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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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等两到三年。’

「‘即便现在出去可能要去打黑工也不想等吗?’

「她摇摇头,还不等我接着问,她告诉我,陪母亲在外婆家过夜完的第二天,父亲真的跟家里人打了电话,说想把在成西核电站附近的那套房子卖了,这样家里还能再支持一会儿,两个nv儿也别不会辛苦。

「林楚一不是我,她从来不会一口气讲出那麽多把词语怼在一起的话来。她开口的时候很慢,好像要把每一个说出的字都检查一遍似的。

「‘我妈说那一堆胡话之後就睡着了。第二天,我爸突然在家族群里给我们打语音电话,他说实在不行,就把成西那边的房子卖了,现在应该还能卖个三四十万,他让我们别焦虑,就算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听完这些话的时候我突然感觉特别累,就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人ch0u走了似的。然後我听见我妈说,她没什麽想法,看看我妹怎麽讲。我妹看着摄像头,连一秒钟的停顿都没有,说,‘看我姐咋想吧。’她说完,三个人齐刷刷地都看向我。’

「林楚一看着我,脸se发灰,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活像个鬼魂。我第一反应是我要上去抱紧她,但我又害怕只要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立刻烟消云散。

「她看见了我的样子,但是没有任何反应,她接着说她的事情:‘我当时在想,如果现在我打一个响指就能立刻消失的话就好了,我真想看看他们是什麽表情。’」

钱鹤晃了一下,柳琪以为她醉了,但她面se如常,五官也没有歪斜。

「接下来好像就没有什麽了,林楚一看着我,问:‘所以你能ga0到一艘船吗?’

「我无言以对。我松开了名为‘现实’的铁门,心想着,如果这就是梦的话,让我接着做梦吧。」

她慢慢悠悠地离开座位,往厕所的方向走,柳琪目送她,等到那个矮瘦身影走进厕所里,她伸手拿过钱鹤的烟盒,果然,烟盒里有一张折起的纸条。刚才在拿烟的时候她不小心瞥见了。

纸条皱皱巴巴,上面只写了一个意义不明的词:

jaal

那个英文字母的写法很不一样,不像出自连国人的笔端,柳琪拍下照片,又将字条折好重新放回烟盒。

她假装无事发生,一边吃被油醋汁泡软了的沙拉,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搜索,但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看起来却没有任何意义。柳琪换了个思路,在地图软件里搜索jaal,同样的,巴拉望岛上没有任何叫这个名字的酒店、咖啡馆、商店、餐厅、街道和海湾。

邻桌的连国人点了一大桌子菜,父亲抱怨着油封鸭的口味,儿子却吃得满手满嘴都是油,在餐厅的灯光下亮晶晶的。nv儿默不作声,低头分切自己手中的牛扒,而母亲看起来累坏了,至少在这短暂的十几分钟里,她只想关注自己眼前的那碟意大利面。

钱鹤很快回来了,身上带着厕所的清香剂味道。

「我们要不换个地方。」柳琪说,「你吃饱了吗?我想走走。」

「也行,」钱鹤说着,把水杯里的柠檬水一饮而尽,「不过话说在前头,我膀胱很小,刚刚又下肚了三杯酒,我会不停上厕所的。」

「我们可以找个咖啡店之类的,你觉得呢?」

「没问题。」钱鹤说着举起手招呼服务生。

她用现金结账,还给服务员留了小费,并叮嘱对方把酒存下来。

这次,她俩并肩离开。

风慢慢变得大了,y天,但光线刺眼。钱鹤还是戴上了太yan镜,「我知道这里有家还不错的咖啡馆。不用开车,走着去就行,那儿没有停车位。」她说。

她们在街上走着,马路旁的街道并不宽敞,如果两个人并排行走,很容易撞到後面的人。钱鹤走在前面带路。

巴拉望岛的街景让柳琪想起浅明和真珊岛来。漫长的海岸线,终年绿se的高大植被覆盖道路两旁,街边都是破旧的商店,皮肤晒得黝黑的当地人骑着摩托车从她俩身边驶过。钱鹤在这里会感觉到宾至如归吗?她可曾想念自己的家乡?林楚一呢?

沿着餐厅所在的街道走了大约500米,再拐进一条小巷,就看见了钱鹤口中的咖啡馆——低矮的两层楼建筑被柳琪叫不出名字的树木环绕,砖墙在建筑前围出一个小院来,门外还停着一辆很旧的本田摩托车。

小院的门口竪着招牌,h底蓝漆的字写着attocafe几个字母。

柳琪跟在钱鹤身後进入小院,在低矮建筑的一楼——也就是前台处——点单,柳琪要黑咖啡,钱鹤选了加芝士的拿铁,还有一份巴斯克蛋糕。

她们决定在院子里落座,方便聊天,也方便ch0u烟。

院子里只有她们二人,一只狸花猫和一只橘猫睡在水井边上,偶尔翻动身t。

「你跟你前nv友有没有养猫?」

钱鹤冷不丁发问。柳琪一愣,想起吱吱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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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之後归她了?」

「嗯。她是行政岗,我加班很多,照顾不来。」

钱鹤笑了笑。「nv同三件套——同居,养猫,还有一个什麽来着?」她看向柳琪,但後者的表情明显没法回答她的问题。

「哦,还有小作文。」钱鹤一拍脑袋。

柳琪皱皱眉头,「那你和林楚一有没有养猫?」

「在西班牙有。」

「她提议的麽?」

「我也不记得了。」钱鹤往後一仰,服务员推门出来,端着芝士拿铁和巴斯克蛋糕。「只记得接猫之前我俩都失眠了——因为感觉是很大的责任。养了之後呢又觉得,也还行。」她撇了柳琪一眼,「猫现在在我朋友家里,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我倒是完全没考虑这个。」

钱鹤笑了笑,拿起勺子,给自己挖了一口巴斯克蛋糕。吃完这口,她掏出纸巾,擦了擦嘴,慢悠悠地开始继续自己的讲述:

「我们那晚後来没乾别的,喝酒,za,睡觉,就像她还在华菱的时候一样。我没接着问她具t是怎麽想的,但一整个晚上,我满脑子都是那个问题:我们要怎麽ga0到一条船?

「当然了,脑袋里另一个声音也在告诉我,我可能只是自作多情,也许她第二天早上就忘了。我不知道她朋友会不会告诉你这一点,但我要说接下来这些话,也绝没有指责她的意思——但林楚一就是那种只有喝了酒才会袒露自己的孩子气的人。当然了,说是‘孩子气’,还不如说是内心深处真正的会尖叫的那个声音。只有用酒jg麻痹完神经她才能顺利把那些话吐出来,天知道她以前在家里过的是什麽样的日子。

「我们交往了那麽久,很多诚挚的告白,都是在她喝醉以後才会说的。

「当然了,喝完酒後说的话,第二天就会被忘记——可能这也是为什麽她喝完就敢说出口吧。

「所以那天晚上,我们躺下以後,我从後面抱着她,在想,如果我能留住这一刻就好了。我并不相信她还会记得这些。」

「假若她第二天真的忘了,你会失望吗?」柳琪问。她直直地看着钱鹤的眼睛。回答她的是笃定的眼神。

「会,可这怎麽能怪她?连国当时虽然的确像是要疯了一样冒出一大堆事故,但如果你去问当时那些跟我们一样在大城市生活工作着的年轻人,就冲这些事儿,你愿意抛下一切偷渡吗?会有几个人点头?」

柳琪皱眉。「2024年有什麽事故?」

「我想想,食用油和油罐车;退休年龄延迟;医保改革固定等待期……哦,还有那个,房屋养老金,我就记得这几个了。」

柳琪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你说的这些事儿,跟林楚一的房子跌了又有什麽关系?」

「当然没关系,」钱鹤的眼里少了些y霾,她仍爽朗地笑着,也许是因为还在回忆的缘故,「我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在我们後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生的,现在想来倒还好,但当时很忐忑的我们看到这些,都当成是天在给自己打气。哦对,我说到哪儿了?第二天醒来,林楚一对我说,她昨晚梦到我们坐在一艘很大的船上出海了,目的地是纽约,我说宝宝,偷渡美国那就很难了,咱们还是去欧洲吧。她听完,点点头,没有转身去拿起手机,而是很认真地问我,我们真的能买得起船吗?

