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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承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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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霖回来这一趟并没有待多久便又匆匆赶回军部,继续打理之前丢下的事务,连着好几天都没有再回到家。

对于楚瑄来说,这样的状况倒也不错。毕竟这一次事发突然,他的内心其实还没有做好重新面对谢霖的准备。甚至,在离开的路上,他曾一度决定就此与谢霖一拍两散,再不谈曾经的那些恩怨纠葛,今后的余生也永不要再见面。

可是没想到造化弄人,他打算的是很好,却怎么也没能抵过老天爷的安排。

夜里,楚瑄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身上盖着上等的冰丝被,明明并不感觉燥热,但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楚家在天津的几处旧宅,他偷偷回去看过了。房子还是那个房子,但主人却早已不知换过几轮,而他的心境也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说没有留恋那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几年经历的多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渐渐地看开了,不会再像早先那样心里永远憋着一股郁结的怨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白白地消耗自己的心神。

怎么说也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前半生的那些富贵潇洒以及痴缠嗔怨,都已然成为往事,此后只愿能随波逐流,过简单而寡淡的生活便足以。

然而现实永远喜欢与愿景背道而驰。楚瑄刚刚下定决心,打算在北平找一处小房子落脚,日本人的大炮便毫不留情地打了进来。短短几日,城里各处均弥漫起混着硝烟味的不安与恐慌,他也亲眼看见无数普通人的生活因此被搅得稀烂。

是了,现在是战争年代,没有战火的时候,姑且还有精力思考儿女情长;可是一旦情况恶化,那么就连最最朴素的、简单地活下去的愿望都将会成为一种难得的奢侈。

狼狈逃难的途中,他曾短暂的问过自己,如果下一刻炮弹便会把他炸得粉碎,那么这一刻,他最想见到谁?

答案早在提问的一刹那便已有了结果,只是他不敢再想,也不能再想。

今夜的月亮出奇地明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面上洒下了一道银白色的辉光。楚瑄从床上坐起来,呆呆地望着那一抹孤独的月色,心里百转千回,既想要捉住那个盘桓了许久的答案,却又担心会再度被刺伤。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全知全能的神祗的话,那么能不能告诉他,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北方的形势依旧是处于僵持状态。时隔多日,谢霖总算得闲抽空回到家中,不过还没坐下来休息多久,便又面色沉重地去了楼上书房,整整一下午都没再出现。

晚上八点,楚瑄从外面散步回来,见餐桌上扣着防虫罩,里面的剩菜纹丝未动,不由得皱起眉毛,唤来厨娘问道:

“你们没有叫他下来吃饭吗?”

厨娘摇摇头,如实作答:“谢先生中午时便说了,他要处理公务,不许任何人去书房打扰,所以我们也没敢去唤他。”

“这样啊。”楚瑄垂下眼睛,沉吟片刻,对厨娘说:“你去做一碗牛肉面,不要加葱花。一会儿我给他送过去。”

厨娘知道面前这位白净的年轻人在这里的地位非同一般,于是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应了,按他的意思去厨房忙活起来。

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送了过来。楚瑄找来筷子和托盘,端着它走到书房门口,犹豫片刻,曲起手指在门上轻轻叩了几下。

门内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应答。楚瑄心想,难不成谢霖是在里面睡着了?于是试探着拧了一下门把手,却没想到用力稍大了些,直接便把门给推开了。

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楚瑄便被扑鼻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坐在办公桌后一边看文件一边吞云吐雾的男人不悦地敲了敲桌子,嗓音沙哑地呵斥道:“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吗?赶紧滚蛋!”

