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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时掐了行礼的手势,这一礼却并未拜下去,“萧褚胤,现在我突然觉得,上一世你我走到那般境地,好像并不全都因你了。但无论前世今生,你都是我会效忠并守护的人。”
兰时转身离去。
转头便向皇后请辞,要回卫国公府小住。
皇后举着玳瑁镜片从各家贵女名册里抬起头来,太子有主意且轻易不改,既然他说了他的太子妃不会在赏花宴上的贵女里头,那肯定是不会再改了。
皇后只得在各州府重臣的家眷里头挑一挑,紧着让人制了册子出来,想等着中秋,官员进京时命他们带着家眷过来瞧一瞧。
定下来才好给太子筹备婚仪,就算紧赶慢赶地,最早也得到明年开春,才能给太子殿下娶亲。
太子今年都二十了,再不娶,都耽误底下的小四小五。
这几日,皇后娘娘眼睛都挑花了,骤然听见兰时的请求,竟有半盏茶都没反应过来。
这几日她都命平翎暗中盯着呢,兰时去过几次东宫,几时去几时走,她心里都是有数的。
她以为兰时是动摇了心思,也琢磨着是不是太子有意。
原来并没有。
只是好端端地回什么府?
“承铮几个都在定州,府中也只有几个老仆,你回去做什么?”
“兰时也是有一两个知己好友的,预备相约去樊楼吃菜喝酒。”
皇后娘娘是乐见兰时能有一二知己好友的,也未免她瞧着自己给太子选妃神伤,欣然允准了兰时的请求。
兰时赶着正午出了宫,出宫后,第一时间向苏编修下了拜帖。
回府后,兰时径直去了大哥的书房。
说是大哥的书房,其实大哥从来不曾用过,这是她父亲的老卫国公的书房。
父亲在往北境前,也是想走科举入仕的,拜过京中不少大儒。
她应当能寻到手稿。
“娘子寻什么呢?说与程伯,程伯来寻。”
程伯得信突然,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赶着从商铺买了五香糕与煮沙团,十四娘从小便爱吃甜的。
兰时从书架子的绢布堆里抬起头来,眼前一亮。
是啊,程伯是她父亲的副将,对从前的旧案肯定也有所耳闻的。
“程伯。”
兰时将人拉到圆桌前坐下,“程伯你可还记得苏尚书?”
兰时那时太过年幼,全不知情,只记得某天家里来了位温柔清冷的大姐姐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伯。
在他们府里住了半年。
后来,便是永夜关一役,她失去父兄,被接进宫里。
再也没见过那位大姐姐。
年岁长了才慢慢拼凑出来永夜关一役那一年发生的事情。
那一年,不仅姜府生变,苏姐姐家里,也是遭逢巨变。
苏姐姐的祖父,也就是她曾见过的老伯,陷入党争被囚,后来有人翻出了苏尚书早年写过的一首诗,说那诗不敬陛下有不臣之心,家中亲眷皆被下狱。
后来听闻是证据确凿,老伯在狱中自裁,家中男丁尽数流放岭南,女眷没入宫中为奴。
朝廷拿人,绝不可能出现漏网之鱼,那苏姐姐究竟是如何逃脱的?
隐姓埋名这些年,是为了洗雪沉冤,还是报仇?
苏姐姐是闺阁女子甚少露面,且已过去这些年,朝中无人识她情有可原,那沈相为何帮她?
沈相可是曾经党争胜出的那一方,也是那一年平步青云做了宰相。
姜苏两家落,沈家起。
没有任何猫腻首尾,但十分耐人寻味。
听得兰时这一问,程伯也陷入回忆之中,“老奴的确与苏尚书有过数面之缘,苏尚书学富五车,桃李遍布,咱们元帅求学时,得过苏尚书指点。苏尚书性情豁达,一生求直,谁能料到最后落得这样的结局。”
桃李满天能保下一个苏姐姐想来不是难事吧。
兰时又问:“那程伯你可还记得苏府,有几名女眷?”
