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会反复抚摸着自己的耳朵,去回味那个瞬间感到的热量。
“啊……抱歉。我只是想问问这个叫什么,这个穿在耳朵上的金属棒。”
“这你都不知道?这是耳桥!”
像是没有听出骆家诚话里的鄙夷,闻月笑了起来:“你戴耳钉和耳桥很好看。很像漫画里的人物。”
对闻月不友好可不是一天两天的骆家诚很想再嘲闻月几句“老土”、“大惊小怪没见识”,偏偏他的喉咙像是被东西堵住,身体也一阵脱力。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像是打到了棉花上。是气也起不起来,恨也恨不下去。
闻月呢?她还是那副安之若素的模样,平静地去洗手,跟着上楼做作业。做完作业再日复一日地去画画。
从那天开始,骆家诚就无法再忽视闻月。他总是不自觉地去关心闻月在做什么。
在外面玩变得无聊,和人打架比喝酒也变得无聊。不论是染头发还是去挑选叮叮当当的金属饰品都让他感到索然无味。
他总是在想着闻月,猜测闻月这个时候再做什么。
“荒废了几个月,现在想回学校好好学习了?”
不良少年的同伴听了他的话哈哈大笑,笑完揪着他的领子道:“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在港片《古惑仔》大行其道的那个年代,不良少年们都喜欢模仿帮派的那一套规矩。想“退出江湖”就得挨揍。这一次,骆家诚被揍进了医院。
风驰电掣地赶到医院的不是舒宝琴也不是骆永长,而是闻月。
骆永长是觉得骆家诚这个废物在外吃点苦头才会变得听话,舒宝琴则是被骆永长勒令不许去管骆家诚。
数年之后,到骆家诚已经过了二十岁,他才从舒宝琴那里得知骆永长为了让他长长教训,连医药费都没出。他的计划是等骆家诚来自己面前下跪求饶,请爸妈不要放弃他这个儿子,他才打算出医药费,让骆家诚不至于落下残疾。
换句话说,骆家诚当初能够平稳地在医院里度过治疗期,那是因为闻月拿自己参加比赛的奖金给他缴了医药费。
幼年积攒下来的怨恨已经刻在了骨血里,青春期的悸动与不愿意承认这份悸动的屈强与别扭又往怨恨里注入了别的情感。
骆家诚无法坦率地承认,闻月削给他吃的苹果,就是比他自己啃的苹果甜。
高一时骆家诚的身高就超过了闻月。
骆家诚走在闻月身边时也开始会被同学打趣是一对。
骆家诚有点高兴,却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是有意无意的,他增加了和闻月独处的时间。
奇妙的是,周围的一切似乎也在为骆家诚推波助澜。敏感地察觉到周围人都在把自己和闻月凑作堆,骆家诚意识到不光舒宝琴对自己和闻月越靠越近的事情喜闻乐见,就连他那个只会严厉的对待他、成天数落他的亲爸也这样。
奇怪的违和感让骆家诚试图去找寻这种违和感的来源。而他也确实找到了。
原来,他在骆永长眼里不是什么“儿子”。他是被骆永长创造出来,用来弥补他遗憾的“道具”。
可惜的是,他这个道具百分之百复刻了骆永长最不希望他复刻的部分,他和骆永长注定都是绘画方面的庸才。
于是骆永长那个疯子这次计划用他和闻月再“合成”一个新“道具”。
……人要有病到什么地步才会拿人当牲口去配种啊?骆家诚实在接受不了骆永长的变态计划。
所以他自己推开了近在眼前的闻月。
他故意装作忘记她的生日礼物。
尽管他从大半年前就惦记着闻月的生日,开始挑选要送给她的礼物。
他故意带着小学妹在学校的操场上骑车,让打趣他和闻月的人闭嘴,让骆永长知道他和闻月没可能。
尽管他脑袋里只有闻月看见了这一幕会怎么想。
在闻月向他请求要一个拥抱时,他既惊喜,又害怕。
他多想回抱住闻月那双朝着他张开的臂膀啊。可他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拥抱过闻月就想吻住闻月,吻过闻月就想推倒闻月,然后……他就会顺了骆永长那个变态的意。
骆家诚知道自己的言语、自己的行为刺伤了闻月。
他能看出闻月双眼里的光越来越黯淡。
哪怕是此时此刻,他也没法把自己对闻月的感情归结为单纯的“喜欢”与“爱”。
所以他怎么说得出他爱闻月呢?明明他比任何人都更多地伤害了她。
“你懂什么……”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要是能像面前这个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男人那样与闻月相遇。
“你究竟又懂我和闻月的什么!?”
要是能和闻月从陌生人的关系开始。
发狠地揪着李敏栋的衣领,骆家诚眼底一热。
难以置信地松开李敏栋,摸到自己脸上的热意,骆家诚飞快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我是不懂。”
自我催眠般呢喃着,抬起头望向还飘着细雪的天空,李敏栋闭了闭眼。
“也不想懂。”
“永远不懂就好了。”
如果他能再迟钝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真的没有看懂闻月和骆家诚之间的关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