楚瑄好不容易止住咳,抬眼一看,桌上的烟灰缸里密密麻麻不知塞了多少个烟头,于是眉毛愈发揪紧,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将托盘一放,沉声说:“先把面吃了,一会儿再继续也不迟。”

谢霖“嗯”了一声,头都没抬一下,敷衍地答:“知道了,你出去吧。”

楚瑄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心里顿时有些恼火。可是一低头,看见男人眼睛里刺目的几道红血丝以及下巴上斑驳一片的胡茬,便又禁不住熄了火,单是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抬手从他指间抽走将要燃尽的烟头。

“快烧到手了。”

“嗯?哦!”突然的触碰将谢霖的思绪重新拉回到现实当中。一抬头,他看见楚瑄正站在自己面前,表情既平静又带了些读不懂的复杂。

“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晚饭。”楚瑄无奈地想,敢情他到刚才为止都没有发现进来的人是自己?

“哦,好,我现在就吃。”把面碗端到自己这边,谢霖举起筷子刚打算开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把碗筷放了回去,起身对楚瑄说:“抱歉,这里是不是很呛?乌烟瘴气的,咱们去楼下坐会儿吧。”

楚瑄点点头,重新端起托盘,率先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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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午没吃没喝,谢霖显然是饿得狠了,三下五除二便把一碗牛肉面扫荡得精光。饭后,两个人坐在对角的沙发上,气氛是难得的平静安和。

“最近很忙?”沉默许久,楚瑄试探着先开了口。“是不是北边的情况……有些不太妙?”

“嗯……”其实何止是北边,自七七之后,全国上下的形势都变得严峻起来,迫使大家不得不开始正视每况愈下的未来。“雪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一次我们打输了,以后会怎么样?”

“你是说……战败了,输给日本人?”

“对。”

楚瑄低着头默默想了想,最后诚实的答:“我不知道。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谢霖轻轻一笑,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手背遮住眼睛,低声说:“其实我以前也没有想过,我一直以为,日本人最后一定会被我们打跑的。”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吗?当年我从老家跑出来,身上一无所有,单是心里揣着两个愿望。”

“一个愿望是,将来老子一定要当上人上人,狠狠打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的脸。”

“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有朝一日,我要把日本人统统从东北赶出去,不准他们再骑在大家头上耀武扬威。”

“现在回头想想,呵呵,还真是够天真的。”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几乎是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但楚瑄却听得很清楚。他抬起眼睛看向对方,手背的遮挡掩去了谢霖的大部分表情,然而那向下绷紧的嘴角已然透露出无限的疲惫。

沉默良久,楚瑄向前靠了靠,忽然说道:“不然,我们走吧。”

“嗯?”谢霖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有些疑惑地看过去。“走去哪?”

不等对方回答,他反应过来:“你是说去外国?”

楚瑄点点头:“也不一定非要去外国,我们两个可以南下去香港澳门那边,改名换姓,过普通人的生活。”

谢霖愣了一下,而后嘴角微微翘起,看着他说:“我们两个?你要跟我一起吗?”

楚瑄眨了眨眼睛,反问道:“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我求之不得。”嘴边的笑容逐渐扩大,谢霖也向前靠了靠,握住楚瑄搭在膝盖上的手,摩挲了一小会儿,垂下头低声说:“不过,可能暂时还没有办法实现。”

“为什么?”

“毕竟我是这里的长官。我走了,底下的人要怎么办?我虽然是个坏蛋没错,但是有些原则…..还是要坚持的。”说完,谢霖忽然感到一阵羞惭和紧张——当着被他骗过好几次的人的面大谈原则,这未免有些过于无耻了。

不过所幸,楚瑄听完后并没有出言讥讽,单是沉默地将视线投向地板,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雪桥……”谢霖握着楚瑄的手,小心翼翼地唤他,心里有些懊恼起来。连日来的压力积攒,饶是他精明强干,也禁不住在难得温馨的时刻放松了心神,说了些软弱又奇怪的、不像他的话。

“我知道了。”

半晌,楚瑄回握住谢霖的手,并轻轻地扳住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触,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说:“那咱们就一起留在这,把日本人打跑,然后再找个安静的小地方生活。”

谢霖屏住呼吸不敢回话。他没想到,楚瑄竟然还能做出这样的承诺。

他是不是太傻了?还是说,其实是自己太傻了,一次又一次地放弃近在眼前的机会,转而去追逐其他。

“你不愿意?”