「那一刻我也心跳得厉害。她肯定是认真的了。我不是在做梦。」

柳琪的黑咖啡终於端了上来,谢天谢地,她想,因为钱鹤的讲述似乎正要到jg彩的部分,而自己已经开始有些困了。

「我那时候也有点存款,毕竟那份工作的钱还不算少,但我花得也多。一艘像样点的船差不多赶上她房子的价格了。所以不管怎麽看,这事儿都办不到。而且,只要我买了船,等到我俩都离开了,警察立刻就能查到。

「起初我的想法是ga0一艘即将报废的帆船——对,帆船,这个一开始就想好了,我们带不了那麽多燃料,只要碰上合适的季节,有洋流和季风帮助,帆船就是最好的。但很可惜,我们家不卖帆船。

「然後我突然就想起真珊岛来。以前我放暑假的时候,跟着我爸去那边找客户。我那个时候就听他们聊过,说岛上有些年轻人会偷渡出去,在东南亚找工作,远一点的也有去了英国。

「所以我直接去了真珊岛,在那边找民宿住了两晚,闲着没事出去吃大排档,跟那里的老板娘混熟。我说我自己是做田野调查的,要写论文,研究我们东南沿海的偷渡现象。老板娘告诉我,那光村有一个叫陈亚红的,原来就做蛇头,但是她老公被抓了,回来了。

「我问她陈亚红住哪儿,老板娘说,她也不知道,但是这人特别好认,她脸上有一块巨大的胎记。」说着,钱鹤用手指在自己脸上画了个圈,「跟老板娘说完我就骑上单车去找那个村子。当时是中午吧,就没几个人在外面。我在村里转来转去,那个地方静悄悄的,有好多栋房子看起来都没人住了,偶尔有一点风吹的声音。

「我当时就想,说明我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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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了吧?这里的人都被陈亚红带出国了,所以家里的房子没人打理。。但剩下的几户,我也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去敲门。刚好有只小猫路过,我实在也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开始喵喵叫逗那只猫。没喊两句,有人在我身後说:‘你可以直接上去0它,它很亲人的。’我一回头,发现一个年纪b我稍大一点的nv人站在我身後,她穿着脏兮兮的短袖polo衫和牛仔k,还有人字拖,但最重要的是,她脸上有一块从太yanx延伸到眼睛周围的胎记。」

说到这里时,钱鹤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两个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转移到桌面上,钱鹤的手机贴了防窥膜,从柳琪的角度看过去,她什麽也看不到。但钱鹤撇了一眼,露出失望的神se,她拿起手机,直接给柳琪看——她收到的仅仅是stagra发来的通知。

放下手机,钱鹤又掏出了烟盒,她ch0u出一根,给自己点上。一阵风呼呼地刮过庭院,睡在井边的小猫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醒来走掉了。

风把钱鹤吐出的烟雾往柳琪脸上吹,钱鹤连忙伸手想要把那阵r白se的烟打散,二手烟飘到眼前,柳琪0了0口袋,意外发现自己还带了半包烟——x1都x1了,乾脆自己也制造一点儿二手烟。

「你接着说。你碰到陈亚红了,对吧?」

「嗯。她跟我以为的倒是不太一样。」

「你以为会怎麽样?」

「就是……看起来更坚毅一点?倒不是说非得看起来就带着凶狠——不过有也不奇怪,我知道当蛇头是怎麽个事儿,nv人想要在这一行乾出成绩来的话,说‘你好’、‘请’和‘谢谢’肯定没什麽帮助——但她看着有一种……我不知道怎麽说,平静吧。」

「平静?」

「对,我当时也不知道她家里的那些事情——如果知道了,会更惊讶吧——总之,人已经在眼前了,我想不到别的开场白,就直接问她:‘我和我朋友想去欧洲,如果找你的话要多少钱?’」

这一次连柳琪也忍不住笑了。「她肯定没给你什麽好脸se。」

「啊对,她听完就皱眉,嘀咕着方言转身走了。」钱鹤边说又边挖了一块巴斯克蛋糕,「我追上去,说,这事儿对我很重要,能不能帮帮忙?」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做田野调查的吗?」

「我太紧张了嘛,就忘了。」钱鹤理直气壮,「反正我跟着她走了一小段,边走边跟她讲我是认真的——哦,我还还事先准备好写了我电话号码的纸条,想往她口袋里塞,她终於停了下来。回过头来,说:‘你要是再不锁自行车,它就会被推走。’

「我说没关系,这车就是在岛上租的。丢了就罚我两百块押金,但我就是来找你的,我今天就想问个价格。

「她看着我,我也说不上来那是什麽眼神,过了两秒,她说,让我去臻夫人庙等她。」

「那是什麽?」

「额,具t的历史典故我不记得了,但真珊岛上7个村,有5座臻夫人庙。长话短说,我去错了,因为隔壁村的那座离我们更近。那座庙挺气派的,一看就是刚修好没几年,门有四五米高。我进了庙里,在那儿等啊等,一等就是快一个半个小时。当时真的很热,没一会儿我感觉我浑身都要sh透了,庙里会凉快点,但连张能坐的凳子都没有。我就站了一会儿,有个光头佬就过来了,问我在这儿g什麽,我说等人,他又问我等谁,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名字,就说我在等我姐来接我。」

「你很不擅长面对这种场合是不是?」

「啊对。」钱鹤倒是应得很直接。「反正我说完,光头也不走,他就一直在那儿跟我搭话,问我是不是隔壁村的,是不是在读高中,我就现编了一套人生,他倒是越挨越近,我乾脆就站出去了——但外面真是热得很。我乾脆跟他聊起偷渡来。说到这个,他可滔滔不绝,虽然他们村也没几个出去的。但他说的一件事突然让我有了兴趣,他说他们村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把船的gps给卸了,然後开船到越南去。

「我问他,海警不管吗?他说,海警不会管这一片,因为真珊出去是内海。真正需要担心的是越南的海警。我本来还想接着问,突然听到摩托车的喇叭声,回头发现是陈亚红。她换了身衣服,表情也b刚才臭脸了一点。我立刻推着车跑过去,但陈亚红都没等我走近就开车了。她边开边大声说‘我讲的是去我们村的臻夫人庙!’」

「她生气了?」

「有点儿吧。但我没问,可能她也等了我好一会儿呢。

「我跟在她身後拼命蹬,在正午的海边飞驰,过了我们刚刚见面的空地,我看见有个男人站在那儿,盯着我俩。我对上他眼神,他也没有躲开。但摩托车很快开远了,陈亚红问我:‘你在看什麽?’

「‘没什麽。’我说。

「那光村的臻夫人庙很小,b我们家清明节的时候要去拜的那个宗祠还小。我俩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有个只会讲真珊方言的老太。说实话,进到那个庙里,我第一反应是如果买卖谈不成她是不是要直接把我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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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笑,我又不了解蛇头的工作方式,而且我俩前脚刚进来,陈亚红跟那个老太说了句方言,後脚老太就把庙门关上自己出去了。」

「……你听不懂浅明方言?」

「我听得懂粤语,但浅明人也不是都讲粤语啊。我们那边有别的方言。」

「行。」柳琪做了个手势,请她继续。

「陈亚红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从哪里听来她名字的。我说你在做客户调查吗姐姐?还是说拿邀请码能打折?

「她摇摇头,说,让我回去,她不做这一行了。这下我可恼了,我忍了光头一个小时,不是来听这个的。我说,如果你不乾这个了,能不能把我介绍给其他人?她听完这话看着我,眼神里——我说实话——只有轻蔑。‘他们会把你这种小姑娘吃了。’她说。

「‘行。’我回答她,也不甘示弱地露出冷冰冰的神se,‘早知道就不等了,真是浪费时间,跟你哔哔叭叭这两下,我都能开着帆船上越南去了。神经。’」

钱鹤拿起自己面前的拿铁,又喝了一大口,「我当时之所以骂人,也是因为真的生气了,毕竟浅明那个天气……你没在那里生活过,可能不太明白,浅明跟华菱一样是sh热,但浅明靠海,sh度高得多。夏天的时候出门,会感觉热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早上九点出门也好,只是去吃个早餐,回来的时候保准你连内衣都sh掉。

「所以我也很暴躁,暴躁於我等了半天结果她这样对我。说完这话我转身离开,结果陈亚红在我身後哼了一声,说:‘那你就是要去喂鱼咯。’

「我回过头来,告诉她,我五六年前就考了船证,40英尺的船我都开过,‘我以为你起码能做到不以貌取人嘞。’」

「你这是跟她吵上了。」

钱鹤耸耸肩。「我也不是故意的。虽然我真的没有办法把握跟人相处的尺度,但至少,在对方对你已经展露轻蔑的时候,好好说话不是一个好策略吧?你说呢?」

「嗯……」

「我当时说完就要去推门离开,她突然叫住我,我转身,她朝我丢了一段脏兮兮的绳子。‘打个结我看看。’她还是那副轻蔑的表情。我明白她意思,她觉得我在说气话而已——这种事情我见多了,在巴塞罗那的时候,有次俱乐部的人一起出海,还有一个傻b兮兮的中年白人nv的问我:‘你真的会开船吗?你看起来一点都没晒过太yan欸’,陈亚红估计也是这麽想的吧,她会觉得我连哪条是缭绳都分不清。

「我接过那条绳子,边绑边问:‘我要是会呢?你是要给我鞠躬道歉吗?’

「‘鞠什麽躬?我又不是taade小日本。’陈亚红说。我绑好一个八字结,递给她,她看都不看,说:‘我没看清。再来一次。’

「我是真恼火了,松了绳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臂,用扭结把她的手结结实实绑在庙里的柱子上——那绳子还怪长的。‘看清了没有?’我问她,‘我还能教你上吊要打什麽结。’」

柳琪刚x1进去一口烟,听到这儿就咳了出来,「你真这麽问的?」

「一句也没假。」

「……行。」

「陈亚红看着我,她ch0u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确保这个绳结稳固,但我扭头就走了,心里想着你自己解开吧,真浪费我时间,我还得赶下午最後一班船回浅明。

「但她又一次叫住我,问我想去欧洲哪个国家。

「我说西班牙。

「‘那个地方好像失业率很高啊。’她说,手臂还被绑在柱子上。

「我说我知道,她又问我,为什麽想要偷渡。

「说实话,我觉得这个对话真是奇怪得很。我叉着腰,说:‘因为过不下去了。’

「‘你看起来可不像过不下去的样子。’陈亚红道。

「‘那怎麽样才算看起来过不下去?’我反问,‘要我缺胳膊少腿,还是身上因为做手术被开了四个窟窿?我知道现在是个什麽情况,我也知道我们要面对什麽。’

「陈亚红打断我:‘我们?’

