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充足之后,一家人赶了马车上路回恩施。范诚旭兄弟俩被高媛嘱咐过,在外人面前,不能喊她柴妈妈,免得让人摸清了底细。范诚旭很会顺杆儿爬,见夏竹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干脆直接就喊高媛娘,还让范诚阳也跟着喊娘。
柴文道叔侄俩无奈地看着高媛乐呵呵地应了,还说等过了一阵子,若是夏竹那边的事情办的不顺,就把他们哥俩落在自家,就当她的儿子。
范诚旭立刻冲着柴文道喊叔父,冲着柴伐北喊大哥。范诚阳跟在他后头,他喊什么,自己就跟着喊什么。
柴文道叔侄俩嘴角抽抽着,硬着头皮答应了。晚上凑在一起的时候忍不住叹息,怎么算来算去,这俩小子还是贴上来了呢?
还以为比上辈子提前了一年,范诚旭没那心眼儿了呢,谁知道小狐狸就是小狐狸,小了一岁也还是个狡猾的小狐狸。
小狐狸还眼巴巴地问呢,什么时候他可以和叔父哥哥一样去读书啊?
高媛立刻保证:等明年,明年你八岁了,就跟哥哥一样去考书院。
她算的可清楚了,范诚旭十一月生人,八虚岁就是六周岁,正好是上小学的年龄,去考书院正合适。
她还给柴文道和柴伐北布置了任务,读书的时候顺手把范诚旭也带上,你们俩先教一教。对了,伐北你最近不是每天早上都打拳锻炼吗?把他也带着好了。至于范诚阳,他还小,不着急。
柴伐北对着小狐狸看了又看,还是把上辈子的气给忍下来了,既然都要带孩子,那还不如趁机要点儿福利。
他就缠着高媛要副弓箭。空间里现成的鞑子弓箭不成,样式跟咱们大夏的不一样,娘您得到兵器铺子里买咱们用的去。
高媛奇怪地问他:“你还喜欢这个呢?”
柴伐北毫不心虚地道:“君子六艺,射术可是其中之一。”
弓箭虽然贵,他们也不是买不起。高媛就买了一副孩童用的弓箭过来,还给他扎了个箭靶子放在树下。柴伐北每天读书累了就出来射箭,准头居然还挺好。
范诚旭彻底成了柴文道叔侄俩的小尾巴,他们俩抄书的时候,他都乖乖在一旁坐着,捧着本《三字经》无声地读。这本书上的字他都认识,陆夫人早就教过了。
等柴伐北打拳射箭的时候,他也在一边看着,还跟着比划。高媛要是看着,柴伐北就教他一教,要是没看着,柴伐北就由着他去。
范诚阳则天天跟在高媛的屁股后面,柴文道他们不要他,嫌他淘气讨人嫌。还是娘好,娘从来不嫌他淘气。走累了还能让娘抱着,天天出门到处逛。
让他这么黏糊着,高媛还得忙活一大家子的一日三餐、洗衣做鞋、出门挣钱、进空间劳作,每天忙得团团转。少了一个夏竹做帮手,她忙得连书都没机会看了,更别说练字。东次间里特意为自己准备的那张书案很快就变成了工作台,不是打袼褙准备做鞋,就是裁布料给一堆熊孩子做衣服。尤其是那个小的,格外地费鞋费衣,一天要换好几身。
但她也不是白白付出的,五虚岁的范诚阳,很快就天天把娘挂在了嘴边,脸上也常常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让家里其他人唏嘘不已。范诚旭想了想,决定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弟弟,这个娘不是自家亲娘了,等他再大些,再大些,再告诉他好了。至于亲爹娘,他一个人记住就成了。
因为带着孩子,马车走得慢。一大早出发,等他们终于到达牛头镇的驿站时,都已经是下午了。原来在时家村生活的时候,牛头镇在高媛心里就是个能让自家活下去的所在,有大大的地盘和无限的机会。可在晋中和北关转了几年回来,再看当年被自己寄予厚望的镇子,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雀跃的心情。
近乡情怯,这个地方,是她的过往,也是她的起点,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她的终点。
不过是短短六年的时间,驿站里的人已经没有一个认识的了。好在客栈还是那家客栈,刘掌柜的脸上虽然多了几条皱纹,可还是颇有精神。高媛本想进去打个招呼顺便住店,结果被柴文道叔侄俩联手给挡了。
“嫂娘,咱们还是快去看看爹娘的墓吧。”
“对啊,我记得咱们这儿是下午上坟的吧?若是过了今天,明天还要在这里耗一天呢。”
这倒是真的,按照此地风俗,此时差不多也正是要上坟的时候。高媛问范诚阳:“阳哥儿累不累?”
范诚阳很想说累,可在叔父和大哥的眼神逼迫下,还是很识时务地摇摇头。
很好,看在这小子如此懂事的份儿上,两人决定就不跟他计较晚上一直跟高媛睡觉的事情了。
高媛便把马车赶到了通往时家村的大路上,柴文道和柴伐北对视一眼,都暗暗地出了一口气,交换了眼神,默契地达成了一致。牛头镇这个地方,是打死也不让高媛停留的。
六年的时间,大自然向世人展示了它的威力。过了五里庄之后,路上的杂草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只有路中间还有道路的些须影子,也不过就是杂草矮一些罢了。
高媛叹息:“看来村子里真的是没人了,也不知道当年官府到底有没有把村里人给收殓了。”
柴文道指着远处的一处小山丘道:“嫂娘,那个山丘,以前没有吧?”
高媛抬眼看去,果然在原本村头的位置,大路一旁,有一个小小的山丘。
眼泪来的猝不及防,她一边擦着泪一边道:“没有,没有。”
怎么会有?那个地方,以前可是最好的良田。
她的情绪感染了其他人,就连最小的范诚阳都乖乖地坐着不动,等马车终于到了地方之后,让柴文道把他抱了下去。
高媛觉得脚下的土地太过暄软,走在上面居然无处着力,害得自己的腿脚都是软的。走近了之后才发现,那个山丘前面,有一个半人高的石碑,上面的字迹虽然已经被风雨侵蚀了一些,可依然看得清清楚楚:时家村众村民之墓。
八个字,就把一切遮掩在了这小小的山丘之下。没人知道那场时疫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官府在其中做了什么,人们只知道这个小小的山丘之下,埋葬着以前一个叫时家村的所有村民。他们怎么会同时死去的?怎么会被埋在一处?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关注。等再过几年,石碑上的字迹被风雨侵蚀完毕了,这个小小的山丘,也就是个山丘了吧?
或者连山丘的样子都无法维持,被来开垦荒地的人们平整了土地,播上种子,种上庄稼,彻底泯灭在时光中。
高媛默默地跪下来,一样一样往外拿出祭品,墓碑前有些纸灰的痕迹,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留下的。
纸灰痕迹很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高媛没有理它,只是点燃了线香纸钱,见那纸钱的灰烬随着风扶摇直上,在空中打着旋儿,晃晃悠悠地落在了老远的地方,还有一些带着火色,在落地之前就灭了,火红彻底变成了灰黑,混合在其余的灰烬中,随风散落。
“爹,娘。儿媳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小二长大了,我给他起了名字,叫柴文道。这名字好听吧?文以载道呢。伐北也长大了,他们俩爱读书,等明年就去考书院。等他们俩考上书院,儿媳再来跟你们二老说一声。我们现在不在村子里住了,在府城住,还买了房子呢。儿媳能挣钱,挣了好多钱,可惜你们没福气,早早地就没了,要不然也能过上好日子,咱天天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