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敢用爱这个字,商业联姻的价值不在于爱,这是他从结婚第一天起,就认知到的事实。陆秋远想要一个答案,他现在什么都想要答案。
其实问出口也就那么一瞬间,后续的事情,都没什么好惧怕的了。
他已经自由了。
但他却听到顾黔明说:“我一直爱你,从你每天早上偷亲我开始。但我现在,更希望你开心一点。”
陆秋远是记得的,刚结婚那会儿,他虽然面上装作淡定,内心却是高兴的要命。每天早晨,他都会看着身边的顾黔明,偷偷地亲一下他的脸颊,无声一句:“黔明,早安。”
原来顾黔明是醒着的。
陆秋远怔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的眼泪也没有落下来,今天这顿饭,吃的真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现在真的太迟了,迟到陆秋远都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表白”。
顾黔明收起了声音,他没想去动摇陆秋远。
陆秋远就帮他回答:“是因为你觉得你现在没有了信息素,你觉得挡在我们之间的那根横梁终于消失了,所以可以说了,是吗?”
顾黔明一愣:“谁告诉你的?”
“重要吗?”
“……”
“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对于一个alpha来说,有多重要?你没有了信息素,不仅会变成一个beta,身体也会受到很大的创伤,寿命也很可能不会长,这些医生难道都没告诉你吗?”
面对来自陆秋远的一连串逼问,顾黔明坦然地说:“我知道。”他看到了陆秋远眼中充满了不解,亦或是更多的迷茫。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你应该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告诉我的,这才是你最应该说的。”
顾黔明摇头:“你连刘冬彦都不忍伤害,你不会同意我去除信息素的。”
他始终记得当年陆秋远被伤心至崩溃的模样,一次又一次,他们彼此抗拒着对方的信息素,在命运的捉弄下,陆秋远就像是站在悬崖上的人。
你走近一步,就是在推他跌入死亡。
且当年的陆秋远已经把顾黔明关在了心门之外。
在这种情况下,顾黔明要是告诉陆秋远,他用了如此极端的方式去摆脱契合度的牵制,岂不是在强迫陆秋远回头?
再者,去除信息素的时间漫长,他又备受刘冬彦的影响。在没有成功拿掉自己的信息素之前,难不成他要让陆秋远陪他一起苦熬着吗?这太自私了。
“秋远,我本想先和你离婚,让你冷静下来。然后等去除了信息素切断了标记后,再来追回你。可没想到,直到今日,我们才离成婚。我也没想到,受到高契合度的影响后,我的信息素会如此难以去除。”
他不断地连根拔起,它不断地生根发芽,周而复始,使得他足足花费了十六年。
“只要有信息素的存在,我们始终心存芥蒂。”
是他没办法给陆秋远安全感,只要这个信息素存在一天,陆秋远就永远会患得患失,永远都无法彻底信任顾黔明。
谁能保证,除去第一个刘冬彦后,还会不会有第二个刘冬彦。
顾黔明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运气,总是糟糕透了。
而现在,虽然他的信息素已经泯灭了,但随之消失的,还有追回陆秋远的机会。
时间太久了,久到顾黔明没脸说出“挽回”二字。
再者,这些年陆秋远对他的态度从未缓和过,顾黔明认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最后还要让陆秋远不顺心。
“秋远,曾经我的医生朋友和我说过。分开或许也不是结束,我想他要告诉我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都去面对新的生活。”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今天能和你说这些话,我很高兴。”
他是略微疲惫的。
陆秋远离开时,顾黔明送他到小区门口。陆秋远的车没有停在停车场中,而是在小区路面上的停车位内。
这边的绿化带做的很好,栀子花香已经浅浅地飘浮在空中。花期已至,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如同人生就有诸多烦心事,不可能事事顺意。
顾黔明和陆秋远都是过了半辈子的人,熟知这个道理。生活与命运有时候就是逼着你低头,逼着你后退,逼着你妥协。
顾黔明却在陆秋远打开车门的前一刻,问道:“之后,我可以来w国看看你吗?”
“……”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扯谎:“公司今年开始有意向在那边发展一些项目,我可能会经常过来出差。到时候,可以像朋友一样吃个饭吗?”