「‘是,我们,有两个人。’

「她上下打量我,我说不出来这是个什麽神se。‘把我解开。’她说。

「‘你自己也能解。’我答道。

「‘你想着自己开船去越南?’她问我,‘去了越南後,你们一样要花钱才能去欧洲,现在的价格,一个人20万起步。

「我说那就直接开船去欧洲,去巴塞罗那或里斯本。」

「陈亚红开始给自己解绳子,‘所以你找我来,是想买船,还是想我帮你们从越南偷渡?’她问,‘跟你一起的人是你谁?多大?’」

「‘跟我差不多年纪。’」

「‘你老公?’她试探x地问,我放声大笑起来。」钱鹤咧嘴,她笑嘻嘻地又挖了一小块蛋糕,「我当时挺想说的,啊对,没错,是我老公。但是不可以。」她又收敛了笑容,而柳琪赞同地点点头,「我说:‘不是,我朋友,但她想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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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亚红已经把绳子解开了,她抖了抖手臂,将那条脏兮兮的绳子往旁边一扔,然後在牛仔k上擦了擦手。‘你能出多少钱?’

「‘我不想坐冷柜车过境,也不想进集装箱。

「‘你想坐飞机?’她问。

「我0了0下巴,真要跟人讨论起来的时候,我脑子倒是空白了,於是只好把自己想的路子直接转述:‘有没有可能我们先开船去某个地方,然後再从那边飞欧洲?不过这样子也需要假护照,对吧?’

「陈亚红听着,皱起眉头来,问道:‘那你直接飞越南不行吗?’

「‘不行,’我说,‘我不想让国内的人能够追踪到我出国。’

「听完这话,陈亚红脸se立刻就变了,‘你还是走吧。’她冷冰冰地说,我愣住了,因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过了两秒才意识到,她大概以为我是逃犯之类的。我有点哭笑不得,连忙解释说,我和我的朋友不是坏人,我们只是想逃离家庭而已。

「总之,她还是很警惕,我又解释了一会儿,她才勉强相信了我的说法——但我没把林楚一家里那些破事都说出来,只是简单地告诉她,我们非走不可,也必须埋藏行踪。说起来蛮荒谬的,我当时还跟她说,’如果你没有这种家人,很难理解我说的,也是ok的。’」

柳琪听到这里,差点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吐出来。「所以陈亚红听完什麽反应?」这个问题她不得不问。

但钱鹤既然能说出这句话来,就表明她其实知道陈永光的事情。是陈亚红告诉她的。

钱鹤太忙着当叙事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在侦探面前露出了马脚。

也是在这个时候,柳琪突然反应过来,钱鹤长篇大论地赘述自己与陈亚红的交流,也是一种逃避。她潜意识里有一直拖着不想描述的东西,而自己已经被这位家掌控了对话节奏太久。

柳琪在钱鹤再说话前开口:「所以你们最後达成的协议是,你们帮她处理掉她父亲的屍t,作为交换,她可以把那艘船给你们,对吧?还有别的帮助吗?」

柳琪本以为气氛会在自己说出这几句话後变得紧张起来,但钱鹤听完,也只是耸了耸肩,「我本来希望我们能乘船直接到西班牙去,但陈亚红领着我去看了她家的船,是松鱼3号,我当时就觉得有点悬。我们不可能带那麽多燃油。那艘船被他们家改装了,加了桅杆和船帆,必要的话,我的确可以使用风帆做动力,可我觉得真开到海上,它肯定b真帆船要笨重,还是会很慢的。

「於是陈亚红给了我另一个选择——马来西亚民都鲁。之前跟她一起ga0偷渡的一个nv生——小莫——现在就住在那儿,那个nv人会做假护照。我们可以开船去马来西亚,从小莫那儿ga0到假证件,再飞欧洲。」

说到这里,钱鹤前倾身t,表情难得地变得十分严肃,「但这一切都是我和陈亚红之间的协议,林楚一不知道。」

「你害怕她知道要帮人抛屍的话就不会走了。」

「嗯。」

柳琪看她:「所以你怎麽跟林楚一解释的?」

「哦,我当时没有立刻回去找林楚一。那天我在真珊岛上又睡了一晚,陈亚红想在晚上跟我一起开船出去——她也想看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开船。那段时间已经开始休渔期了,所以我们两个偷偷00地把船开出去,费了很大劲。我还不能让人看清我的脸。不过好在真珊岛附近没有海警巡逻,我俩把船开到靠近市区海岸线的地方又开回去了。陈亚红问我林楚一有没有出过海,我说没有,但我能教她。

「这事儿就算这麽定了。为了撇清关系,我告诉她,别用手机联系。我给她下了一个我经常玩的二次元手游,帮她玩到解锁好友功能为止,然後我们加了好友。之後我俩每天就在这上面发消息。

「从真珊回来,我离开浅明之前也得先看下家里人。去nn家吃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这麽个事儿来——我nn有一个表弟,在上世纪60年代的时候偷渡去了法国,他从此就在那边住下了,拿了国籍,生儿育nv,他儿子在巴黎高商教书。如果我真要偷渡去欧洲,是不是可以先去找他?

「但我也很久没跟他联系过了,甚至出国读书那两年,因为各种y差yan错,都没机会去看看他。我问nn要了他的联系方式——我不能告诉你他名字,我就叫他老木吧。」

「哪个木?」柳琪问。

「木头的木。」钱鹤指了指院子里的树,「直接叫他老树也行,但这个太怪了——总之,我跟老木已经好几年没联系过了,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我这号人了。但我也只能y着头皮给他打电话。

「你看起困了,那我长话短说。总之,老木还记得我,对我印象很好。很多时候,大家在没那麽了解我的时候对我印象都还不错。」

柳琪在心里默默同意这句话。

「挂了他电话,我就安心回华菱去了。我跟林楚一说,船已经ga0定了,接下来是我们两个要做准备。

「简单地来说,她必须学会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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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暂时没法再请假了,得等到六月份。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在视频通话教她怎麽打绳结,还有让她看一些很基础的航海理论知识。等到六月份,林楚一已经换了两份工作,全都不怎麽样,她又无所事事了,我让她回华菱,再跟我一起去浅明。我弟弟给我俩找了条能用的小帆船,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里我必须得教会她要怎麽开船。

「林楚一没跟爸妈说她要回来,对何欣欣那边也说她是要去旅游。我去车站接她,我们回我家休息。这是确定要开船逃跑後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说不上来什麽感觉,但刚见着人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扑上去,紧紧抱着她。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穿着白se衬衫和牛仔外套,我抱她的时候,感觉她又瘦了——她本来就很瘦。我在五月份去龙伏盖探望过她一次,但相b起来,这个车站是我们都更熟悉的地方,我也终於有了她会回到我身边的实感。

「那天晚上她躺在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还想伸手去探她鼻息,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我在做梦吗?」

「所以你怎麽跟她说船的事儿?」柳琪问。

「我说我找到了一个蛇头,她那艘船si过人,她觉得不吉利,低价卖给我了。」

「林楚一肯定不迷信。」

「不,相反,她可喜欢这些了,什麽算命玄学命理,她全都看。算命的说她命里缺木,她还真就给微信名字改成了森林,还往家里扛了好多花花草草。」

柳琪不由回想自己去拜访林家时的场景,她一盆植物也没看到。

?「我们在浅明花了一周时间学开船,从早到晚,累了就躺在甲板上眯会儿。

「我对林楚一说,航行到马来西亚估计要十来天甚至二十天,我们会一直住在船上,不不靠岸。

「她问我,不会是这艘吧?

「我说不会,那艘有厕所。我们ch0u空找了一天去见陈亚红,想让林楚一试试开那艘松鱼3号。」钱鹤说着,望向柳琪,「你看到的那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

她杯子里的拿铁已经喝完了,服务员正好要出来收盘子,钱鹤於是又给自己点了杯柠檬茶。

「啤酒是我买的,是她突然想喝酒。如果是林楚一说这个话,那就肯定得喝上。当时已经是我们在浅明呆的第五天了。我们两个人都晒黑了一圈,身上肌r0u又酸又痛。我倒是还好,但林楚一的t能b我差点儿,她以前还会跑马拉松,可来到华菱工作开始就不怎麽运动了。我们坐在甲板上,我很认真地对她说,等她回了龙伏盖,必须要开始锻链身t,这件事马虎不得。

「不出意外,相b帆船来说,松鱼3号有些笨重,有时对我来说它都很棘手,一点也不好c控。

「一想到之後有十天半个月都得跟它搏斗,我也觉得有些心累,还好,林楚一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会知难而退,她学得很快,学得还很开心。我们甚至自己给船取了名字——我们叫它海王星号。

「那天学到累了,她躺在船上,拿我帽子盖着头,问我出去以後要乾嘛。

「我说,打黑工也就那些活,在後厨洗盘子,去送外卖,给人装空调什麽的。

「‘那我要去装空调。’林楚一说。

「‘行。’

「‘可我要是扛不起空调怎麽办?’

