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有私下投喂池小天,但就一两块点心一把瓜子的,能碍得了什么事。再说,池小天最近也支棱起来了,不稀罕他们这口吃得了。
绿书眼见着池小天圆润了点,她负责给池小天做衣服的,半个月量着他的腰围多了三厘米,但就是这样其实也不胖,她私心里疼池小天,没给报上去。
梅师傅操心着梨园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池小天近些天总有一会找不到人。
梅师傅又骂了会才叫他们散了,他敲着大烟枪,有些忧愁。东三省的情况还好,西边那边战火连天,一连丢了几个城,近日里往这边逃的就有他熟悉的两个戏班子、老对头,太平盛世他们还能歌舞生平,一到乱世,他们这些下九流有一个算一个,都好不了。
池小天还不知道自己跑到了老槐树下面,揉着眼睛看清了周遭才缓过来劲,今天天又不是很好,乌云密集,天色昏沉,他嘟囔:“……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其实心里有数的,想卫珩了呗,被人骂受委屈就想找个能捧着自己的人,但卫珩不在,他拉耸着肩,没什么精气神的踢着花花草草。
小卫爷老是来梨园,师兄们议论的多了,池小天也听过几耳朵,他知道卫珩住在大帅府,这个时候应该在学堂里念书。
他也想过去学堂念书,卫珩说了,学堂……现在说是学校了,学校就是同龄人搁一块玩的地方,有骑马课和射箭课,就连游泳课也有,卫珩也拾掇过池小天一起去上学,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读书才对,但池小天坚持说自己要学唱戏。
卫珩由着池小天去了。
戏文里学校是个挺神圣的地方,穷人想当大官一定是要寒窗苦读的。池小天学戏都是死记硬背的,他其实不识几个字,看得书大多是有插图的小人书,也就是卫珩嘴里下三滥的书。
自打梨园建成池小天还没出去过,他踢了踢树干,仰望着飞过院子的大鸟,产生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出去看看。
应该挺好玩的。
也不做什么,出去看看总可以吧,去看一眼卫珩说的学校。池小天还是作少女打扮,他今天练的基本功,没化妆,看不出他是唱戏的。
事实上,他这一身衣服鲜亮又精致,看起来蛮像大家小姐的。
池小天决定偷偷溜出去,他还机智的回去拿了把伞,两米高的墙根本拦不住他。
走到中途就下了雨。
池小天撑着伞,买了两个肉包子,闷着两三年没出门,他一边啃肉包,一边深呼吸:“哇,自由的味道。”
系统就知道池小天只是想找借口出来,找卫珩看学校什么的都是屁话:“别太嘚瑟了。”它劝告池小天,“这世道不安全。”
池小天知道:“我这不也没乱跑。”都走的大道,他们这里治安还是可以的。
他在街边看到了几个流浪儿,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他们是新逃难过来的?”梨园的后院太过祥和,他有时会想不起来这里不太好。
几个小孩年岁都不大,目不转睛的盯着池小天的包子。池小天早上也没吃饱,他就是心软:“哎。”
他喊他们,“过来。”
较大的两个小孩走了过来,他们都脏兮兮的,但却很好区分,稍矮的一脸渴望,瘦高的一脸警惕,他攥着自己的弟弟,抬起头,很倔:“你叫我们做什么?”
伞下是张漂亮的脸。
南舫没见过的惊艳,他牵着弟弟:“你……”
池小天指了下一边的饭店:“你叫他们都来,我请你们吃饭。”
南舫能带着几个小孩一路逃过来,可不是白长心眼的,他昂起桀骜不驯的脑袋:“你会这么好心,你不会是想卖了我们吧。我告诉你,我大了,一点都不听话,就是把我卖了,我也会逃的,我才不会听话!”
看来是被卖过,看他警惕的样子,应该还不止一次。
池小天把包子给小一点的男孩,往前走了一步,南舫只是嘴硬,没爹娘的孩子还是怕人的,他缩了脖子,以为自己是要挨打。
没有,池小天摸了下南舫刺猬似的脑袋:“卖你们才值几个钱,你看我像缺钱的人?”
南舫是这群孩子里最大的,什么都要扛,但他很久没被人像娘亲那样摸过头了,小孩的眼睛有些湿润,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咬住了牙,愣是一声没多吭。
池小天又喊他们过来,一共五个孩子,叫了五碗面,又买了几个馒头,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轻轻道:“我付过钱了,你们慢慢吃。”
南舫抓着筷子:“……”
他知道池小天是要走了,“谢谢!”
池小天笑了下,雨天里,少女绽开的裙摆摇曳烂漫,似乎是这暗暗天色里唯一的亮色:“不客气。”
系统问池小天:“你要是想帮他们可以把他们带回梨园。”
池小天漫不经心:“是可以带他们回去,哪怕我被师傅打一顿……可我能救几个人?”他走到了气派的学校面前,“还是得卫珩来。”
系统突然想起来一句话:我不是菩萨,过得也不是很如意,可就是偏偏见不得众生疾苦。
系统对池小天产生了好奇,他一定被照顾得很好,才会能一直保持内心的柔软。
资料显示池小天是孤儿,可他不应该是孤儿。就算是孤儿,应该也有人一直照顾着池小天……那个人去哪了?
池小天高考后延迟报道了一年,那一年他足不出户,资料上一片空白,调查显示说池小天是玩疯了不想去学校,它开始觉得没问题,现在又犹豫了。
就是种直觉。
池小天爱吃又爱玩,不太像能足不出户一年多的人。
池小天来的挺巧,学校刚好放学,铃声一响,学生们鱼贯而出。女孩都是衬衫配长裙,小皮鞋干干净净的,她们抱着书,三五成群,说说笑笑。读书人是和旁人很不一样的,骨子里的从容自信、开朗乐观。
池小天局促的往后退了一下,有些羞耻的捏了下衣袖,比起她们穿的校服,他这身襦裙好像是封建的余毒应该被扫进历史的尘埃里,这是个追求时髦、标新立异的时代。
他把伞沿压低,很想逃离这个地方。
人们的思想在解放,在大城市里,尤其是学校,穿襦裙的人很少,几乎没有。几个好事的男学生围了上来,调笑着:“哪家大小姐……别走啊,现在允许男女生说话了,不会抓着你浸猪笼,跟我们聊聊呗。”
池小天躲了又躲,也有些恼了:“滚开。”
“这位女同志,这就是你的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