将近十年的旧案,且那时北境军也是风雨飘摇,他也有些力不从心,程伯挠了挠头,“两个,有个体弱的,抄家时没撑住,直接盖了白布抬出去了。”
原来如此。
“娘子怎的突然询问起这桩旧事了?”满朝上下都对这事讳莫如深,肯定没人对他们家十四娘提起此事。
兰时捡了一块五香糕,“前几日读了首苏尚书旧词,想着写出这般词作的人,应当不会是大奸大恶之人,有些伤感。”
程伯听完面色一变,连忙劝道:“娘子,这话在宫里可不许提,宫里贵人都忌讳着呢。”
陛下仁善,全苏尚书尊严,厚葬了他。
可证据律法在前,纵使再尊师惜才,也只能严查严办。
这话听得兰时直皱眉,陛下便是太仁善了,才任由政事堂的那群人欺到头上来,臣大欺主。
这若是换了太子殿下,谁来分说先处置谁,哪里
', ' ')('由着政事堂和大相国寺做大。
听说相国寺那主持又进宫讲经了。
还好她不在宫里。
兰时满腹不合时宜,嘴上言不随心地安慰程伯,“程伯放心,兰时知道轻重,不会令姑母和咱们府里难做。”
兰时也不寻证据了,等程伯出门张罗晚食后,唤来了自己的小信鸽,那灰胖鸽子去了定州,还没飞回来,只能用养在府里的鸽子。
她写好信笺,将那鸽子又放了出去。
五哥说这鸽子能到宛城,她四嫂在宛城,四嫂搜罗信息一把好手,应当能帮她打探一番。
兰时放了那信鸽,在书房里坐到暮色四合。
等她走出书房时,苏编修的回帖也到了。
翰林编修拒绝了兰时的拜访请求,但提出可去一茶寮一叙。
作者有话说:
剧情正轨阶段
决定
世道如此,你不必介怀
京郊,汴城河大街。
天际渐白时,已经来往行人匆匆走过,不时有人停下歇脚,买一两块胡饼充饥。
晨起在京郊往来的,都是粗布麻衣的脚夫和赶路进京的行客。
直到天光大亮,汴城河大街更热闹了些,城中百姓走出来做工寻活儿,衙内们打马出城,也有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们坐马车出城赏景,马车上的铜铃叮叮当当,悠扬悦耳。
沿街的商贩也都热络起来,各家摊子上都摆出了招牌的吃食物品,叫卖也一声高过一声。
唯一清净些的,是悬挂川字旗的十千脚店,他家酒香不怕巷子深,从不叫卖。
十千脚店对面,是一个简易寮棚,门首上悬“神课”“看命”“决疑”三块圆木牌。摊子里头坐一位青衣长须的算命先生,抬头望天,掐手推演。
不经意瞥见一旁的饮子摊上,坐了位着藏青圆领袍的小衙内。
这一处的饮子摊与别处不同,旁的饮子摊只有一张摆放各类饮子的长桌,这一家常娘子饮子摊,还设了好几张桌子,可供人歇脚慢饮,一扇大遮阳篷将摊子和几张方桌通通罩在里头,灼人日头底下,这一处饮子摊生意极好。
此时摊子上清净,只那一位小衙内,小衙内背对着人,腰间的双鱼佩在日光底下透得发亮,一看就价值连城。
直到饮子摊上的老板娘瞪过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双鱼佩上移开,重新看天掐算。
紫气东来,是有贵人降临之兆。
年过三巡的常娘子,看着便是个和气生财的慈面相,粗布衣裳收拾地十分利索,同色的头巾包住头发,发丝不乱。
常娘子脸上噙着笑,端了一盏水给坐在摊子前的兰时。
“衙内尝尝这个,与您方才喝的沆瀣浆不同,荔枝膏水,清甜得很。”
兰时亦会以一笑。
她今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特意寻了一身男装。
哪料这常娘子眼睛太毒,才一落座就瞧出她是女儿身。
端了沆瀣浆不说,这会儿又给她续了荔枝膏水。
兰时才端起碗,苏岐鸣便来了。
她目光落到兰时那一身圆领袍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直到兰时疑惑地瞧过来,苏岐鸣才移开视线,轻咳一声,“没想到你来得这般早。”
也不等兰时回答,自行挽了袖子从摆台上捧了碗冷元子,在兰时身旁坐下。
“我还是先说在前面,娘子不该同我有牵扯。”
苏岐鸣舀了一勺元子吃了,才在兰时脸色彻底黑下来前开口,“不过既然娘子来了,我会原原本本地将娘子想知道的告诉娘子。”
苏岐鸣扮男人久了,举手投足之间真的像位沉默寡言但行止得当的小郎君。
看得兰时十分难过。
“也不是想挖你过往,只是想知道你如今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什么是我能搭一把手的。”
兰时从来无意揭人伤疤,更不必说眼前这人是她的苏姐姐,能在那般险境里走到今日这地步,哪怕苏姐姐不说,她也可以想见究竟吃了多少苦,既然已经走到今日,她又何必再让苏姐姐神伤一次。
让她最初感受到如母亲一样温暖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从前她二人相识时,苏姐姐的年纪与她如今一般大。
从前苏姐姐暖她,如今,她也愿意护着苏姐姐。
“没什么不好,如今还能见到娘子,也算是意外之喜,更没什么不好。”
苏岐鸣以为自己为了沉冤已经冷心冷肺,再不会为了什么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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