「‘…那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扛。’

「‘好。’

「‘到时候,你负责乾活,我负责跟那些外国佬吹水。’我笑着说,不出意外,林楚一抬脚瞪我,‘我也可以开车载你。我还是记得怎麽开车的。’

「‘西班牙会不会是右舵国家?‘她摘下草帽,爬起来,躺到我大腿上。

「’西班牙不是。‘我说,‘英国和日本才是。’

「林楚一没回我。不用掀开帽子我也能知道,她肯定是睡着了。她很累的时候就会这样,我倒是蛮佩服这种天赋的。」

钱鹤点了根烟,「那几天里,我感觉我的ai情又回来了。有时候我在想,什麽是ai?要做到什麽地步,两个人之间的牵绊才算ai情?我对林楚一的感情是ai应该有的样子吗?那个时候,我身边没几个拉拉朋友在经历所谓的稳定感情,大家都分分合合,藕断丝连,吵架的时候删耳光,问完‘我们现在是什麽关系’後就删好友——倒是很刺激没错,但我和林楚一过的完全不是这种日子,我们好像从一开始就过上了那种感觉已经认识了五年而不是五个月的生活。

「所以就连值得我们参照的同龄人模板也没有。可心里的声音一直告诉我,在2024年这些破事发生之前,我们是真真切切地在幸福踏实地生活着。而现在我们正经历的大冒险前奏,不也算是两个人继续携手并进了吗?」

「所以你们当时是怎麽规划大冒险的?」柳琪问。「开船去马来西亚,需要一个星期吗?」

「不止。当时我已经研究好了——还是从头说吧——10-11月份最适合航行,也就是说,我们还有4个月左右的时间准备。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从真珊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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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沿着连国南海沿岸向西南航行,保持距离陆地一定的距离,以避免被发现;接着,继续向南经过西星群岛附近的海域,然後转向南南西方向,远离越南海岸线;最後,穿越南海中部,避开繁忙的航道,直奔马来西亚民都鲁。

「粗略算了一下,整个航程差不多有1300海里的距离,以我们的船速,10-20天之内到都是有可能的。所以我们得准备足够的水和乾粮,还有燃料——为了不被觉察,我让我弟帮我买燃料,我自己闲来无事就去超市逛逛,分批次少量买入需要的补给。至於林楚一那边,每天我们都会开视频,共享运动数据。」不知不觉太yan已经西斜,但钱鹤的眼神亮了,回忆起那段时光的时候,她脸上仍然泛着真切的兴奋和幸福感。「我有个朋友跟我说过,家庭是最小社会单元,恋人是最小化军队。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想起这句话来。你能懂吗?」

柳琪耸了耸肩。上学的时候,她最讨厌做的就是语文的理解题。

但钱鹤大概并不在意她能否共情,她只是想分享这个故事。五年来,除了她和林楚一的记忆深处,这些故事无处可去。对一个说故事的人来说,这是难以想象的隐忍。而此时的自己只需要扮演一个忠实听众,偶尔提下问题,她柳琪所能得到的信息就b所有窝在沙发上的侦探能推导出的更多。

何乐而不为呢?

想着,她发问道:「你们要解决的下一个问题,就是林楚一的消失,对吧?」

钱鹤又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柳琪也本能地打了个哈欠。小猫爬到二人脚边,钱鹤俯身去0了0它的头。

「我还得再去一次厕所。」她边说边将桌上的手机放回自己k袋里。

柳琪看着她推门走进那栋小楼,又等了几秒,她从口袋里0出录音笔,发现这东西竟不知何时已经没电了。

心里暗骂了一句粗口,顾不得生气,她连忙开始换电池。小猫在脚边蹭来蹭去,竟闹得她有些烦躁了,柳琪轻轻抬脚,象徵x地擦过猫的头部,以示驱赶。录音笔重新开机,她将手放回桌下,翘着二郎腿,一边盯着小楼门口,一边赶紧将录音拉到最後。

她调大声音,t1an了t1an嘴唇,按下播放键,只听了半句话,悬着的心便放下了。录上了,钱鹤亲口承认自己帮陈亚红那段肯定录上了。

柳琪心满意足地放下录音笔,也点了一支烟。

天灰了大半日,但并没有下雨的意思,此时已近h昏,庭院里稍微有些暗了。这里竟然没有蚊虫,也是蛮叫人惊讶的。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钱鹤推门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天se暗了的缘故,还是因为已经打开天窗说亮话,这张脸上少了几分最开始时的y郁,钱鹤走向座位的时候是笑嘻嘻的。

「林楚一回你消息了?」

「没有。」钱鹤拉开椅子坐下,把手机又一次放回桌面,就像刚才在餐厅时一样,「只是觉得有人能聊聊真好。」

柳琪也笑了笑,作为回应。她本想问钱鹤为什麽愿意把话说的这麽敞亮,但转念一想,其实并不难理解——陈亚红已经si了,陈永光的屍t没有被找到。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她或林楚一与这件事相关。

自己的录音也不能作为新的补充证据再次立案。想到这里,柳琪其实有些沮丧。但半途放弃不是明智之举。於是她直接提示刚才说到的话题,钱鹤点点头,喝了口柠檬水,再擦嘴:「你刚才说,警方只找到她上山时的监控,但没看到她下山後去哪儿了?」

「对。」

钱鹤0了0头,露出得意的笑容。「其实就是中途下山,走城中村里去了。有些城中村是有监控si角的。」

一点也不意外的回答。

「踩点也是你做的吧?」柳琪问。

钱鹤点点头,「我开我表弟的车去的。」

「表弟?」

「对,我表弟在华菱,但他是做工程的,所以总是出差,经常不在家。」

柳琪往後一仰,「你把林楚一藏他家里了。」

「嗯。保险期间,我跟他也是在同一个游戏上交流。」

「…你到底为这个计划出动了你家里多少人?」

钱鹤笑出声来,「那反正我们家人好b林家人要顶用点。」

餐厅里那个恶毒的钱鹤又短暂地回来了。

「然後呢?」

「然後…林楚一一直住他家。我要配合警方调查,所以也不能靠近那边,更不能把她接到家里来。说实话,那三个星期也挺危险的,她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就会用我表弟手机打电话来,我们一整晚都不会挂线,我给她讲故事,跟她扯东扯西。如果这一步没成,那後面就全都白准备了。

「我要一直摆出不知情、很崩溃很关心调查的样子。所以我厚着脸皮要了当时负责的警官的联系方式。後来,从他那里知道调查被转成长期状态了,确认没有人会再跟着我,也就是时候该把人接出来了。九月底我nn病故,我请假回家奔丧,这一次,我让林楚一收拾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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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开车出城的路上等我。我们顺利汇合,我带她回浅明。

「没记错的话,那天天气特别晒,这样的天气里天空倒是好看的,云一颗颗地散布在蓝天上,高速公路两旁是绿油油的田地和大片乡村。林楚一坐在车後排,喝着她ai喝的果茶。车里一会儿放她喜欢听的歌,一会儿放我ai听的。因为不想在服务站上厕所,我们中途下了一次高速,所以花了将近七小时才回到浅明。

「我们家在浅明有一套老房子,我出生之前买的,我小学时也一直住在那儿。後来我们搬家了,但房子一直留着,只是疏於打理。我弟有那间屋子的钥匙,他大学的时候还老带nv朋友去那。我把林楚一安置在我妈的房间里,确认水电都通着,就得赶紧回去参加葬礼了。

「…看她在我小时候生活过的房间里转悠,这个感觉真的特别奇妙,好像我的人生从线x的被折叠了起来,我最初的过去和我的现在融合到一起。

「她也一副很好奇的样子,这里翻翻那里找找,虽然到处都是灰。我弟人蛮好的,还帮我们换了新床单。她洗把脸,换了条睡k,从书架上ch0u了一个本子出来。一看到那个y皮本封面歪歪扭扭的字,我的脸就唰一下红了———那肯定是我的日记本。但具t是什麽时候的,我也不记得了。我想起抢夺,她嬉笑着躲避我,把日记本护在x前。那麽瘦一个人,我伸手就能把她牢牢抱住。

「我开始亲她後背,她立刻松了一只手来拍我的脸:‘很脏!全都是汗!’,可那个时候我顾不得什麽日记本了,把她摁在床上,俯身亲吻。过了好一会儿,等我俩都停下来时,我们都气喘吁吁的。

「她抱着我的头,亲了我一口,说:‘你快去吧,家里人还在等你。’

「‘我害怕明天会没有时间来看你。’我小声说。

「‘没事,’她笑着,眼里甚至闪过一丝狡黠,‘还有她陪我。’

「我知道她说的是我的日记本——我散落在这个房间里的很多很多本日记。我面红耳赤,小声说:‘我已经长大了。我是另一个我。’

「‘我知道。’她0着我的脸,‘但你也得承认,有一部份的你从来没有改变过,不是吗?’」

店员走出来,天已经半黑了,她礼貌地询问二人要不要进去坐。

钱鹤看向柳琪,後者摇了摇头:「我觉得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你饿了吗?」钱鹤问。

