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 / 1)

登山队在登山第一天,女友就发生意外死了。队员们害怕女友横死,阴魂不散缠上他们,设了个局中局,把尸体摆在篝火旁为她守灵。

“头七”夜晚,女友果然回来了。队员们编造了“男友摔死”的谎言,让女友消了怨念安心去那一边,可是女友迟迟不走,早在外面做好准备的男友冲进帐篷,把女友假装救了出来……

我提出一个疑点:男友反过来编造队员们都死了的谎言是为什么?

月饼指出段子中我没有注意到的一件东西——篝火。

尸体下葬前,灵堂彻夜烛火不灭,明着是为了祭祀亡故之人,其实是因为“头七夜,亡魂回”。尸体如若诈尸,见到自己没有影子,明白已经死了,在红尘再无眷恋,安心而去。怨气重的亡魂,会附身到亲朋身上,在灵堂来回游走,守灵的亲人发现谁没有影子,就是被附身之人。把被附之人拖出灵堂,用香灰迷住眼睛,纸钱蘸灵台的素酒贴住脑门,再沾上活人鲜血,编个诸如“人都走了,你还活着”的谎话才能化解。

我和月饼讨论这个段子的时候,我脑补一群大老爷们守着一具女尸七天七夜,心里瘆得慌。月饼吐了个烟圈慢悠悠地说:“南少侠,万一哪天您老人家光荣诈尸,也不知道我的血好使不?”

“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我恨恨道。

回想早晨在老城墙,月饼不让我陪着安葬萍姐,也不让我回图书馆而是找个宾馆住下,难道不是担心李奉先有问题,准备提前回图书馆布下灵堂为我招魂?

我已经死了?在东越博物馆死了?

或者……

我计算时间,今天正好是萍姐在南平市讲述“不挽奶茶”的第七天!

死去的人回魂,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死的。当我发现了萍姐饭店的阴气,破门而入撞破了萍姐秘密,就已经死了?

今天,是我的回魂夜?

我低头看着手心,那块淡淡的血痕如同一张符咒渗进掌纹,仿佛越变越大,占据了整个手掌。

我脑子一晕险些摔倒,急忙扶住镜前柜,正对着床的镜子晃了几晃。镜中人面色苍白,头发凌乱,额头满是黄豆大小的汗珠,陌生的仿佛不是自己模样。

我浑身发麻,双手摁着柜子勉强支撑身体,甚至不敢抬头再看镜子一眼。

我生怕从镜子里,发现那张床上还躺着另一个我!

慌乱间,我的手碰到一样东西——手机!

我仿佛溺水者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调出自拍模式,自拍了一张照片,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实体。

闪光灯亮起,照片定格,我的脸赫然出现在屏幕里。被闪光灯照到的东西,都出现或深或浅的影子,唯独没有我的。

我仔细看着照片,发现照片里的双人床没有躺人那一侧,床单的阴影恰巧凹成侧卧人形,枕头陷进一小半。原本端正摆放在床边的鞋子少了一只,另一只从床底露出半截。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里隐约明白几分,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把烟雾喷向镜面,淡淡的雾气扑散,没有飘起,反而缓缓下落。

我苦笑着摇摇头,心说只恨不知道自己生辰八字,到哪儿都命犯阴祟,居然住进了“纳阴地”。

宾馆每天来来往往住着不同的人,门一关,吸毒、一夜情、赌博、酗酒,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花洒、马桶、洗手盆、床单、枕头、遥控器看似干净,谁能知道上一任住客在房间里做了什么?如果遇到住客自杀或他杀事件,离世后怨气难消,更是成为阴灵留在死亡地,也就是常说的“阴魂不散”。

所以,宾馆最是藏污纳秽之地。

大多数宾馆为了让住客有安宁舒适的感觉,都是灯光幽暗,环境安静,房间标着号码分布走廊两侧,倒像是放大了许多倍盛放骨灰的灵馆。

这种格局极易驻留阴气,称为“纳阴地”。

体阴之人来到墓地、灵馆、宾馆,会感觉浑身发冷、身体不舒服,也是因为阴气入体形成“祟”导致。

判断“纳阴地”有两个比较简单的办法:点烟观察烟雾是否落下,阴气重烟雾不浮;自己的影子是否淡淡一团或者没有,阳气虚而魂魄散。

讲究的宾馆会暗中请高人布置“煞阴旺阳”的格局,比如侧墙安置鱼缸“活物惊阴”、阴眼位置摆放假山“镇气压阴”、厅门口竖起屏风“正位断阴”。有些缺德商人为了敛财,暗中在宾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埋下死人的四肢和头骨,布成“五鬼运财”之局敛财。马来西亚云顶高原一间著名酒店,多年来怪事不断,就是最好的例子。

