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邈扒着屋檐下的梁柱,傅传礼的语气渐渐气急败坏,他想了想,猜测义儿应该是指傅传礼战死的长子傅景义,果然不是像傅传礼所说用傅景泽的性命要挟这般简单。
就在这时,小路上匆匆走来一个中年妇人,提着食盒,听见傅传礼一句中途收住的话,表情也变得惊疑不定。
老爷,又有人射箭来了吗?傅夫人进了书房,忧心忡忡地问。
嗯,警告老夫不要对陛下多嘴。傅传礼关了窗户,想不到义儿一时糊涂唉。
老爷,难道我们只能一直受他威胁吗?傅夫人捡起纸条,有些不甘,陛下带傅秋风来,若非我装病不见,傅秋风必定会耀武扬威羞辱于我,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就别理会,一封信而已,便说是有人伪造证据败坏义儿名声,义儿已故去多年,陛下难道会相信那藏头露尾之辈?
明哲保身,亦会招致毁灭。傅传礼低声重复了一遍,叹道,送信之人藏头露尾,那他的主人呢?假说这封通敌密谋的信件是掌握在陈峻德手中,我傅家岂有翻身之日!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傅传礼在屋内踱步,抱怨似的说:如果当初不是你说无言身份卑贱不该留在府中,我也不会将她送走,就没有今日之危了。
傅夫人柳眉一竖,气道:老爷啊,您怎不说当初莫去逛那劳什子青楼,不认识什么美貌歌妓,也不会有今日之危?都是你的决定,你倒怪起我来。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傅传礼疲惫地摆摆手,等些时日,静观其变吧,明天泽儿该回来了,让府里准备些好酒好菜,我好好说说他。
傅夫人一听到傅景泽,顿时露出心疼之色,她点点头,走到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小声问道:对了,我记得你把那女人接回来之后,夜里有刺客问她要什么宫里的牡丹玉佩,这回也是让傅秋风进宫,会不会和这事有关?
她一个歌妓,即使有值钱的玉佩也早就当了,多少年的事还能扯到一块儿。傅传礼摇头,说实话,我总觉得这是陈峻德的人,秋风进宫,好让陛下冷落贵妃,给他的女儿制造机会。
可现在贵妃是没怎样,听说贤妃宫里头倒损了个总管太监。傅夫人有些嘲意,把纸条放在桌上,我先回去休息,老爷也莫烦扰,车到山前必有路。
唐邈屏息看着两人熄灯出门,傅传礼把箭枝藏在外衫里,并未直接回卧房,而是进了府中的藏品库,屋内百宝格上摆着各式各样的古玩瓷器名家字画,像是一间普通的陈列室,唐邈避过一队巡逻的府卫,跃上房顶趴在屋脊之下,掀开一块瓦片,看见傅传礼转动几下花瓶,进了打开的地下密室。
不到一刻钟,傅传礼便离开了房间,唐邈等了等,也利落地闪进了屋子,按照傅传礼扭动花瓶的角度打开密室,找到了一个放在书柜最下方的扁长盒子,他从袖口抽出根细针,微微弯了弯,插进锁孔捣鼓几下开了锁,便看见两支箭和字条都放在一起。
属下拿了箭和字条,所有东西都归复原位,便尽快赶回宫中。唐邈将襄国公府内经过描述一遍,据属下推断,傅景义在当年带兵抗击北幽时,与北幽私下通信,这封信件被人用来威胁傅传礼,但属下唯一不解的,是傅夫人提到宫中的牡丹玉佩。
歌妓为何会有宫中的玉佩?若是受了宫中赏赐,又怎会沦落风尘。容璲不解。
臣也未曾听先母提起过,不过先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也许是家道中落,即使有财产也变卖了吧。傅秋锋蹙眉,对唐邈道,这字条是孙立辉的笔迹。
唐邈一愣:孙立辉死了,那岂不是死无对证?难道这也是面具人做的?傅公子,您进宫这么久,没人暗中联系您威逼利诱给他办事?