「还没。我觉得起码还有四分之一只油封鸭在我肚子里。」

「那就去酒吧。」

柳琪忍不住笑:「你还能喝?」

「我可以多喝点水。」

算了,柳琪想,灌醉她对自己没什麽坏处。「那找个离你酒店近的吧。」

她们推门出去,街灯已经亮起来了。夜晚的街头多了游人,也许是因为暑气散去了,凉风习习。钱鹤两手cha兜,走在前方,柳琪跟着她,穿过主街,她们向离餐厅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去。海风吹来,跟真珊岛和浅明的海风b起来,夹杂了多一丝咸腥味。

她们停在一间名叫papajohn的酒吧前。跟咖啡店差不多,它的布局也是二层矮楼被小院子围着,不同的是,小院大门敞开,酒吧里播放着的某个金发nv歌手的热单,走近门口,像橘子汽水一样甜腻的合成器旋律从里面传出来。院子里有几个白男坐着ch0u水烟,柳琪转过身,问:「你确定这里适合聊天吗?」

「我昨天晚上来过,二楼还挺安静的。」钱鹤边说便往里走。「这里的酒调得不错,多喝两杯,什麽都不记得了。」

「你昨晚自己一个人来吗?」柳琪跟在她身後。

「啊对,然後碰到一个来搭讪的韩国妹,一聊大家都有倒不完的苦水,最後边喝边倒苦水。」酒吧里人不多,一楼也有很多空位,柳琪环顾了一周,发现几乎都是白人,没几个亚洲面孔。吧台後面,一个光头的花臂nv生正在调酒。柳琪跟着钱鹤走向吧台一侧的楼梯。那道楼梯又窄又陡,上方正好有个nv孩下来,钱鹤不得不稍稍侧过身子,好让对方通过。

楼梯上只有一盏昏暗的小灯,下楼的nv孩面部笼罩在y影中,但经过对方身边时,柳琪还是愣住了。等那nv孩走下去,她转身跟上对方,一直到出了院子。nv孩意识到身後有人,转过身来,是陌生的亚裔面孔。

柳琪停住脚步,本能地说出母语:「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但那个nv孩疑惑地注视着她,再看多几眼,才发现对方脸上有着跟刚才那一瞥时大相径庭的面部特质。柳琪举手,又用英文说了句对不起,她转身往店里走去。刚进门,便碰到了一脸困惑的钱鹤。但还没等柳琪解释,钱鹤的目光也越过她肩头,落到远方,柳琪回头,那nv孩正慢悠悠地走出酒吧大门。她拉住正yu上前喊对方的钱鹤:「我看过了,不是林楚一。」

「你确定?」

「完全不像。只是背影有些像罢了。而且,她看起来顶多二十。」

钱鹤垂眼,头顶的灯光在她脸上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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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y影。柳琪拍了拍她手臂:「走吧。我们上去。」

经历过刚刚那一出後,钱鹤整个人又一次陷入了y沈,但和中午时不同,她坐在柳琪对面。缩着肩膀,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那杯oldfashion她碰都没碰。柳琪ch0u出一根烟递过去:「要不要试试我的?」

钱鹤抬眼,说了声谢谢,接过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两人的座位很快被白雾环绕,但谁都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钱鹤才开口道:「我以前从来没有认错人过。」

「什麽?」

「就,有些歌词会这麽写——分手後,我在人群里总是看见你的脸——但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在我和林楚一身上,不管是她回龙伏盖的那段时间,还是这次她不告而别以後。」钱鹤摇摇头,「从来没有。」

柳琪回想了一下,分手後,自己的确有在地铁上认错人过。那天她搭三号线,隔着老远,看见车厢另一头的nv生侧过身对着自己,她穿的那件格子外套,刘思桐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等列车到站,柳琪隔着车窗又见对方走过。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所以,」她问,「你们两个是什麽时候啓航的?」

「2024年10月7号。」钱鹤轻声答道。「我们提前一晚上到真珊岛,没开车,拿着行李箱。说起来,在啓程之前也不是没有别的事情发生。10月1号那天,徵文结果出来了。我拿了个小奖,钱不算多,但这次也有实t出版合同。我查结果的时候她就在身边。」钱鹤往後一瘫,视线移向y沈的天空,「我後来也出了好几本书,但没有一个瞬间能b得上那一次那麽激动。我俩当时待在老屋里,我开心得上蹿下跳,然後开始哭。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想证明给她看,我足够好,我足够有能力,我写得很好。

「唯一可惜的是,这个小小的成功来得有点晚了。我们已经义无反顾地要踏上另一条道路。

在那之前,林楚一一直住在我们家那个老房子里。我在华菱把工作辞了,收拾好房子退租。等到十一长假,我就回浅明找她。」她吐出一口烟,手中的香烟已经燃烧了一半。「日子是我定的,我问陈亚红能不能配合得上。她说可以。

「她那边的事情我不参与,也没想知道更多——她只跟我说她13岁开始,她父亲就一直在强j她。现在她从外面回来避风头,发现一切都没变。她去过一次华菱,对,就是被蔡奇云和小如看到的那一次,是为了聊到马来西亚之後的事情。那天其实我也在,当时……可能我去上厕所了。

「倒是有那麽一次,我问过她,等我们走了以後她会不会离开,她说不会。因为如果她也走了,那警察可能会去越南那边找她妈妈。如果最後事情真的瞒不住,她一个人扛下来就好。我没说什麽,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陈亚红b较疯,还是我们b较疯,我也说不好。

「说回我们啓程那天,我俩在真珊岛的度假村定了个酒店,我们10月6号下午入住,睡到晚上十一点,起来洗澡,换衣服,收拾行李。我们不能带行李箱再次出门,所以把箱子里的东西分到三个背包里,我就把行李箱扔到楼梯间垃圾桶里去了。等过了十二点,我跟林楚一先後出了酒店。我们在路边回合,骑着租来的单车,一路到那光村的港口。陈亚红已经在那儿等着我们了。

「只要靠近,我就能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但我什麽也没说,林楚一倒是很警惕地皱起眉头,问她你身上这是什麽味道?

「陈亚红没回答,只是指着停在港口里的海王星号,说:‘赶紧上去吧,现在涨cha0了,你们能漂着出港口。记住,等看不见码头那一侧的灯时才能开引擎。’顿了顿,她又说,‘发动机舱里那个东西,你记得,别打开看,到了公海就扔。’

「‘什麽东西?’林楚一又问,陈亚红是对着我说的,所以此刻她也看着我。但我实在是没有办法现在把事情给她解释清楚,只能也摆出一个懵懂的样子,说:‘我们先快点上船吧。’

「‘不对。’林楚一说,‘你们在说什麽东西?’

「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但我还没开口,陈亚红便冷笑了一声:‘你们就花了三万块,要开走我一条船,还要买那麽多油,我的钱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我跟陈亚红有约定过,这个时候,我也得扮作第一次听见这事儿的样子,‘我们之前没说过这个吧。’我也板起脸,瞪着她。

「陈亚红耸耸肩,‘要麽带着它出去扔了,要麽别坐我的船,就这麽简单。’

「‘你杀人了?’林楚一问。

「陈亚红好像没听到似的,转身往回走,留我们两个在原地。林楚一整个人都愣住了,在微弱星光下,她的脸看起来也是惨白的。

「但我们没时间磨蹭了。我拉着她的手臂,催促她和我一起翻过矮围栏上船。我们得悄悄地从浅滩上去,这样不容易被人看到。海王星号就停在那儿,和别的渔船一起。船帆折叠起来了。它看上去就只是一艘破破烂烂的近海渔船。我俩先把背包甩上船去,我从船头爬上,再拉着林楚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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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燃油。陈亚红说到做到,油桶被整齐地码在船舱里。还有我们委托她搬上船的物资,一个也没少。我路过发动机舱入口,但没打算去看,我小跑出去松缆绳下船锚。

「林楚一和我一起忙活着,我们特地练过0黑c作,谢天谢地,没有一点差错。海王星号慢悠悠地飘出了港口,我们两个已经满头大汗。我站起身,看向来时的方向。陈亚红站在路灯下看着我们,她的身影越来越远。

「那晚的天气很晴朗,夜空里飘着云,甚至能看到天上飞过的飞机。我呆站在床头,林楚一突然一把拉过我的手臂。

「她很严肃地看着我,‘你知道她要往船舱里放东西,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努力摆出错愕的表情,‘她根本没跟我说这些。’

「林楚一看着我,那个眼神像是要我的头骨都瞪透了似的。‘你发誓?’她轻声问。

「我深x1了一口气,‘我发誓。’

「‘如果你骗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发誓,我不知道她会这样。’我说完,特地愣了一下,‘你看到发动机舱里的东西了?那是什麽?’

