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想到,她一定也过得十分痛苦。
可是想到她也很痛苦,他就越发自责,越来越无法面对。
她深深呼吸,抽噎着:“我只有想到你,我想着你的时候……才觉得自己活着……只有想着你还在哪个地方,我才能挺过来。”
“蔚蔚,”他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更加自责,“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
“如果当时,我留下就好了。”
“不,”她静静地说,“如果你不走……阿姨可能挺不了那么久。”
“嘭嘭嘭——”
话音才落,安全门又被拍响!
她骇得陡然噤声,他的呼吸也沉了,不敢再说话。静了一会儿后,外面的声音又一次消失了。
他这才把她放在地上,“等我一下。”
她出来时没有穿鞋,落地之时,裸露的脚与寒冷的地板渐渐贴合,冰得她直发抖。
狭窄的甬道里漆黑一片,没有窗户,也没有光,她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从来到盖朗厄尔的一开始,到现在,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
他只感觉他一点点地从自己身边抽离。
她急急地抓住他,像是怕再一次失去他:“你去哪?”
他察觉到腕见的力道,反手握住她,“我下去看一眼。我会回来,我不会走。”
她这才安心。
安全门是铁制,他下来时从内反锁住,门的厚度足够,足以抵抗枪林弹雨,他并不怕匪徒会破门而入。
他只是怕……
果然,他刚小心翼翼地扶着楼梯扶手踉踉跄跄地下到二楼,就快要接近与酒馆连接的那道暗门之时,听见外面传来零乱的脚步声和凶恶的呼喊。
他的脚步及时刹住,折身上楼,向着她的方向去。
显然,这里并不只有楼上的两个匪徒,而是更多。他们在酒馆里横冲直撞,打砸着桌椅和玻璃杯,发出一声又一声高亢的、挪威语和英语混杂着的叫喊。
他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就这样带着她打开门去酒窖,不仅会暴露自己,还会暴露和殃及藏在酒窖里的其他人。
她缩在楼梯角落,脚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渗入骨血,将她所有的神经都拔起来,浑身过电一般,抖个没完。
她于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
这样也好,就算像刚才那样,他们在黑暗中面对着面,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不至于怀着糟糕的心情面对对方。
楼上安全门外再一次安静了,匪徒好像都去了楼下的酒馆。
他们也彻底被困在这个狭窄的甬道里。
楼梯很窄,宽度只能容两人并肩,她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两处皮肤贴合才稍感舒适和温暖。
他从口袋摸出手机。
蓦地,一簇昏暗的光拨开迷津晃入她视线。她才发现,他离她并不远,能依稀靠着那昏暗的光亮看清他眉眼的轮廓。
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
最终,他打开手电筒。于是,他们面前的大半个区域都被照亮了。她这才彻底看清了他的脸,熟悉的轮廓,深邃的眉目,棱角分明,狭长的眼脸微红肿,双眼睁红,一双眸子黢黑而深沉。
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她光裸的脚面。他自然知道这样的天气里地板有多么冰凉,他尝试靠近她。
她缩在角落,面色惶惶,抬头的一瞬撞到他深沉的目光,她浑身的警戒稍松。他过来,再次抱起她,坐定在楼梯,让她双脚离地,脱下外套盖在她的脚面,给她温暖。
他的腿依然长,半蜷着。她便如从前一样,安安稳稳地坠入他怀。他的怀抱也依旧温暖,胸膛坚实,臂弯沉稳而有力。
此处就是温柔乡。
他半拥着她,手臂收得愈发得紧,最后愈加霸道,紧紧禁锢住她。
如获至宝一样。
这些年,她明明十分抗拒与异性有肢体接触,这一刻竟都忘了挣扎。从他在房间找到她抱起她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心理阴影而抗拒他。
那时的她,只是怕那道陌生的黑影褪去黑暗,是已经不爱她的他。
可这一刻的他,告诉她他还爱着,深深爱着,带着自责,带着顾虑,带着想触碰又收回手的犹豫爱着她。
一开始,她的身体在他怀中绷得很僵硬——这已经成了一种条件反射。渐渐地,被他的温暖渲染,她慢慢松缓了浑身的神经,四肢失去力量,感受到他稳稳地抱着自己,她的身体缓缓下沉,彻底沉溺。
偏头的瞬间,注意到他手机的屏保。是两年前那张他们的合照,也是如此的姿势,她在他怀里睡得很沉。
她又一次哭了。
“我没有一刻放弃过想你。”
他说这话时,眼底泛酸。
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两年里,再也没有谁这么抱过她。她也再没有毫无戒备地沉溺再谁的怀中,于是,这一刻,她尝试突破自己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