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宁街离皇城不远,金堂巷也挺近,不管是拿箭的小黄门还是柴文道,来的都不慢,恰好赶上吃午饭。
主要是柴伐北捂着肚子对正贞帝撒娇:“父皇,儿臣饿了。”
好吧,这孩子又哭又闹地折腾半天了,又是能吃长个儿的时候,饿了很正常。正贞帝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撒娇要吃的,甚是新鲜,想着还让这孩子着实委屈了一阵子,便叫人传膳,顺便请了几位重臣也吃了顿饭。
柴文道来的时候,饭菜还冒着热乎气儿。
柴伐北直接招呼他:“叔父过来坐,你吃了没有?”
柴文道先见了礼,正贞帝笑道:“先去跟澹华一道坐着吃些,想来你在老泰山家也没吃好。”
柴文道便笑道:“祖母倒是给臣预备了不少好饭,见臣没吃上,说是放到食盒里带回去。”
众人便善意地笑了起来。
宫中宴席,向来是一人或几人一桌,这几位都是重臣,自然是一人一桌,桌上菜色略有不同。正贞帝若是吃着哪道菜好,还会嘱咐给某位或全体臣下加个菜以示皇恩。到了柴伐北这里,便是许多肉菜,生怕他少年食量大,吃素菜不顶用。
柴文道谢了恩,直接在柴伐北那一桌坐了,小黄门递上干净的碗筷来,柴伐北便指着一道炙鹿肉道:“吃这个,这个好吃。小公公说这是鹿肉,我吃着比羊肉好。”
柴文道便去夹了鹿肉吃:“的确好吃。问他们从哪儿买的鹿肉?咱们也买些回家,娘没吃过。”
柴伐北就转头去问旁边伺候的小黄门,动作太大,满殿的人都瞧见了。
吕相仗着自己是个长辈,就问道:“你们俩嘀嘀咕咕地做什么呢?”
柴文道回答:“回祖父的话,是孙婿觉得这菜好,想问问在哪里买的。”
柴伐北跟着道:“我娘没吃过鹿肉,我们问明白了,好买些带回家。”
吕相摇头笑道:“真是孩子话,这鹿肉是皇家专门养的。”
柴伐北立刻冲着正贞帝要:“父皇您给儿臣一只鹿吧。”
正贞帝笑道:“给,给,你自个儿挑去,能牵走多少牵多少。”
转头对着吕相道:“朕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如此跟朕不见外,倒是尝到了民间百姓儿女承欢的滋味。”
吕相道:“如此才好,要不好好的父子弄得跟个仇人似的,不值得。”
话中意有所指,大家都装没听出来。
宋大人感叹:“皇上和驸马是天生的缘分,看着倒像是亲父子。臣记得琼林宴上,驸马就往皇上那儿躲,现在想来,竟真真的是天意。”
在座的都是参加过琼林宴的,有的还曾经下手抢过人,想起当日情形来,不觉失笑。
正贞帝也感叹道:“当时朕还想着,这么好的少年郎到最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家,再也万万没想到,倒成了朕的。”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华相便叹道:“论抢人的功夫,谁都不及吕相。可要论福分,谁都不及皇上。”
众人便笑,纷纷道果然如此。
吃了饭还要凑在一起议事,吩咐完事后恰好赶上蹭饭的常相是行家,看过了马匹之后确认,这的确是五军都督府中军的种马无疑,见叔侄俩均是一脸舍不得的表情,便笑道:“莫要当我不知道,驸马骑的那匹小红马,就是这马的种吧?家里还有一匹?”
柴伐北警惕地道:“小红马是我家的母马生的,母马是我们家自己买的。它在我家白吃白喝了许久,就是这些天才拉了几趟车。”
反正就是不给,不跟你要草料钱就不错了。
常相失笑:“好,好,归驸马了。”
柴伐北还是一脸的好亏,早知道就让这马多拉几趟车的表情。
常相虽然没能把他抢到手当女婿,却着实喜欢他的性子,就指点道:“御马监里有不少良驹,你挑匹公马不就成了?”
柴伐北大喜:“谢谢常相,常相您真好。”
这么直白的夸奖,常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个驸马啊,一看就是只知道埋头读书的,这性子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看完了马,重新回到乾清宫里各自坐着,托吕相和柴伐北的福,就连柴文道这个官场后辈也有个凳子坐。
左都御史宋大人就问这马的来历,柴文道娓娓而谈,和柴伐北说的如出一辙,只是简练了许多。见到那箭羽之后也是沉吟了一会儿,细细看过之后才道时间长了不好确定,倒是十分地坦诚。
听说永安侯张羊正是中军左都督之后,也不过是叹了口气,沉默低头不语,一双拳头却握得死紧,十分隐忍。
两个少年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却都令人欣赏。吕相想起家中老妻对高媛的评价,只盼着赶紧回家问问,也不知道孙女在这样的婆婆下头,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证物证俱在,剩下的便是君意了。正贞帝叹了口气道:“命中军右都督暂代左都督之责,其余的内阁拟了吧。”
一个左都督腾出位子来,就是一连串的职位变动,几位阁老心里立刻打起了小算盘。除了吕相这样已经领了两部的除外,其余的个个盘算着要不要塞个自己的人进去。那可是兵权啊,腾出个位置来可不容易了。
“督察院既然管了这事,那就管到底,刑部、大理寺也盯着些。文相今日不在,吕相跟他说一声吧?”
这便是民间所说的三司会审了,吕相领命。
常秋道:“此事涉及兵马,臣请旨跟进。”
正贞帝也允了,两位阁老同时督办一个案子,这在大夏朝的历史上也不多见,可见正贞帝对此事的重视。
主要是柴伐北太坏,他从高媛那里挑来的箭羽,全都是鞑子那边的。
只要涉及外敌,这案件就小不了。叔侄俩自从将公马公布与众之后,步步为营,处处挖坑,终于成功地将对手坑了进去。
不但如此,柴伐北还顺了一匹良马,外加三头鹿。
正贞帝不是让他能牵多少就牵多少吗?他带着柴文道这个帮手去的。一人牵两根绳子,一马三鹿,正好。
正贞帝听他牵了三头鹿走,还十分细心地挑了一公两母,说是要养着吃肉,只觉哭笑不得,转头又让人给他送了两头公鹿去,免得他一时舍不得杀了吃。
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中军右都督提了一级,右都督的位子就空出来了。这个位子太重要,看上它的不仅有领兵部的常相,还有众多都指挥司里的指挥使,还有更名正言顺的五军都督同知。这些还是直接对此位置虎视眈眈的第一梯队竞争者,与他们利益攸关的人几乎遍布整个大夏朝的军队。于是,军方沸腾了。
常相领着兵部尚书一职,为了确保自己的人能够获得这个位子,免不了和其他阁老拉拉关系,其中便免不了利益交换。上面风吹草动,下面便惊涛骇浪,兵部连着六部,京官连着地方官,官场也开始冒烧开了的水泡。
永安侯张羊为王府长史出身,成为侯爷之后免不了有些倨傲。其子张洪辉又在锦衣卫供职,这些年得罪的人也有不少,便有趁机公报私仇的,在本已烧得旺的灶中又泼了一勺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