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千峰乡。
千峰乡,群山之中。
傅秋锋感到自己在下坠,或者是上升,感官在这一刹那被扭曲幻惑,过了极长或只有极短的一刹那,眼前那些没有意义的色彩斑块才重新变成天空山峦。
凉爽的风从耳边划过,傅秋锋望着苍蓝的天幕,感觉腰上有点沉,他低头一看,容璲还压在他身上,死死抱着他的腰,他彻底回过神来,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发现周围景物飞速闪动,胡乱惊呼道:陛下!运气,轻功!小心啊!
他正从半空中直直摔落,位置比最高的树木还要高,傅秋锋想也不想扒拉开容璲的脑袋用力把自己的腰带抽出来,同时翻身向下拍出两掌,森林里一阵雀鸟惊飞的响声,气劲荡开一片碎叶,傅秋锋深吸口气单手揪着容璲的衣襟,连踏卷起的树叶稍微降低了速度,落入茂盛的林中,砸断一丛脆枝。
好在他及时腾身卸力,甩出腰带挂在了一根主干上,除了手臂拉得生疼,浑身也有点摔硌的钝痛以外,没有什么大碍,喘了两口气踩着树枝几个跳跃落地,顺势靠着树干坐倒下来,仰头长长吐息。
陛下,没事吧。傅秋锋有点头晕,劫后余生般拍了拍埋头抵着他肩膀抱住不放的容璲,想不到您居然真的跟来了,皇宫找不到您,恐怕会乱上一阵臣现在忽然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您留在宫里坐镇就好,臣没事,就能自己找回去。
朕有事,朕要把裘必应千刀万剐才能解恨。容璲的嗓子还有点哑,闷闷地说,你是朕的爱卿,朕的皇后,朕才不会让你离开,朕要永远把你绑在身边。
傅秋锋无奈地笑了一下,方才惊出的冷战全融化在这阵暖意当中,点头应道:是,那幸好有您跟来,否则臣一个人,在森林里还真不如您得心应手呢。
你知道就好。容璲稍微动了动腿,然后轻轻嘶了一声,疼。
臣也心痛。傅秋锋又拍拍他的后背附和,不过这不是没事儿嘛,您冷静一下,哭一场也行。
容璲:
容璲一把拽开他的手,坐直了皱眉瞪他:朕是说朕的腿疼!
傅秋锋目光一落,这才发现容璲衣摆下的裤腿被划开一块,血迹缓缓晕开,他顿时有点紧张,尴尬道:哎呀这可了不得,您伤的不轻啊!快脱了裤子让臣看看!
容璲:
容璲嫌弃地啧了一声,敲敲手腕:墨斗,没吓着吧,帮朕探探周围,看看有没有水源。
墨斗慢慢从他手背上探出脑袋,左右望了望,才慢吞吞地爬到地上去探路。
傅秋锋干咳一声,把袖口的里衣撕下一圈,然后就着容璲支起那条裤腿上的扣子扯开一点,去查看他的伤势:臣身上也没有药,您先坚持一下吧,等到探明这里是何处,找到附近城镇的医馆再仔细包扎。
划伤而已,不碍事。容璲倒是硬气,等傅秋锋给他包好伤口,按着傅秋锋的肩膀慢慢站起来,朕临走前让暗一到千峰乡,也不知他领会没有,这里是不是千峰乡。
墨斗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爬上容璲的肩用尾巴给他指方向,两人跟着墨斗一直往前,走了一段之后,视野豁然开朗,只见尚未跃上山巅的旭日和渐渐隐去的星斗一起倒映在泉水之中,清澈的仿佛另一个世界。
傅秋锋正要提议先在此处休息,忽然感觉余光中有些发亮,他一扭头,就看见容璲头顶久违地出现了一个数字,拾。
作者有话要说:反派裘必应下章就下线,然后再抓一个逍遥法外的反派过来,就可以撑到结局了( ̄︶ ̄)/
第107章 明月何曾是两乡04
容璲本想在泉边坐下,扶着傅秋锋的肩膀矮身,骤然感觉身边的气势倏地紧绷起来,他一扭头,正好和傅秋锋逐渐凌厉的眼神对上。
有敌人?容璲一下子站起来,警惕地扫向四周低声说道。
嘘。傅秋锋不动声色地悄悄拽了下容璲的衣袖,他闭目细听周围动静,扶着容璲慢慢坐下,伸手按在地面,片刻之后轻轻摇头,臣方才在您头顶看见了一个拾字,但并未察觉敌人在何处。
容璲下意识往自己头上瞟了瞟,问道:现在还有吗?