「‘还没有。我不敢。你去吧。’

「我从包里翻出手电,掀开发动机舱的盖子前,深深x1了口气。

「打开手电,掀开袋子,一gu血腥味扑鼻而来,林楚一在我身後弯腰乾呕,我把手电对准舱底,探头一看,发现一个脏兮兮的灰绿se化肥袋子被摆在船板上。袋子一头还用电工胶带封得严严实实的。’

「已经不必多言,我盖上舱门,心里想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还有多久到公海。」

柳琪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亚红一个人是无法搬运陈永光的屍t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钱鹤的叙述中这件事不由她和林楚一完成,那麽陈母肯定是陈亚红的帮手。

钱鹤并没有觉察到侦探的分心,她还在自顾自地回忆自己与林楚一出航的夜晚。「那晚刮的是北风,很猛,海王星号被浪cha0轻悄悄地推离岸边。我和林楚一坐在船头,看着真珊岛离我越来远。‘拜拜。’我听见她小声道。我握紧她的手。

「但我们那时候离跟连国说拜拜还远着呢,我们得沿着海岸线往西南航行,但又不能太靠近岸边。哦别忘了,还有船舱里的那玩意。航海路线我背得滚瓜烂熟了,所以只要等我们绕过最南端的半岛,等天一黑,我们就得把它扔了。」

「为什麽不直接朝着最近距离的公海开?」柳琪问。

「因为直线距离并不总是最短。我们选的航线已经是考虑到季风和洋流因素下最好的那一条了,如果直直开向公海,先不说等开到的时候天亮了没,做这件事了。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风险。」钱鹤摁灭早已烧得不剩任何的烟头,「在此期间如果被抓到的话,我们就完蛋了。

「真珊港的那盏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夜里风大,我拍了拍林楚一,说我们得把帆竪起来。

「我去开了船里的灯,林楚一走过发动机舱的时候,甚至不愿意踩过那个舱门。就着灯光,我们把船帆立起来,海风一下子将帆布吹得鼓涨,我拿出指南针,再次确认方位正确,我让林楚一去驾驶室控制船舵,我在外面把着主帆c控索,船很快动了起来。我们的航行算是正式开始了。

「又过了一会儿,林楚一对我喊:‘我饿了。’

「我看了看表,考虑到大家的t力消耗,也是该吃点。北风大概还会刮一阵子———至少我希望是这样———我说那就吃饭吧。

「风实在还是太大了,吹得船身摇摇晃晃的,林楚一煮泡面的时候,我降了半帆。

「我俩坐在驾驶舱里,看着外面茫茫无际的海面,吃起泡面来。因为靠着坐,所以不一会儿,我意识到林楚一在发抖。

「是海太大了,一望无际的暗se,环顾四周,只有我们这叶小船飘着。害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抚0她後背,想要让她安静下来。她说:‘把ipad拿出来吧。’

「我照她说的做,拿出她的平板电脑,调出她下好的电视剧来,摆在桌上。她看着我,说:‘你怎麽知道我想要看剧。’

「‘我俩都在一条船上了,这个程度的默契都没有的话,会完蛋的。’我答道。

「她笑了,但脸se还是很苍白,她靠着我,点开播放键。林楚一就是很喜欢看国产电视剧,我理解不了这个ai好,但仔细一想,她其实也理解不了我ai看政治惊悚片动作片还有那些蛇啊狼啊鰐鱼啊杀人的电影,但她还是陪我看了。所以我也该静静地陪她才对。当然,我不能放着船不管,我十分钟会去检查一次,确保没有偏航。

「那桶泡面我吃了好久也没吃完,倒是把我吃得渴了,开了瓶水。凌晨三点,我再次出去检查航向,突然发现我们的东面有灯光。

「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拿出望远镜,发现对方也是条渔船,这才稍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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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心来。我回到驾驶室,发现林楚一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倒是感觉宽心了一些,能睡着bjg疲力尽地醒着要强。我调整航向,想跟那艘渔船保持距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背後传来喀哒喀哒的声音。」

钱鹤拿起面前的酒杯,喝下一小口。她想擦嘴,却发现面前没有纸巾,正要掏k袋,柳琪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包递过去。

「啪嗒」一声,有什麽东西被带出来掉在了地上。柳琪转头,只觉得全身血ye都凝固了。

是录音笔掉了出来。

没有任何思考空间,柳琪迅速弯腰,将录音笔拾起揣进k兜,再起身,钱鹤刚给自己点了第二根烟,柳琪观察她的表情,似乎并无异样。她好像根本没看到自己掉了什麽。

真的吗?

钱鹤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白烟,又挥手将其打散。夜se更暗了,柳琪有些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什麽东西在啃食木板似的。」钱鹤说,「我第一反应是船上进了老鼠。」

「嗯。」柳琪应了声,觉得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

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tei,一饮而尽,站起来:「我也得去上个厕所。」

钱鹤点点头,没说什麽。

柳琪走到厕所门口,又回过头,发现钱鹤仍然坐在位子上,背对着她,看向窗外ch0u烟。柳琪等了一小会儿,刚刚来递酒的服务生走到附近,她招手让人过来。

柳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美钞塞到对方手里。直到这个时候,她开始真的感觉到自己的膀胱已经鼓胀到极限了。「我要上个厕所,但不会很久。」她边说边指了指钱鹤,「如果这个人要走,麻烦你帮我拖一下时间。如果她在这期间主动去跟酒吧里的任何人聊天,你就给我上一杯内格罗尼。可以吗?」

服务生低头看清了美钞的面值,咧开嘴笑了。「没问题。」

等柳琪回来时,钱鹤仍坐在位子上,她眯着眼,看样子像是要睡着了。

柳琪拉开座位,「你困了。」

听者缓缓睁眼,「也没有。只是休息一下。」

「你觉得今天林楚一还会给你发消息吗?」

钱鹤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她有没有给你发任何能够透露她方位的东西,b如你之前说的信用卡消费记录?」

钱鹤摇头。「她只用那个买了机票。如果有什麽线索,我会立刻给你,毕竟你好像很擅长通过这些细碎的东西来找人。」

「她会不会已经离开巴拉望岛了?」

「不会。至少…我觉得不会。我跟她说了,想见最後一面,但是我不着急,我可以等。她回复我说:‘好。’」

「听上去怎麽有点不妙?」

「不会。如果不愿意,她不会回复。如果她改变主意了,也会告诉我。」钱鹤用斩钉截铁的口吻道。

「行。那你接着说吧,你当时在开船,可身後传来老鼠一样的声音…」

「我以为是老鼠罢了,」钱鹤说,「下一秒,我意识到那个声音是从船舱底部传来的。我整个人汗毛竪起,手脚冰凉。

「但与此同时,我又还是保持着不寻常的冷静———大概是环境的缘故吧,这里是一片寂静,四周除了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船帆杯风吹响的声音以外,什麽都没。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并不处在由人组成的巢x里,所以我可以毫无顾忌地自由成为我想成为的一切———林楚一熟睡着,她什麽也不知道。但那个声音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我轻手轻脚地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顶端被打磨得锐利发亮的一字螺丝刀来。那是我特地准备的武器,这是德国货,我从我爸的工具间里偷来的,肯定结实好用。

「我轻手轻脚地走出驾驶舱,但其实每一步踩下去,都会在老旧的甲板上制造出轻微的木板挤压的声音。等我走到发动机舱门前,那个老鼠一样的声音已经停了。

「我打开小手电,放到一边,用脚踩住,以免它因为晃动滚到一旁。我右手拿着螺丝刀,左手打开舱门,手电筒照出已经从拦腰撕开一道口子的乾瘪的灰绿se化肥袋子。

「我深x1了口气。

「陈亚红从没跟我g0u通过她要用什麽样的方式去杀掉她父亲,但在港口里闻到她那一身血腥味的时候,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我只是实在没想到中年男人真的有像蟑螂一样的生存能力,被人t0ng了不知道多少刀後还能挣扎着活下来。但现在,我得去打蟑螂了。

「跳下去之前,我又起身看了眼船舱。林楚一静静地躺着,她的表情和之前无数次睡在我身旁时一样平静。

「发动机舱里弥漫着血腥味、汗臭味、机油味还有不知道是什麽的味道。这舱室漆黑一片,但它只有半人高,所以我咬着手电,直接跳了下去,中年男人浑身是血,脸se灰白,虚弱地靠在舱室後壁。

「他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内k,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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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白化病的大肥老鼠。在他腹部有几道刀口,他用手捂住,不知道是不是怕肠子流出来之类的。我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就感觉自己还是有些错怪陈亚红了———不过也不能这麽说,她应该割喉的。」

「割喉的话,血ye会飞溅。」柳琪接话,「陈亚红杀陈永光的时候,只在地上铺了防水布,墙上没有。」

「这样啊。」钱鹤拿起酒杯来,「不过,腹部的刀口看着是有够深的,我不知道他为什麽还能活着。但事情就这麽发生了,我跟陈永光相聚在茫茫大海中一个臭得像棺材一样的船舱里。

「我不想跟他搏斗,我担心会弄坏发动机或者电机———这样的话,这次旅程就真的是跟送命没区别了。但他必须si。

「我换成左手拿手电,右手握螺丝刀,边靠近他,边把螺丝刀放到嘴唇前方,我是想示意他安静来着。但他到底能不能看懂,我也不知道,因为他直接朝我扑了过来。」

钱鹤放下酒杯,又浅喝了口白开水,「我一直有健身的习惯,当然,我骨架小,你看不出来也正常。」她笑着挽起袖子,弯曲手臂,露出充血的肱二头肌为自己自证,「我不追求看起来很健壮的t格,身高摆在这里,把自己练成煤气罐也没什麽意义。但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也不是个弱不经风的人,可是陈永光扑到我身上时,我的感觉就像是被taade龙门架砸了一样。

「手电筒被磕到一边去了,陈永光sisi地抓住我握着螺丝刀的手,整个身t都压在我的身上,血腥味和汗臭味冲进鼻腔里,快把我熏吐了。我左手使劲挡着他右臂的,右手却被他抓着往上抬。