有些房间因为物品的偶然摆放(比如玄武位有电源插头形成水克火)造成阴阳混乱,也会形成纳阴地格局。

想通了这一切,我松了口气,透过镜子查看物品摆设,心里演算着房间布置,准备破了这个局。

“簌”!床下好像冒出一只手又飞快地缩了回去。我以为精神紧张看花眼了,仔细一看,露在床外的半只鞋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阴气封在屋中郁结不散,聚在床底成了喜好搜集秽物的“形祟”。

很多人大扫除时能从床底收拾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脏东西,还有丝丝缕缕的絮状物。这些絮状物就是阴气聚成的“祟”,一旦成形会变成居住者模样,夜间挨着床板与睡在床上的人保持同样姿势,等到熟睡后爬上床,紧贴着熟睡者的身体吸取阳气。

阳气多从手脚心、汗液流出体外,这也是有些人经常鬼压身,心悸盗汗,手脚冰凉的原因。

这玩意儿虽然邪劲,却惧怕阳光、明火、烟熏。我打定主意,偷偷摸出zippo火机,准备把宾馆服务介绍单一把火点了扔到床下,来个“火烧形祟”。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轴“吱呀”响起,闪出缝隙,灯光斜斜照出,花洒滴着水,落在地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我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猛地跳动几下,扯得太阳穴生疼。忽然,我清晰地听见身后响起“悉悉索索”的爬动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握住我的脚踝,拽着裤腿,沿着膝盖、大腿、腰部一点点向上爬……

我如同坠入冰窟,身体僵直根本无法活动,耳膜震荡着血液快速流淌的“簌簌”声,任由“那个人”贴着身体爬上了后背。

镜子里,一双干瘦的手搭在我的肩头,左侧肩膀慢慢探出乌黑的头发,露出一张苍白的女人脸,乌黑瞳孔覆盖了整个眼球,眼角挂着两丝血痕,嘴角几乎裂到耳边……

那一刻,我的心脏几乎炸裂!

她轻轻吹着我的耳朵:“终于有人陪我了……”

我的脖子激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偏偏身体不能动,这种既恐惧又什么都不能做的滋味儿,如同眼睁睁看着烧红的铁丝从鼻孔捅进脑子,搅动脑浆的绝望感觉。

我再没有勇气看那个女人,眼睛盯着桌面,瞥到服务介绍单上的宾馆logo,脑子里隐隐有个模糊的概念。我默念着宾馆的名字,突然明白了!

这个宾馆,是阴宅!

我遇到了诈尸的“魅”!

也就是说,床下,藏着一具女尸!

阴栈源于东汉末年,三国争霸天下,连年战火,士兵死亡无数。古人讲究“尸归故里,入土为安”,可是送尸归乡谈何容易,且不说一路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单是尸体保存就是个难题。

吴国有一个道士于吉,以符水治病,药到病除,深得百姓和官员拥戴,引得孙策猜忌,下令让他求雨,否则杀之。于吉设坛求雨,片刻,天降倾盆大雨,众人更是信服。

孙策妒火中烧,假装敬佩,宴请于吉。席间,孙策询问于吉“尸,能归否?”于吉长叹一声:“余命不久矣,且为百姓做最后一件事吧。”

孙策举杯一饮而尽,长揖道:“若成,当以国士之礼。”

于吉“呵呵”冷笑,让孙策在吴地每隔百里建造驿站,随即来到军中挑选了百名形象猥琐,身材矮小干瘦,目中无光的士兵,带至湘西传授秘术。

三个月后,这些士兵穿着黑衣,带着黑笠帽,腰间束着麻绳,别一铜铃来到军中。入夜后,士兵在尸体额头贴上黄符,灌进生米水,嘴里念念有词。一炷香功夫,尸群居然站了起来,士兵摇响铜铃,尸体跟着士兵排成一排,消失在夜色中,天亮前住进驿站,天黑出发。

孙策听闻此事,以“此子妖妄,能幻惑众”将于吉杀死,又派兵捕杀赶尸兵。

赶尸兵被杀了大半,极少数逃回湘西,这也是湘西“赶尸术”的由来。

赶尸人常年接触尸气,寿命极短,往往暴毙在阴栈,尸体也就留下,无人敢动。赶尸居住的客栈,又称“阴栈”,最明显的特征是门前刻着铃铛,这家宾馆的logo,正是一个铃铛!

于吉著有《妖物志》一书,其中第九章“尸说”里有关于诈尸的记载——“诈尸,男魁女魅。遇魁心神恍惚,神志不清;碰魅身不能动,形似木人。唯口内阳气不泄,取舌血可破。”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魅的双手从我腋下穿过,手掌摁在心脏和肺的位置,嘴里重复着“终于有人陪我了”。我感到一股滚烫的气流从胸口流出,身体冰凉,心里叫苦不迭:“难不成真像电影里面道士捉鬼那样咬破舌尖?然后该怎么做?一口喷出去?”