傅秋锋指尖一压,箭枝灵活地在指缝里转了两圈,他笑眯眯地望着唐邈,不疾不徐地问:你这是在怀疑我?
唐邈一捂嘴,自知失言,连连摇头道:没有,怎么可能呢!属下知道您和陛下情深意重,绝对不会背叛陛下,就算有千万金也不可能动摇公子您的忠心!
傅秋锋对唐邈秃噜的一串抱以冷笑,容璲起身从傅秋锋手指间抽走箭枝,检查一番也只是军营中的普通箭枝。
傅传礼怀疑陈峻德,想必是要留着证据,若有万一,也好拿出来指证。容璲把箭交回唐邈手中,你再把东西原封不动送回去,不要让傅传礼察觉。
是。唐邈立刻接了箭,飞快从傅秋锋的视线中逃了。
容璲站在窗边,沉思后说道:朕给你增加两个暗卫,日夜轮班保护你的安全。
傅秋锋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陛下,恕臣不能接受,我们要装作不知此事,那突然增加守卫,岂不是明白告知敌人我们在国公府有所发现?
容璲回过头,盯着严谨的傅秋锋:你根本没将自己的安危考虑在内。
既然有人需要臣入宫,那就不可能是为了杀臣。傅秋锋坚持道。
那你为何被推进池塘,差点淹死?容璲挑起嘴角讽刺,你是不是需要再淹一次,让你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
陛下。傅秋锋无奈地放软语气,那次是意外,或许是因为杨淮在神秘人的组织之中不够级别,并不知道臣的作用看来这位神秘主使的天罗地网十分复杂,在情报上也足够谨慎,避免了一人被擒而泄露机密。
容璲见他又顺势敛眉分析起来,没有半点反思的意思,也是一阵无力,干脆下了命令:那就等春猎之后吧,朕派一个暗卫教你武功,顺便保护你,若真有人要利用你,总能找到机会,朕也正好看看他们的本事。
是。傅秋锋只得答应。
朕说让暗卫教你武功,你好像不太高兴?容璲走到傅秋锋身侧,余光含笑瞥他,卿莫非对暗卫的微薄之技看不上眼?
没有,臣高兴极了。傅秋锋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多谢陛下!
容璲嫌弃地收回眼神:朕明日再让上官在宫里打探一下牡丹玉佩,看看有没有记录,就算与敌人无关,若是能找到令堂曾经的家族,或有亲属在世,你若愿意,朕会帮你照拂。
傅秋锋自己也没有想过这点,他一时哑然,容璲总是在细节上让他意外,这种细心和尊重简直不像九五之尊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常说要将天下握在手中,野心勃勃的年轻帝王,却又同时有着几乎不该存在的温柔。
臣到时再说吧。傅秋锋颔首低声道,天色已晚,陛下要休息吗?
你先睡,朕等等上官那边的结果。容璲走到桌边把棋子捡回盒中,凉丝丝地笑了两声,若能借此牵连贤妃,朕就降她个位分。
傅秋锋点头,他解开了腰带挂上衣架,听着棋子哗啦啦的碰撞,漏刻的时间已经到了子时,连他都困意上涌。
陛下。傅秋锋迟疑了一会儿,想起容璲偶尔也会露出疲色,还是开口劝道,您该注意身体,还是早些睡吧,若有消息,明日一早也会传过来。
容璲放完了棋子,颇为意外地侧首:爱卿还关心朕的身体?
傅秋锋正色道:熬夜太多会掉头发,您如此喜爱珍视您的一头长发,还是小心保养的好。
容璲:
容璲试图解释:朕并不在意这些小事。
是,陛下自然不拘小节。傅秋锋敷衍地点头,然后喊了小圆子进来,把棋盘收回去。
小圆子俯身端起棋盘棋子,迈步时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就顺便踩了一脚试试,结果就听见咔的一声。
傅秋锋直接窜上来一步挡在了容璲面前,回头瞟着容璲头顶,没有兆字,但还是紧张道:陛下小心,桌下好像有机关,莫非有人潜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