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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看沐雨,秋见栉风。远山云雾起,云山桂树香气印着半天朱霞,馥郁之气浸透花枝。云山百里外,长安京城内也弥漫着桂花糖糕的甜香。附属国进贡的雕花银镜、珠玉人偶抑或是绸缎服饰、水果点心都让这座皇城香气满盈、笑声朗朗。
今日朝会议论八月十五中秋宴的相关事宜,从预算资金到宴请使者,还有宴会节目与朝廷各官家眷人数,几名文官轮着来絮叨,简直没完没了。顾晏海听的脑仁疼,抱臂立在大殿之右,盯着面前这根三人合抱之粗的镶金房柱,当众出神。
俩小混蛋好像要醒了。
昨晚拿着拨浪鼓诱着两个小家伙翻身,闹了好一阵子也没见他俩动弹,懒洋洋地趴在床上瞅巴,又玩了一会儿,便睡得有些迟,本想着今个儿能让他们睡醒就看到父亲和爹爹,万万没想到这几个文官这么多事儿。
想念当君后的那些天。
顾晏海有点郁闷。
只是他这样堂而皇之神游天外的举动太过明显,顾晏海还打算考虑一下怎么让那俩小混蛋翻身,却被身后朝友扯了袖口,小声道:
“大将军,明王殿下在喊您。”
“嗯?多谢。”顾晏海瞬间回神,转而负手而立,挑起一边眉,与景明对视。
非常冷静,丝毫不慌。
高堂皇位之上,传来清脆伶琅的玉珠相碰的声响,便听皇帝陛下沉声道:
“金銮殿兵变,御林军胆敢谋反,其罪当诛。明王的意思是顾将军为朕分忧还错了?”
“微臣岂敢。”景明拱手弯腰,回道,“只是提到都城护卫之事,不免想到罢了。御林军乃是镇守皇城的忠义之军,自先帝起便一直忠心耿耿,眼下只凭一面之词便判上谋反之罪,死无对证……”
言下之意是说景和包庇顾晏海。
御林军军权乃是景和单独交给景明的,除了丞相张枢与潘群以外再无他人知晓。唯有后来顾晏海猛然醒悟,这才知晓。那日顾晏海手持虎符命令鹤林军围剿斩杀御林军。
银面黑衣的鹤林军穿梭在百人间,当场血溅皇城,死尸遍地。
在外人看来这的确可疑,毕竟不论怎样都要留活口,再细细审问主谋才是。
只是主谋,他们都心知肚明。
贼喊捉贼,脸皮有点厚。
这御林军里大多是官家子弟,这一回不论怎样,他顾晏海都得罪了不少朝臣,条条人命都在他的头上。若不将这祸事还给“贼”,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顾晏海冷笑,并不将景明放在眼里,放下袖口便抱拳跪下,朗声道:“末将顾晏海有罪,请陛下责罚!”
这大有不打自找的意思。朝堂顿时哗然一片,群臣议论纷纷,景明脸上笑意更深,抖了抖衣袖直起腰板,下巴微扬,颇为得意。高堂上的皇帝陛下怔愣地与身旁大太监潘群对视,一双秀眉要拧成毛线球球。
说什么呢,不知道三哥要的就是这句话吗?
景和有些急,捏着袖口,透过冕旒垂珠注视堂下的大将军,正欲开口,便听这人又悔恨道:
“昔日先帝令微臣练兵编入御林军,不仅是锻炼他们本领,更是命臣择忠志能人,忠于陛下。只是万万没想到,末将未能完成此重任,这才让他们被歹人挑拨、谋反圣上……微臣练兵无方,实在罪不可恕。”
此言甚妙,一是点出自己乃是先帝钦点镇北侯,亦是百家之师,身份非同寻常,容不得常人议论;二是再次指出御林军谋反圣上,罪行确凿。
必杀之。
他行的是圣令,遵的是皇意,那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顾晏海眸光凛冽。
这短短一席话已将局势转换变化,祸水东引至景明身上。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亲王景明一直觊觎皇位,若是金銮殿兵变那日皇帝被杀,如今坐在这皇位上的可就是明王了。
朝堂静寂无声,顾家老有元帅顾瞻平,少有将军顾晏海,两位皇子又归于顾家族谱,在朝中如日中天,竟是无人敢上去反驳。
景明笑意微僵,长袖下双拳紧握,只好皮笑肉不笑道:“将军谦虚。”
顾晏海纵容地笑道:“古人有言‘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明王殿下乃文臣,怕是对军中事宜不大了解。”这话是说你文人书读太多,怕是脑子愚钝,和我这种习武的武夫说不到一块,没法成为一伙人。
顾晏海愉悦地挑起眉,感觉自己学识渊博,以前读的书都没白学。
可是这一句还骂了朝中所有文官啊。瞧见文官之首张枢不悦的脸色,堂上景和忍俊不禁,捂唇轻咳,道:
“既然明王如此忧心守卫一事,那便由顾大将军领军护城,确保他国使者安全……想来镇北大将军来负责,定不会出差错,如此可好?”