就这么一晃神,上半身像是冻僵了,血液在血管里仿佛结成冰碴子,扎得生疼。我试着咬了一下舌尖,舌头都木了,疼出一身冷汗。

“南晓楼,他妈的死到临头了还怕什么疼?男人就要对自己狠一点!”我心里暗骂。狠了狠心,牙齿用力一合。“咯噔”,一股剧痛如同闪电窜至全身,嘴里又咸又苦。

“终于有人陪我了。”魅的头发扫过脖子,那张恐怖的脸伸到我面前,对着我的鼻子微微张开嘴。

我一口鲜血喷出,血点溅了魅满脸,如同滚热的红油泼进奶酪,,冒着白烟“嗞嗞”作响,生生烫了进去,泛起星星点点的燎泡。

魅尖叫一声仰倒在床上翻滚挣扎,我骂了一句“陪你妹!”抱着被子把魅罩在里面,用身体死死压住,胸口还挨了魅的几击闷拳,憋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我上来火气,转身坐在魅的胸口,板着她的脚底板,摸出瑞士军刀刺入右脚涌泉穴。

道家有“阴阳二气,精泥成丸,黄泉涌水”的说法。指的是阳气原本混沌,在泥丸宫练成精元即可肉身成仙;阴气为黄泉之水,从涌泉穴进出身体。

遇到阴气成形的东西,男左女右,刺破涌泉穴相当于拔掉了充气人偶气芯,泄了阴气,再凶的脏东西也就这么交代了。

果然,灰气从被子破洞“嗤嗤”冒着,身下的魅越来越扁,慢慢停止挣扎,终于没了动静。

我又用膝盖顶了几下,确定这玩意儿“死”透了,才滚下床靠着墙大口喘气。刚才情急之下忘了疼,这会儿才觉得舌头像是含了块烙铁,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看着乱七八糟的被褥,心说还好没有咬大劲,要不然把舌头咬去半截,以后说话都秃噜嘴那才丢人。万一不小心整成了咬舌自尽,我这衣冠不整满床狼藉,还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这事儿实在窝囊,我又不敢掀开被子,生怕里面有张长着头发的人皮,只好用力蹬了床架一脚泄愤。

没曾想床板不结实让我踹了个窟窿,一股浓郁的臭气喷出,熏得我差点背过气儿。一只爬满尸蛆的手从破洞里耷拉出来,尸蛆挂着粘液丝儿落下,爬上我的脚底。

我“啊”了一声,满屋跳大神蹦来蹦去,脚下“咕叽咕叽”把尸蛆踩了个干净,泡到洗手间就着水险些把脚皮搓烂了,才用浴巾包住脚,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望着床抽烟压着胃里的恶心。

幽暗的床顶灯并排亮着,在墙壁映出椭圆形的光圈,左右两盏床头灯像是两只蜡烛。光影交错中,这张铺着白色床单,长方形的大床宛如一口摆在灵堂的棺材……

我打了个冷战!

我在尸体上面睡了半晚上……

除了魅,难道床里面还有一具女尸?

我意识到,住进这家客栈,绝不是什么生辰八字走背字的偶然!

连抽了五六根烟,我心里天人交战“走还是不走”,最后一咬牙,又撕了一块浴巾包住双手当手套,推开了这张老式木床。

木板衔接处发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尸臭味儿越来越浓,辣得眼睛剧痛。床板里的景象,一点一点映入眼帘,挑战着我视觉恐惧的最底线!

一具女尸浸在半床粘稠的液体里,早已泡得如同融化的白蜡,脑门贴的黄符残破不全。成片尸蛆在尸体里钻进钻出,床板密密麻麻挂着尸蛆结成的蛹,几只尸蛾“扑棱扑棱”飞出。

要是换成头几年,估计我早就眼前一黑,吓得一脑袋扎进尸液昏了过去。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别得没练出来,好歹是胆子大了一两圈。

我憋气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尸体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再仔细看才发现了蹊跷。

女尸的身体比正常人体宽了两圈,胳膊、腿虽然融进身体,却像是竖着从中间劈开,多了那么一截。

我恍然大悟,这是两具女尸上下叠放融在一起形成尸中尸!

阴栈、魅、尸中尸……

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我终于明白了!

我点了三根烟当做香,并排放在床边,默念《往生咒》对着床中尸拜了三拜,从床底掏出鞋穿好,推门出了房间。

我不知道这两个女的是怎么死的,但是我明白了这间阴栈,布成了最凶煞的“尸鬼增运”局。这种格局煞气极重,就像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过往行人入住,增财添运。这也是为什么许多城市不起眼的小宾馆反而客源兴旺的原因。

我接触萍姐尸体沾了阴气,两阴相融,引出了误以为是同类的魅。难怪魅一直在说:“终于有人陪我了。”

幽暗的走廊延伸至逃生通道,并排的房门紧闭,传出噪杂的电视声、鼾声、暧昧的呻吟声……

所有住客,除了我,没有人知道床下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布这种损德雄局的人,自然是宾馆老板。我演算着宾馆的格局,只要找到“局眼”,就能破了这个凶局。

我摸出手机拨通月饼电话,关机。既然月饼联系不上,就让我自己解决吧。

危险,当然有。可是人的一生,总要有几次面对不敢面对的事情,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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