「尽管我拼命用力,陈永光的力气还是胜於我,跟掰手腕一样,被压倒时的僵持大都无力回天。他闷哼了一声,猛地往上抬左臂,我紧握着的螺丝刀‘咔’一声cha入了船舱顶部木板的缝隙里,一时间卡住了,拔也拔不动。

「陈永光起身要抢螺丝刀,他恶狠狠地拧折我的手腕,情急之下,我右手抓牢刀柄,左脚踩住地板,抬起右脚狠狠地往我认为是他腹部的地方踹去。

「那个感觉好像是走路踩到了五花r0u———当然我没真的踩过,五花r0u很好吃,我为什麽要踩五花r0u———陈永光一下子就软了,我以为他会惨叫,可他没有,我只是听到一大坨东西倒地的声音。

「我用尽全身力气,拔下了螺丝刀,扑上去狠狠往他身上t0ng。

「手电筒已经滚到一边去了,我看不清我t0ng在哪,但我就是一次次举起螺丝刀,嘴里恶狠狠地念着咒骂他的脏话,我用力cha进去,拔出来,cha进去,拔出来,陈永光最开始还试着推我,但是慢慢的,我感觉到肥硕的老鼠不再耸动,但我还是没有停手,拔出来,t0ng进去,拔出来,t0ng进去…

「直到螺丝刀又一次卡住了,不管怎样用力都拔不出来。我站起来———当然也是猫着腰的———去找被丢到一旁的手电,但我突然发现舱顶的木板上裂了条缝,驾驶舱里的光亮透了进来,这是螺丝刀刚才造成的。

「等等,林楚一还睡在上面。

「意识到这件事後,我以最快速度爬上甲板。林楚一还熟睡着,只是翻了个身。她身上的薄毯是我给盖的,现在已经滑落到腰间,露出她穿着t恤的背部。那道细微裂缝就在她背後不到十公分的地方。但她背上的衣服没有破损,没有血迹。什麽也没有。

「我松了口气,返回发动机舱去处理屍t。这个时候我才看到,螺丝刀被我从眼窝cha进了陈永光脑子里,我踩在他身上,再次试图拔出来,但是无果。算了,我拖着他,把他重新从破口里塞进化肥袋———你也知道陈永光有多重,我当时是真的很怕把我腰拉伤了。但谢天谢地,没有。我把他塞进去,翻了个个儿,但又怕剩下的tye流出来弄坏发动机,只好又把他翻了回来。

「等我做完这一切,爬出船舱呼x1了一大口新鲜空气。林楚一还在沈睡。我当时隔着窗玻璃看过去,她就像个皱着眉的熟睡的小孩———我可能没有说过,但她有时候即便在睡梦中也会无意识地皱眉。我很想亲吻她,但是不行,我自己现在一身si人味。」

钱鹤说着,对柳琪伸出自己右手,「我的手腕当时被拉伤了,在後面的旅途中一直要贴膏药。到现在,如果天气特别ysh,右手腕都会疼。」

「对nv同x恋来说,这个打击倒是挺大的。」柳琪回答。但她眼神落在了别的地方:钱鹤的右手小臂上有一个7左右的纹身图案,是一把写实风格的一字头螺丝刀。

「第二天,我们很晚上,我们顺利绕过半岛,我把绳子绑在陈永光的屍t上,跟林楚一一起合力将他拉出来,绑上重物,丢进了海里。

「但发动机舱里那阵si人味道,不管我们洗刷多少次都去不掉。

「…航行的故事我就没什麽想说的了,很累,碰到过暴风雨,但每次跟林楚一一起拉着帆缆,我心里都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可能这真的很浪漫主义,毕竟海王星号的确是艘破船,它随时有可能真的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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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的风浪打翻。

「但我和林楚一在一起携手驶过狂风巨浪这件事,在我眼里真的像某种亡命天涯的传奇故事,一望无际的大海看着也没有那麽可怕了,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它就像二人世界里的布景板———只不过是不那麽安静的布景板,因为它还会吼叫,会推搡我们的船,会刮风下雨。可我俩当时一点也没有被它吓到。不管是什麽问题,我们都能齐心协力地解决。

「我当时也有想,能一起经历这些的话,就真的没有什麽能摧毁我们的关系了。」钱鹤撇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面前杯子里的酒已经喝完了。

「南海的确不总是安静的,但起码在三分之二的时间里,它都只是平静地注视我们———两个没有足够淡水洗澡的、蓬头垢面的逃亡者。它没有难为我们。我俩会轮流驾船,最开始我的时间多一点,因为我还要指导林楚一,三天後,我们改成一人驾驶四小时。

「有天早上我醒来,意识到自己睡了不止四个钟。我弹坐起来,走出船舱,发现林楚一坐在前甲板,正在专心画画。

「听到我的声音,她转头,说:‘我刚开了你那瓶威士忌。’

「‘配什麽喝?泡面还是饼乾?’我走过去,想看她在画什麽。

「‘面包。’她说。‘再不吃就要坏了。’

「摊开的记事本上是一艘小船,弯月悬在画面一角,船上有两个人影在垂钓。船头一笔一画写着船名的英文。

「‘写错了宝宝,’我说,‘海王星是une,不是uran诶。’」

听到这里,酒吧里对坐的二人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但我很喜欢那幅画,」钱鹤继续道,「後来我偷偷拍了下来,纹在身上。林楚一反倒满生气的,念叨了我很久。」

「纹得不好看吗?」

「倒也不是。她就是不喜欢我纹身。」

柳琪挑眉。钱鹤吐了口烟,转头看向楼下的小院。

「十九天後,我们看到了马来西亚的海岸线。」她接着道,「按着原来的计划,我们拿出充气快艇,把剩下的物资都转移上去,接着把船身凿出几个洞来。

「那个季节,民都鲁沿岸刮东北季风,我们把着舵,好让船头调转向东北,迎风航行,侧风让船t开始不断倾斜,我跳上气艇,伸手接林楚一。上了艇我们就没命似的划,生怕海王星号砸在身上。

「我们划船上岸,海王星号在我俩身後侧翻,慢慢沈入海里。

「陈亚红有给我们一个手机,让我俩联系小莫。我们上了岸,找到一个废弃民居,那时候大家jg疲力尽,我让林楚一休息会,然後打电话给小莫,她竟然主动提议说可以来接我们。

「我们花掉了剩下积蓄的三分之二换了两本假的、带有欧盟旅游签的护照,最後三分之一的钱用来买机票。我们要飞去法国马赛。我之前有说过老木这个人吧?他住在图卢兹。

「一上飞机,我俩就得把连国护照撕掉———这样就算被抓到了也不容易被遣返。靠着小莫做的假护照,我们顺利到达法国,过了海关。这还是第一次我俩一起出国。

「到马赛是下午三点,走出航站楼,看见外面一水儿法语标志牌,感觉恍若隔世。我去欧洲留学也是快…我也不记得了,五六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一直想回来,但没想到是以这样的身份和形式。

「林楚一拉着我的手,我们在航站楼里穿梭。图卢兹机场可没有华菱机场那麽豪气。

「我在机场的公用电话亭打通了我弟的手机,他听起来很生气,但我也没有力气安抚他情绪了,只说我已经到了法国,接下来等安顿了再跟他们联系。

「第二通电话是打给老木,下午三点,他正准备去睡午觉。我跟他说明身份,问他是否有能打黑工的地方。老木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偷渡过来的,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对於我的动机甚至没打算细问。他把他家地址地址给我,还纤细地告诉我坐什麽大巴能直达他的城市————图卢兹。

「从马赛到图卢兹有四百多公里,跟浅明到华菱的距离差不多了。我们身上的钱不够买两张巴士票,这时候林楚一发现,机场里有一个纸杯和塑料瓶回收装置,一个塑料瓶03欧。我俩满机场乱窜,找到天都黑了,终於在最後一班大巴发车前凑够了车票钱。

「等到了图卢兹已经快十二点了。汽车站外的广场上静悄悄,连阿拉伯人和黑人大哥都没了踪影。离开车站前,我们拿着地图请教了车站工作人员要怎麽走。我在6月份开始学法语,但还是没听懂那位阿叔在说什麽。但阿叔给我们画了线路图,那便照走就是了。

「我们走在深夜无人的图卢兹大街上,没一会就拉上了手,我的口袋里还剩最後两根烟,是从小莫那儿拿的。本想一人一根ch0u了罢,可是一0口袋,发现没带打火机。

「这时我们看见街对面有家便利店似乎还开着,门口挂着‘24hours’字样的招牌,我们走过去,收银台背後的男生一看就是我们东岭人。我试探x地跟他讲白话,他还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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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了。我说我们想借个打火机。他说行。

「顺利点上烟,我俩出了便利店门口,把背包放在地上。我靠着墙,她蹲下来,倚靠在我身边。大家都累极了。有一辆红se标致rcz开过来,引擎声轰隆隆的,停在红灯前。

「‘等我们拿到身份了,我就买一辆这个。’我说,‘天天接送你上班。’

「‘好。’林楚一说。

「那辆车里坐着俩白男,看到我俩,他们摇下车窗,探头对我们大声喊着什麽。

「我听不懂,林楚一也是,但有些话不用听懂也能猜到不是什麽好话,那两个男的表情轻佻,见我们不回应,他俩嚷嚷得越来越大声,甚至直接用口音很重的法式英语喊了两句’howuch多少钱‘。

「我俩这才知道他们在发什麽洋癫疯,他们把我们当站街nv了。虽然是在偷渡,但好歹我们手上还有两本假护照,怒火窜上心头,我刚张嘴要骂,林楚一抓着我的手站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一个跨步到车前,把手里的烟直接摁在车窗玻璃上。那两个男的一下子边噤声了。

「‘howuchforyouro你妈妈一次多少钱?’林楚一扶着他们的车窗,字正腔圆地问。‘andhowuchforyourdad你爸爸一次又要多少钱?’

