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奇人,你们之后见过吗?傅秋锋尽量压平语气,从贤妃的说法来看,他一下就想到自己那本《金銮秘史》,如果它流传出去,而自己没有来到大奕皇宫,恐怕也会被奉为天书。
难道若干年前,大奕还有其他人得到了这本书的其他部分?
没有,殿下如遭雷亟,震撼不已,想要再寻此人,但遍寻不得。陈庭芳弯了下嘴角,后来晋王之乱时,殿下送来消息让我出京避祸,说你答应出宫离开,再也不入京城,只要你不再能威胁他的皇位,他可以留你一命。
容璲一点点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口气,嘲讽地挑起嘴角:容瑜和你真是无话不谈,是啊,朕是答应过他,朕那时也很开心,确实不打算再回这个乌烟瘴气的皇城。
他明明放过了你,你为何食言害他?陈庭芳忽然崩溃般地嘶吼道,殿下登基便会立我为后,我以为我们逃过了该死的命运!
命运不该死,该死的是容瑜!容璲也提高了声音,扭过头闭了闭眼,沉郁地说,是他害死了朕的母亲,他本该早就随先帝离开,朕不知道他为何回来,晋王叛军在宫中烧杀抢掠,他将叛军引到了冷宫朕只要早到一步,就可以带母亲远走高飞,是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陈庭芳止住了质问,像是无法理解:你在意那个被贬冷宫的罪妃?先帝已经够宠爱你了,你的生母有罪,却可以认当时的皇后为母亲,你难道不该心怀感激吗?
容璲厌烦地扬起头,转过身不想再看她,而是盯着傅秋锋:这就是朕发誓要得到皇位的原因,只要朕是皇帝,朕说谁有罪,他就有罪,朕若纡尊降贵亲自去迫害谁,那就是他的荣幸,他应该心怀感激,只要身居高位,哭声就不会传入耳中,跪求也不会映入眼帘。
可您没有这样做。傅秋锋回望他,这是您所憎恨的,您要得到皇位,是要拨乱反正,还朝野上下宫廷内外清明之治。
朕没有这么伟大,朕只是想报复。容璲垂眸,放轻了声音。
那说明您还有一腔热血。傅秋锋认真道。
它早就冷了。容璲抬了下手,缺乏温度的苍白手背透着血管的青色。
傅秋锋挣扎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了容璲的手,然后一触即分,低头道:恕臣冒犯,臣感觉得到,是热的。
容璲眉梢轻颤,放下胳膊背到了身后,哼笑道:指鹿为马的佞臣。
臣知罪。傅秋锋流畅地请罪。
陈庭芳打量着两人,扭头嗤笑了一声:君不君,臣不臣,妃不妃,成何体统。
容璲心情平复了不少,淡淡地说:朕不会杀你,朕要你亲眼看着,朕的贵妃不会死,朕也不会死,朕才是最后的赢家,与预言命运皆无关。
两人在汤药失效前离开朱雀宫,留着让上官雩再详细问话,他们上了马车,容璲终于开口道:你在怕什么?
傅秋锋一怔:臣没有。
你骗不过朕,而且你的谎言越发拙劣了。容璲侧目道,
好吧。傅秋锋无奈道,臣怕离开陛下。
容璲:
容璲啧了一声,对如此自然直接的表示略感别扭,不悦道:朕在说正事。
傅秋锋拱手道:陛下息怒,臣也是说正经的,臣很在意奇人的预言。
不过是精心包装的骗局,技艺精湛的神医也能看出胎儿是男是女,先帝能取名的字一共就那么几个,若是受周围暗示影响,取中了也没什么奇怪。容璲坚决不肯相信。
陛下真是理智。傅秋锋感叹。
朕的皇位是自己拼命挣来的,不是什么冥冥之中的注定。容璲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臣想也是。傅秋锋称赞,如果命运是枷锁,那陛下就是能打破枷锁的人。
容璲斜睨他,翘起一条腿顺便踢了踢傅秋锋的衣摆:你这么高看朕?
傅秋锋若有所思,下定决心道:臣不想隐瞒陛下,其实臣曾在千峰乡山中捡到一本奇书,也有预测之能。
他在朱雀宫时就苦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删改一些过程,适当的透露给容璲,以免真在这不可控制的因素上影响大局。
他不眨眼地注视容璲,想看看容璲会作何表情,但容璲只是皱了下眉,高深莫测地说:朕要不去千峰乡寻访一圈吧,没准能有什么奉诏讨贼,紫微星临,凤鸣岐山,天下归心之类的收获。
傅秋锋:
傅秋锋严肃正式的重申道:陛下,臣没有开玩笑。
好好好,你继续。容璲挥挥手不以为然。
臣当时正在山中砍柴,突闻鸟雀惊飞,抬头一望,一池金辉从天而降,落入山中,臣倍感惊异,寻三日至深山湖畔,只见石碓之中平放一本书册,封上无字,周遭饮水的走兽皆不敢靠近毁坏,如有仙气护佑。傅秋锋酝酿了一下,开始编造。
容璲眼角颤了颤:接下来书里是不是有个仙女出来沐浴,并且对你一见钟情背叛天宫啊?
陛下,臣恭劝您少看落第秀才的套路话本。傅秋锋正色道,臣大胆拾起翻阅,心中骇然不已!书中竟是直接写明大奕宫廷之事,使用陛下的名讳,臣粗略看了几回,竟看到自己的名字,书中说臣落水昏迷,数日而亡,兰心阁随后失火烧毁,臣尸骨无存。
容璲正经了一点,问道:之后呢?那你为何要进宫,不怕谶言成真?
臣当时愤怒,匆匆往后翻了几页,尽是后宫之中女子明争暗斗,就将书抛进水里,等臣冷静下来去湖里捞,字迹已经看不清了。傅秋锋一掠而过道,臣想若陛下真有召臣进宫的一日,与其得罪陛下拒绝,不如靠自己扭转结局,一展抱负,臣也做到了。
容璲听着傅秋锋像那么回事的语气,莫名信了点,但还是忍不住嘲讽道:天书还怕水啊,仙气呢?
大概是被臣这凡俗之躯触碰,所以也成了俗物吧。傅秋锋想了个借口,陛下还记得周婕妤吧,您曾找臣喝酒,臣当时问过陛下有几个姓周的婕妤,便是臣在此书上看过周姓婕妤因私通而被贵妃娘娘处死,才有此一问。
容璲沉默下来,脸色阴晴不定,半晌后道:爱卿啊,你可是说了很危险的话,你觉得朕会相信你只看了几回,忽略你很可能明里暗里左右朕的可能?
臣相信,况且臣已经活下来,天书的走向有臣干预,即便现在再有此书,现实也势必不同。傅秋锋断言道,臣若能左右陛下,也必定因为陛下认为臣的谏言有理,主动权依然在陛下手中。
呵。容璲皮笑肉不笑地抱起胳膊,你和陈庭芳都对什么奇人天书说的言之凿凿千真万确,还真让朕感觉前路迷茫。
陛下无需迷茫。傅秋锋劝道,他一开始还存有几分惊疑不安,但容璲的不为所动反而让他勇气大增,有陛下决断,未来虽未知,但前途绝不是迷途。
容璲五味杂陈地抬手摸了摸鼻子:你既然如此信誓旦旦,那还在意奇人天书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