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的意思很清楚,太子登基后将是君权最弱的时候,李云天在文臣集团和勋贵集团中不仅都身居高位而且有着不错的人缘,再加上其对太子忠心耿耿,有他从中调和的话可以缓解君臣和臣权之间的矛盾,确保太子能掌控大局而不是受到朝臣们的摆布。
如今李云天莫名死于京畿都督府的大火,那么从中受益最大的莫过于乾清宫正殿里面吊唁的那些朝臣,没有了李云天的牵制臣权将对君权形成威压之势,年幼的太子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只能任由其摆弄。
张太后的眉关紧紧皱着,越王的担心正是她所忧虑的地方,别看宣德帝任命了十二名辅政大臣,看似平衡了朝中的政局,但有一点却无法改变,那就是君臣和臣权的天生对立。
因此这十二名辅政大臣对太子效忠的同时还要顾及各自阵营的利益,没有哪位辅政大臣在朝堂上是孤家寡人,否则其将无法在朝堂上立足,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要代表臣权向君权发难,以牟取更多的权益。
在朝廷里,李云天可谓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从他以文入武就可看出其并拘泥于传统形式,而且他把重心放在了大明的边疆上,给大明开疆拓土,守边卫民,很少涉及朝廷各方权势的争斗。
尤为令张太后欣赏的是,李云天从不擅权,即便是讲武堂和骁武军里也有不少外部阵营势力的人员,例如讲武堂吸收了朝廷各藩王和勋贵子弟,骁武军的高级将领由宣德帝任命,这种措施其实对李云天形成了极大的制约,确保宣德帝对讲武堂和骁武军的掌控,也使得他少了许多约束。
在张太后看来,李云天与朝堂上的文武官员有着完全不同的施政纲领,李云天在讲武堂和边疆地区大力推行新政,而朝中众臣依然因循守旧,双方之间存在的利益诉求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这意味着双方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将处于一种既相辅相成又相互制约的境况,对太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正如同越王所说的那样,李云天的死打破了朝堂上最大的两股势力的平衡,使得朝中五府六部的官员失去了最大的制约,这对年幼的太子尤为不利。
张太后想到了杨士奇和杨浦,两人是洪熙帝担任太子时期的东宫旧臣,是她最为信赖的老臣,可两人即便是再忠心也要顾及下属的感受,不可能做出有损臣权利益的事情来,否则绝对会被孤立。
这令张太后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目前这个严峻的形势,身为后宫的人她不能违背明太祖的祖训出面干涉朝政,否则可以像清代的慈禧太后一样垂帘听政。
沉思中,张太后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越王和金英的身上,她要给太子在朝中找到新的助力,那么唯有依靠皇族和内廷。
不过,张太后对此心中有着诸多顾虑,明太祖曾明确定下的祖制禁止宦官干政,现在禁止宦官干政的铁牌依旧悬于后宫,作为后宫之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宦官干涉朝政的危险,长久以往必定祸国殃民。
况且,宦官要依仗皇权才能有所作为,而太子年幼根本就无法向其提供庇护,张太后也不好干涉朝堂上的事务,这就使得金英无力与朝臣们抗衡。
皇族也被明太祖禁止从政,全部由国家来供养,因此像越王这样的亲王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要想用皇族来辅佐太子的话也存在一些麻烦。
虽说如此,但皇族面临的困难相对于宦官来说要小上许多,毕竟皇族地位尊贵即便从政也会少很多阻力,而且前朝历代的皇族皆可参政,有例可循。
“让东厂速速查清方良的底细,一定要找出谁在背后指使他。”张太后思绪万千,沉吟了一下后拿定了主意,沉声向金英说道,她很好奇究竟是谁在暗中捣鬼。
“奴才遵旨。”金英闻言向张太后一躬身,心中暗自窃喜,这一下方良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吩咐完金英,张太后领着金英和越王去了正殿,越王当众跪拜了太子劝太子节哀,以实际行动表明了效忠之意。
随后,张太后正式对外宣布,越王此次回京是收到了她的懿旨,让其来京城见宣德帝最后一面,已尽兄弟之情。
如此一来,越王就光明正大地回到了京城,谁也无法抓住他“擅自回京”的把柄。
现场的众臣都在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张太后给越王擅自回京找的一个托辞,很显然张太后对越王的忽然出现倍感震惊,否则不会带着孙皇后和太子急匆匆赶来查看。
越王是张太后的嫡子,张太后让越王来见宣德帝最后一面也无可厚非,因此谁也不会刻意去计较此事。
而且,张太后对越王回京一事的态度已经在不经意间影响到了朝臣们的心境,使得众臣的心里就越王一事泛起了丝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