「——我真想让你看看他们的表情,他们两个甚至在林楚一问完第一句後就不敢再看她了,而是立刻把视线转向了我。我反应过来,立刻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对着他们,假装要拍摄。我刚走近,驾驶座的男的便一踩油门开溜。红se标致消失在我俩视线里,林楚一转头看我。

「‘我现在讨厌那个车了。’她说,‘你以後不许买。’

「我说行。这个时候,便利店里的男生才慢悠悠地出来,他看了眼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街道,吐了口痰,说,‘这些年轻鬼佬都这样。taade。’

「没人接他的话,我问他能不能接电话用一下,我的已经没电又欠费了,他於是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我想打电话给老木,但林楚一拦下我,说:‘太晚了,我们先走去那边吧。’

「我没问她去了之後怎麽办,难道要睡大街吗?但肯定不能当着这个男人的面来问。我又把电话还给他,点头说了声谢谢,我们接着往前走。

「‘你在欧洲有碰到过这种事吗?’她边走边问。

「‘就一次。’我说,‘去威尼斯玩的时候,有天早上我搭轮渡去主岛,身边一直有一个浑身酒气的男的在嘀嘀咕咕,但我一路都在听歌,到後半程,我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在sisi盯着我,我摘了耳机看回他,他便立刻转过身去,嘴里还在念叨着粗口,我就跟在他身後,很直接地骂他是种族主义者。’

「‘他有回你吗?’

「‘没有,船刚靠岸,他就迫不及待地挤下去了。’

「‘周围人呢?’林楚一问。‘他们什么反应?’

「‘没反应。’我说。‘这种事情只能靠自己。‘

「我们走到老木家楼下已经一点了,我抬头,就看见三楼有一户还亮着灯,对照他给的地址和楼下的门牌号,如果没错的话,那就是老木的家。於是我按了门铃。原来他真的一直在等我们。」

说到这里,钱鹤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你困了。」柳琪说。

坐在她对面的nv孩点头。「没错。但我也快讲完了。之後的故事里,没再有什麽生si攸关的时刻。老木把我们安置在她家的客房里,那儿只有一张12米的单人床,但没关系,林楚一在家的卧室也只有这麽小床,我们也不是没在那儿挤着睡过。哪怕根本就没有空倒时差,我也还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没有做梦。天快亮的时候,我突然醒了。晨光透过百叶窗钻进来,让我能勉强看清这间屋子的全貌。林楚一背对着我。意识慢慢回到身t,她好像在哭。

「我把手搭在她腰上,贴着她的背,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抖,我扶着肩膀,把她翻过来。她手捂着脸,但哭声从指缝间传来,我瞬间就醒了。

「‘怎麽了?’我悄声问,把她抱在怀里。

「林楚一松开手,把头埋到我x前。我紧紧抱着她,虽然不知道这哭声里的含义,只能轻轻抚0她的背,小声告诉她我在这里。林楚一不ai哭,我们谈恋ai那麽久,我都不记得她哭过几回——当然了,可能在我面前她也没必要压着脾气,想生气就能生气,她不需要忍那麽久。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钱鹤看向柳琪,後者机械地回应:「也许吧。」

楼下院子里那几桌ch0u水烟的白人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走了,酒吧里突然变得安静,背景音乐也不知何时从今夏流行换成了乡村歌曲。侍者走来,为她俩添满杯中的水。

「所以她为什麽哭?」柳琪问。

钱鹤正把最後一根烟ch0u出烟盒。「她说,这个房间让她想起了成西核电站附近的那个家。她感觉想爸妈了。」

钱鹤把烟叼在嘴里,柳琪正好在把玩打火机,於是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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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手去,帮她点了这根烟。

钱鹤施施然吐出一口烟。透过r白se烟雾,柳琪见她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座位头顶昏暗的灯光将她的眼珠子照得亮晶晶的。

「但这个话,在之後五年里她再也没说过。

「故事讲到这里,你肯定觉得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们一起去餐厅给人洗盘子、去建筑工地给人打灰,去送外卖…没错,那样的日子我们是过过,但也就一个多月而已。事实上,我们在法国的生活可以说顺利得出奇,没有我以为的十分之一艰难。

「不夸海口地说,我们过得b很多以同样方式来欧洲的人都好,都更顺利。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真的不理解,事情最後为什麽会走到这个地步?」

她看向柳琪。柳琪想起的是她下午说过的话:这段关系「si掉」。

在林楚一心里,自己和钱鹤的关系已经si掉了吗?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子的。」她有些乾巴巴地回应,「没有那麽多讲道理的事情。」

钱鹤点点头,看起来毫不费力地接受了这个说法。「也许吧。」

「所以你们在法国做了什麽工作?」柳琪问。

「最开始我想着去洗盘子的,但跟老木聊天时,我们发现这附近有所高等美术学院。林楚一灵机一动,想做给连国学生画作业的工作——就是当枪手嘛——画画儿也行,做动画也行,她都擅长。但做动画需要电脑。所以我们去建筑工地搬垃圾。乾了快两个月,攒够了钱,给她买了台能用的笔记本电脑,给我自己ga0了个ipad键盘,我们就不用出去做t力活了。

「我之前说过,我徵文的时候得了个小奖,拿到了出版约,所以我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改稿改稿和改稿,直到我和编辑都对它更满意为止;林楚一开始给那些读美院的连国学生当枪手,虽然有时候也会碰到奇葩,但大多数时候,她做得很开心。

「我们在老木家里住了快半年,想过出去租房的,但他说没必要,而且他和他妻子——我管阿姨叫秀姐吧,她对我们也很好,她还很喜欢林楚一来着——总出去旅游,留我们两个看家。

「图卢兹是个好地方,有段时间我俩老在傍晚时分去加龙河边遛弯。那些老建筑全都是用红砖搭的,在夕yan下它们会变成玫瑰se,就连加龙河也会泛着同se的光。我们在街上并肩行走,想牵手就牵手,想在河边发呆ch0u烟就发呆ch0u烟。秀姐说图卢兹唯一的缺点就是夏天很热。不过我们根本没呆到夏天。这就是後话了。

「圣诞节时,老木和秀姐去巴黎看他们的儿子,留我和林楚一两个人在图卢兹过。他们家住在一间很有年代的砖石外墙的房子里,住三楼。推开楼下大门进大堂就是电梯———就是欧洲电影里的那种老式的、门镂空的电梯,每次运行起来都很慢,我跟林楚一很多时候就直接走楼梯了。

「老实讲,在跟你描述的时候,我脑子里已经浮现他们家的样子了,碎花桌布,橘se沙发,有壁炉,我们住的客房,推开窗就是一棵大树。

「那个时候我们其实过得很幸福。」

柳琪对上钱鹤的眼神,这才意识到,她已经醉了。

「…但我想说的是…是那个圣诞节。」钱鹤说着,撑在桌面的手轻轻点额头,「我们去市政厅前的集市逛街,c着半生不熟的法语问价,最後我们拎着一棵小圣诞树和白葡萄酒回家。

「我们给壁炉生火,坐在沙发上,老式电视机里放着不知道在说什麽的法语频道,我们开了葡萄酒来喝。林楚一躺在我的大腿上,我以为她睡着了,她突然轻轻地唤我名字。

「‘怎麽了?’我问。

「‘我在想,如果我们能永远只活在这一天就好了。’」

钱鹤捂着脸,深深x1了一口气。等她再松开手,y沈好像又回到了那张脸上。

「可我们不能永远待在图卢兹。」她开口时声音也是冷冷的,「因为拿不到身份,而且我没法开银行卡,的稿费也寄不过来。有时候我只能去餐厅兼职赚点小钱。那个时候我们大部份的收入都来自林楚一,靠她给人做美术作业。有一个长得还挺好看的小富二代在美院读书,她的作业几乎都是林楚一包揽的。有一次林楚一跟她聊天的时候,听到了关於律师和庇护之类的事情。她朝富二代打听,那人就给她介绍了一个在巴塞罗那的律师。那个律师姐姐专门打lgbtq+的庇护申请官司,听说很厉害。

「这跟我们原来的规划一致———到了西班牙就要去申请庇护拿身份,但我们一直不知道要找谁办b较好。现在最後一个环节也准备妥当,我们该走了。

「来的时候我俩拿的是假的马来西亚护照,上面有伪造的申根旅游签,但那个visa已经过期了。要去西班牙,就还得翻过b利牛斯山———嗯,就跟二战的时候那些想从法西斯占领区逃跑的欧洲人一样。

「之前跟我一起在建筑工地收垃圾的有一个摩洛哥人,管他叫马口吧,马口有朋友走过那条路。那个老哥给我俩画了张图,但老实说,没派上什麽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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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们还是出发了,背着b来到法国时更少的行李,揣着赚来的欧元、一张破地图还有指南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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