陆秋远看了他一眼,眼眶发涩。
顾黔明被他悲伤的表情惊醒,立马改口:“抱歉,是我逾越了。天色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他哑着声音,“秋远,保重了。”
其实连着顾远琛的那条血脉,他们始终会再见面,可某些东西,走远就是走远了,再见面也是陌生人,也是一别两宽的路子。
陆秋远低下头,坐上了车,驶离了此处。
顾黔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转身回了二十七楼。陆秋远始终没有拿走那张门禁卡,他拒绝了他的这间公寓,抛下了他最喜欢的夜景。任何东西都留不住陆秋远的脚步,顾黔明是无力的。
他一个人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残局,把冷透的饭菜倒入垃圾桶中,洗刷干净碗筷。
落地窗外灯火通明,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顾黔明揉了揉眼睛,居然还有眼泪,他自嘲地笑了笑,去洗手间冲了个冷水脸,因动作慌乱,水花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领子。
简直狼狈不堪,他颓然地捂住了脸,无声地落泪。
客厅墙面上的时钟指向的时间是——
十点十分,10:10。
像极了一个全心全意的时间,可顾黔明一颗心都是空的。
而就在这时,公寓的门再次被打开,陆秋远大步走了进来,他的双目微红,眼泪豆大般地往下掉。他从洗手间里揪出了伤心欲绝的顾黔明,面对面,他胡乱地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花。
“我的十六年都跌在这段婚姻里了!离婚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秋远把离婚当做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为自己悲催的过去与婚姻画上的一个句号。
顾黔明当然明白这点。
陆秋远的声音沙哑,倾诉着,埋怨着:“你总是这样,死板着一张脸。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明明知道我每天早上都会偷亲你,可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费尽心思的去捂暖你,去从你身上找寻一丝温暖,我总是想你多陪陪我,多照顾我一点,少加一点班。可我说不出口,那些自尊心我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丢掉。我总是在等你,顾黔明,我总是在等你……”
但陆秋远也正是因为顾黔明这些缺点,而喜欢着他。
喜欢真是盲目啊,几乎要把一个的人缺点与固执都当做了优点去看待。
顾黔明说:“抱歉,秋远。”
抱歉。
除了道歉,他无话可说。
陆秋远却不想要这句道歉了,他说:“你欠我的,真的是太多了。现在离婚了,我们终于没有关系了。”
顾黔明湿润着眼眶,从未如此伤心过。原来这句“没有关系”从陆秋远口中说出来,竟然这样伤人。
可下一秒,陆秋远开口:“所以你可以重新追求我,把曾经欠我的都补回来,每一样都要补。你要是愿意,你就追着我跑。但我要是觉得你不可以,我也会拒绝你。”
顾黔明一动不动,满面愕然。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随你,反正我们已经结束了。”陆秋远转身,出门前,他生气道,“去配合医生治疗,别总是一股臭脾气还为难别人。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讲点道理。”
“……”
“活久一点,别死的太早了。”
砰——
门被用力关上,莫名其妙地一场暴击。
顾黔明的心脏却止不住地快速跳动,他的双腿都绵软了,失去了力气靠墙坐下。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约莫半小时后,顾黔明给盛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帮我安排住院,越快越好。”
……
八月初的w国,茉莉花香满院。
陆秋远雇的园丁每隔一周就来他的花园修剪。今日是休息日,陆秋远一早就起来了,在阳台精心打理那些盆栽茉莉。
园丁惊讶道:“先生,您的茉莉越来越多了。”
“是啊,阳台都快放不下了。”陆秋远打算把长大的几盆都移种到花园中,这一行动,少不了园丁的帮忙。陆秋远为了表达感谢,给了他一些加班费。
园丁很乐意赚这点外快:“真希望您阳台的茉莉可以一直这么多。”
陆秋远头疼地笑了起来。
而昨天收到的那盆茉莉没有开花,它像是卖关子,也像是不合群,固执地鼓着花苞,愣是不肯绽开一丝花香来讨好陆秋远。这固执的臭脾气,像极了送花的那个人。
“你要是再不开,他来了就尴尬了。”陆秋远失笑。
恰好这时,季幕发来了视频邀请。
陆秋远秒接,果不其然,画面里出现了奶呼呼的小草莓。小草莓现在已经有名字了,就叫顾暖。
陆秋远温声:“小暖,有没有想爷爷?”
顾暖在季幕的怀里,开心地盯着屏幕看里头的陆秋远,“啊啊”地喊了两声,笑的欢快。季幕就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后说:“小暖,我们翻个身给爷爷看。”
顾暖睁大着眼睛,果真“听话”地翻了个身。
陆秋远见了,笑的合不拢嘴,对顾暖怪是想念的。
“爸,他最近总喜欢东张西望的,好像什么都要看一看。”
“远琛四个月的时候,也喜欢东张西望。”陆秋远隔着屏蔽逗了一会儿顾暖,问季幕。“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哥哥找了专门负责婚礼的公司,不用我操心什么。”季幕开朗了很多,对婚礼的期待也满满地写在了脸上。
陆秋远抿起嘴角,替他们高兴:“那就好,远琛最近忙不忙?”
“有点,自从父亲开始住院治疗后,公司就是他全权在负责。好在盛秘书和小陈都挺尽心帮他的,所以工作也不是很难以应付,您放心吧。”
末了,季幕问:“爸,这个点,父亲应该早就到了吧?”
“还没来呢,送的花也没开。”陆秋远随口提了一句。
季幕则好声说:“医生只给他放了三天的‘假期’,之后无论如何,您都要让他赶紧回来,接受下一个疗程。”
“我知道的,而且顾黔明都这把年纪了,也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小幕,你这个学期复学,不要太辛苦了,实习的事情我会尽快帮你安排。”
“谢谢爸。”
话音才落下,公寓的门铃就响了。
季幕知趣地抱着顾暖和陆秋远说了拜拜,挂了视频。
而门外,是难得不穿西装,一身便装的顾黔明。
他怕送的盆栽不给面子不开花,所以他的手里还捧着一束盛开的茉莉花,是昨天就用手机在花店预定的,指明了要开花的,必须开花的。
陆秋远站在他面前,扑鼻而来的是茉莉的清香。
眼前已经成为beta的顾黔明身上没有任何的信息素,却比以前明朗许多。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alpha了,现在的他,是一个正在苦苦追求心仪之人的普通beta。不知道会失败还是成功,但他的眸中,充满了温柔的光亮。
这是往前从未有过的,宛若新生,宛若拥抱了新的生活。
顾黔明对着陆秋远微微笑道:“秋远,早晨好,这束茉莉开花了。”
所以我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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