未等景明开口再劝,顾晏海便直接跪下接旨: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托!”
——
下了朝会,景和还有政事要与丞相张枢商讨,顾晏海便先行回宫。
', ' ')('这会子他又变回两位皇子的父亲,先装模做样地谢绝几人的酒会之邀,才绕进宫中,踏碎一地桂香,回到含元殿内。如今天气早晚寒凉白日燥,宫门便摆放了两缸冰块消消暑意,守宫的侍女见着他一身暗红麒麟朝服,忙收扇行礼,道:
“大将军万安。”
“起身吧,两位皇子可醒了?”顾晏海摘了银甲护腕,似乎没听到两个小混蛋哼哼的声音,皱眉问,“还在睡?睡这么久?”
“回将军,两位小殿下早早醒了,在里头玩。”
“好,我进去瞧瞧。”
顾晏海有些不相信他俩这么安静。自从脑袋长稳当了,大宝小宝会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比如大宝沉迷吃手,二宝爱好吵架。换下朝服,顾晏海换上一件银蓝短衫,收紧袖口,这才迈步踏进内殿。
推开红鲤戏水的屏风,又挑开轻纱珠翠,几名侍女守在床边,占据龙床的两个奶团子平躺在一块儿,一个穿着青色的对襟小褂,一个穿着湖色的对襟小褂。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问题。
然反常即为妖,大将军火眼金睛,自然一眼看穿真相,面露菜色地凑上去。果不其然,小哥哥又亲热地抱着弟弟,口水印几乎沾满弟弟整张胖脸。弟弟还乐呵呵地扯着老虎尾巴,傻乎乎地喊:
“嘿!呀呀!”
顾晏海喝道:“顾长青!你这个小坏蛋!又把弟弟啃成这样!”
大宝不怕他:“嘿嘿嘿!”
顾晏海俯身抱起小宝。可怜的小家伙被哥哥啃得满脸口水还乐滋滋地不让动,被父亲抱起来就凶巴巴地要吵架:
“呜——哒!哒!”小宝抓着小老虎的尾巴不情愿地被捞进父亲怀中,委屈巴巴地蹬掉了小鞋子,扭动着小屁股不让擦脸,嘴里咿咿呀呀地像骂人。
小混球太小,他也不敢用太大力气,强迫小家伙躺在自己手臂里,接来湿帕子擦口水。小宝动得太灵活了,滑溜溜地差点捉不住小脚,顾晏海一只大手夹住两只胖脚丫,叹声道:
“顾双霖你这会子动的这么厉害,昨晚怎么没见你动……”
小宝也不怕他:“噗噗噗!”
大宝没了弟弟啃也能自娱自乐,肉嘟嘟的十根手指就是下一个目标。小萝卜似的手指先在空中挥挥,张大了嘴巴就要往嘴塞。幸好顾晏海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顺势将小宝也放回床上,两个小家伙被父亲欺负,凑到一块就要告状。
兄弟俩密谋也光明正大,哥哥的小脚搭上弟弟的小屁股上,弟弟的小手揪住哥哥的小耳朵,脑袋贴脑袋,不知不觉间也侧卧起来,叽叽咕咕地热闹的很。
顾晏海就去替小宝拿了件新的外褂,扭头就见兄弟俩面对面地翻身。手里小衣服甩上床,他激动地蹲在床边,不敢打扰两个小胖子翻身。
翻身实在太累了,两个小宝贝脸蛋都要挤成一团,也没看哪个把哪个压在身下,身上汗倒是出了不少。景和领着潘群议事归来时,顾晏海还蹲在床边为他们鼓劲打气:
“小宝真乖,还差一点!哦,大宝真棒……哎,翻身了!翻身了!大宝太厉害了!”
景和心头一喜,好奇地探头上去,定睛一瞧——
大宝小宝脸蛋都红通通的,大宝胖乎乎的小身子更是把弟弟压在身下,小耳朵还被扯出红印子来。景和脸一白,连忙伸手把大宝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拉开小宝扯哥哥的小手,细声细气地哄怀里气喘吁吁的大宝:
“哦哦…宝宝乖,爹爹回来了……”
“和儿?”顾晏海还未说话,刚才还骂他的小宝也扑腾着小手小脚开始哭,似是抱怨父亲欺负他和哥哥,脸蛋儿又水汪汪的,哭着要爹爹抱。
“小宝乖、小宝乖…饿了吧,你怎么扯哥哥的耳朵呢……”景和一只手抱不了两个,心疼地亲亲小宝的脸,哄着怀里大哭的大宝,鼓着腮帮子瞅着大将军,有点不高兴。
望望小宝又瞅瞅大宝,顾晏海被两个小坏蛋好好的坑了一把,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么小就能告状,哭笑不得地起身抱住小宝,讨好地俯身咬了一口小皇帝的嘴唇,与他贴着额头,喜道:
“他俩能翻身了,爹爹就别气了。”
这儿这么多人,小皇帝脸皮薄,羞起来便也忘记生气,脸红地喊他:“晏海哥哥!”
大宝小宝受到忽视,啊呜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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