傅秋锋想了想,点头道:有,很亮,如果是夜里都不用打灯笼。
那还真是辛苦你的眼睛了。容璲微妙地无语,也凝神运气辨别风中传来的气息,如果周遭树林内有人,必定逃不过他的检查,但一炷香过去,容璲迟疑地看了眼傅秋锋,摇摇头,附近并无人迹。
总之保持戒备吧。傅秋锋仍是不放心,拿了手帕在水里沾湿,小心地托起容璲的腿,给他清理伤口重新包扎。
容璲双手撑在身后,轻不可闻地吐了口气,眺望着泉水倒映的天空,状似无意随口问道:傅公子,如果这里是大岳,咱们回不去了,该如何是好?
那就想办法回去。傅秋锋不假思索地说。
你能想到办法啊。容璲笑道。
总能想到的。傅秋锋手上动作不停。
容璲坐直了些,视线落到傅秋锋的侧脸上,傅秋锋正在系布条的结,眉头轻蹙沉稳认真,鬓发被枝叶剐蹭的稍显散乱,他静静看了一会儿,伸手把傅秋锋落在耳边的发丝捋回耳后,用指腹轻轻抹了下傅秋锋侧颊的血痕,稍感惋惜:你的脸受伤了,还好不算严重。
在这种不明威胁的环境下,脸受伤总比断手断脚幸运。傅秋锋终于处理好了伤口,随手用袖子抹了下侧脸,扭头冲容璲笑笑,陛下,您这些话可不太符合您往常的风格。
容璲一愣,随即哼道:朕往常是什么风格?
傅秋锋敛眉沉思,试探性地瞄向他,总结道:雷厉风行,一往无前,您应该会说不必害怕!无论朕与你身在何处,朕一定会带你回去之类的。
你会害怕吗?容璲眉梢一抽。
完全不会。傅秋锋理所当然地说,臣是您的暗卫,怎么能害怕呢?
那朕干嘛安慰那些没用的废话!容璲一捶草地气道。
傅秋锋赔笑两声:您说的是。
容璲瞪了傅秋锋一眼,随即别开目光,沉默半晌,低声道:如果这里是大岳,是你的故乡,你对大奕又怎么能用回去二字呢?
傅秋锋抿了下唇,没想到容璲是因此不安,他在容璲身边单膝跪下,按住容璲的肩膀,正色道:陛下,臣已经将大奕当成自己的家,自然是与您回去,但假如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就算这里是大岳,有臣在,您不能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吗?
容璲突然觉得喉咙发干,他一瞬间想到自己还没看完的奏折,明日还要与柳知夏商议北部诸郡的赋税问题,幸好与北幽议和已经在前一天结束,醴国有上官雩,应也不会与大奕为敌,但若大奕生乱,难保其他番邦小国不会生出心思。
朕他恍然眨了眨眼,扶住额角,苦笑一声,是朕对不起你,朕竟然不能果断回答你,朕还舍不下皇位,舍不下权力,不过柳知夏是贤臣,即便朕不在了,只要大奕仍有明君,也许会比朕做得更好,容翊应该能接下这个担子,届时朕虽心有不甘,但能与你逍遥山水,让你做一回东家主人,想来也了无遗憾。
傅秋锋定定地望着容璲,想过容璲会一口答应,也想过容璲会断然否定,倒没想到这个答案,他慢慢放下按在容璲肩头的手,摸了摸鼻子,在容璲复杂的眼神下开始赧然,再也维持不住强硬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