“不是,我……”谢霖罕见地舌头打了绊子,支吾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且体面的回应,于是最后干脆放弃说话,捧住对面人的脸颊闭上眼深深地吻了下去。

愿意,他当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在这风雨飘摇的时节,这样的承诺太珍贵也太沉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二人心意互通,颇为默契地不提过往,只要得闲便凑在一起耳鬓厮磨,像是要把以前错过的时光通通补回来一样,难得过了一段温馨甜蜜的生活。

直到七月末,噩耗传来,首先是北平失守,紧接着第二天天津也沦陷。

中央已向全国通电,务必上下一心,全力抗日,绝不放弃一寸土地及主权。这些年来悬在头顶的利剑,如今终于是劈了下来,是死,是活,尚不能见分晓,然而无论是哪一种,前路都将会是异常惨烈。

晚上,谢霖在书房接打了几通电话,面色始终布满阴霾。然而回到房里,他面对睡意朦胧的楚瑄,并没有透露分毫,只是微笑着闲聊一会儿,哄他喝了杯热牛奶,然后两个人搂抱着沉沉睡下。

下半夜,丁小南轻手轻脚的如约登上二楼,手上拎着一只结实的小皮箱。

谢霖早就在房间外等候了。一片漆黑之中,唯可见一点红色的烟草燃烧的光芒。

“军座。”

“来了?”男人呼出一口气,掐灭手中的烟头,靠在栏杆上低声说:“药效时间有限,你快带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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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小南轻轻“嗯”了一声,迅速进到屋里,将昏睡的青年背到背上带了出来。

“军座……”

谢霖没说话,沉默地走在前面为他带路。

别墅外,一辆小汽车正停在楼前。汽车夫从驾驶座里下来冲谢霖点了点头,示意准备就绪。

“走吧。”他双手插进裤袋,眼睛停留在楚瑄安静的睡颜上,一寸都不愿挪开。“帮我照顾好他,以后有缘再见。”

丁小南咬住下唇,忍了好一会儿才用力的点点头,带着青年钻进车里,回头向站在外面的男人道别。

“您也保重,我们以后再见!”

蝉鸣声里,汽车的影子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尽头。谢霖站在原地又默默看了许久,直到眼眶发酸,才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回楼里去。

全面抗战开始了。战争的硝烟从北平一路席卷至整个华北,每天都有新的战报,每天都有新的伤亡。

楚瑄站在前往远方的轮船甲板上,眼泪流得汹涌,打湿了手中紧攥的两封书信。

信是丁小南给他的,里面的内容很简短,然而分量却重如泰山。

“雪桥,你现在应当在船上了吧?也不知你是否晕船,请务必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你之前回天津是想找什么,你把家里人的联络方式遗失了,对不对?别担心,我这里有,已经附在信封里了。

其实一直没有跟你说,陆卫明走之前联系过我,把你的住址、近况以及各种重要的东西都交托给了我,也亏得这样我才能及时找到你。

哎,不说这些了。总之,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千万不可以像之前那样自暴自弃,知道吗?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人轻易是死不了的。兴许打完了仗,还能荣升将军,到时候一身光彩的去接你回来,我们下半辈子在一起好好过,怎么样?

对了,还有一件事。你哥哥之前寄过一封信给你,我一直没找到机会拿出来,正好现在一起拿给你看。

等你到了英国,见到你父兄,拜托帮我多说几句好话。就说我已经知道错了,心里很后悔,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恳请各位原谅。

雪桥,现下我还不敢下什么保证,但请你务必要等我。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三日,谢霖”

另一封信来自位于英国的楚钰,内容则是更加简短。

“小兔崽子!!又不听话!!赶紧给我滚过来,不许自己一个人犯傻!!”

起航的汽笛声呜呜响起,晚霞将起伏的海水镀上一层绚丽的金光。轮船向着夕阳渐行渐远,终于是再也看不清岸边聚集的人影了。

只是不知在这漫漫的距离里,又上演了多少场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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