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面对的不是两位不折不扣的刺大师,也许他就成功了,但埃奇奥与朱利奥一踏入第二庭院就陡然加速,箭矢落在了他们身后,他们翻身闪入两侧的回廊,分别面对不下五个守卫。
第一个守卫举着长矛向朱利奥冲了过来,朱利奥一抬手,抓住了拱门上方的镂空,借力跳到空中,把他踢开,他撞到廊柱上,折断了脖子,立刻死了。第二个守卫惊慌地看着刺落到自己的身边,不等他将长矛丢下,拔出弯刀,朱利奥的短剑就从手臂下穿过,刺入他的腰侧,剧烈的疼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他也倒了下去,就在他的同僚身边——他身后的两个守卫喊叫着并肩冲了上来,但他们忽略了狭窄的廊道不但限制了刺的闪避,也让他们无法改变动作,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刺低头屈身,在让过他们的长矛的同时,弹出的一对袖剑也刺穿了他们的小腹。
第五个守卫迟疑了一下——在刺大师面前,这种迟疑无疑是致命的,他的喉咙被划开,血液从指缝间涌出。
朱利奥此时才有时间看向另一侧,埃奇奥也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他先是抓住第一个守卫,把那个可怜人丢向第二个,然后挥动他从第一个守卫那里夺来的长矛,将他们穿在一起,从容地用短剑刺伤第三个,用袖剑吻了第四个的喉咙,然后徒手拧断了第五个人的脖子。
“他们逃走了!”圆眼睛叫道,她在人们都没注意到她的时候攀上柱廊,用十字弓射倒了两个弓箭手,另外一个则与杜阿尔特曾经的主人一起逃走了。
朱利奥摆了摆手,他们的任务是找到杜阿尔特。
那个仆从没有说谎,他们在东侧的房间里找到了杜阿尔特,万幸,除了挨了几鞭子,几拳头外,他没有受太大的伤,无需别人扶持也能自己行走,只是不知为何,他的眼睛里满是难以言喻的焦灼。
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他们走到了燃着火把的庭院里,他就看见了朱利奥,他的主人,大主教身上的伤,还有他与埃奇奥虽然极力压抑,但还是沉重了不少的呼吸声——他知道苏丹死了,因为他曾经的主人正准备开始折磨他的时候,那位卡扎斯克是哭泣着跑进来,向自己的挚友通报了这个可怕的消息。
他们是在刺杀了苏丹后,又来救他的。
杜阿尔特垂下了头,也许这就是命运。而就在此时,他眼前的地面突然晃动了起来——他以为是因为过于虚弱而产生了幻觉,但晃动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他抬起头,惊愕地发现,这座宅邸就像是被拿在巨人手中的玩具屋子,胡乱摇摆着。
“是地震!”朱利奥低喊道:“我们到街道上去!”
这时候,无论是第一庭院,还是第二庭院,都不再有守卫与仆从,一些女人的尖叫声从房屋中传出,但现在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庭院里的石砖寸寸断裂,拱起与扭曲,地下传来如同野兽嚎叫般的刺耳声音,他们冲到街道上,街道上一片黑暗,只有大巴扎集市那里还有一些零散的灯光还在不断地颤抖着,无论是房屋、树木还是地面,都在海潮般地起伏翻滚,就连刺们也不免站立不稳,纷纷跌倒在地。
一座用以储藏油脂或是其他易燃物的仓房在震动中起了火,它燃烧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火把,照亮了这场浩劫——他们周围的大部分建筑都被撕裂了,毫不夸张的,先是上下颠簸,再是左右摇晃,那个无形的巨人显然不满足于一个卡扎斯克的宅邸——他们触目所及的地方,所有的建筑都被恶意地摧毁了,闪亮的金框,洁净的玻璃,精致的蓝白瓷砖,都消失了,不见了,朱利奥看见了一座至少有三百尺高度的光塔,正在缓慢地倾倒,而它下方,就是一片密集的民居,它的崩塌也许会导致上百个家庭的破碎,但人们除了绝望的祈祷之外,就连奔逃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还在睡梦中吧。
光塔的倒塌仿佛成为了一个暂时休止的符号,腾起的烟尘尚未完全落下,地面的起伏就停止了,“我们走,”朱利奥说:“这不是结束。”
他们在街道上走着,怪异的,除了他们之外,竟然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四周一片死寂,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也见不到任何生命,就连鸟、猫或是狗也见不到,那些倾塌的建筑中也没有发出求助与哭泣的声音,圆眼睛甚至忍不住抓住了埃奇奥的衣襟。
然后,一阵遥远的轰鸣声传来,“是要下雨了吗?”圆眼睛犹如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
朱利奥蹙起眉头,那不像是雷声,确切点说,像是老式的蒸汽火车在铁轨上奔驰时发出的声音,还要大上几倍……几十倍……几百倍……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远处,那里有闪光,细细的一条,位于云层下方。他突然站住了,埃奇奥不明地看过去,看到了他从未在朱利奥脸上看到过的惊恐之色。
“海啸!”朱利奥尖锐地喊道,极度的恐惧席卷了他的全身:“是海啸!向高处跑!”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喊道:“跑,快跑!”
一时间,埃奇奥等人甚至无法明白他的意思,但出于对朱利奥的信任,他们立即转身往朱利奥指出的方向跑去——朱利奥一把将杜阿尔特抓起来,放在肩膀上,埃奇奥见了,也抓起了圆眼睛,杜阿尔特是一个瘦长的家伙,而圆眼睛还很小,他们的重量在短距离内不至于对两位刺大师造成影响。
他们尽可能地跑得快了,但还不够快,埃奇奥只觉得,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了,而身后的轰隆声大得就像是有人在自己的脑袋里打鼓,他控制不住地匆匆向后一瞥——他看到了他此生也无法忘记的宏伟而又可怖的景象——那是垄断了人们所有视野的海水之墙,它翻涌着,攀升着,遮天蔽日,只一眼,就连如埃奇奥这样的人,也不由得心生绝望。
“那里!”朱利奥喊道,埃奇奥看过去,朱利奥所指的,正是那座折断的光塔,它原本就矗立在高处,折断后留下了约有一百尺高度的基座,但它不会第二次崩塌吗?
“天主会保佑我们的!”朱利奥坚决地说。
“但那是奥斯曼人为了他们的真神建造的塔吧……”杜阿尔特伏在朱利奥的肩膀上,幽幽地说。
圆眼睛忍不住咕地一声笑了出来。
埃奇奥的沉重心情突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他们冲上了光塔,沿着旋转的阶梯,一路爬到最顶端——那里居然还有一个守卫,一见到他们,就举起了弓箭,毋庸置疑,埃奇奥宽容地送他去见了他的真神。
而就在此刻,海啸终于来到了,一路上摧枯拉朽,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它,也没有什么能够获得它的怜悯。
他们也终于见到了人……被海水卷起,敲打,推撞着,刺们甚至无法辨认出他们是否正在向他们求救,但就算是,即便是他们,也无能为力,海水拍打着光塔残躯的力量,简直就像是有上千根攻城槌在一刻不停的撞击——不断有砖石掉落到水里。
杜阿尔特突然站直了身体,朱利奥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个灰白发须的人——应该就是杜阿尔特曾经的主人,那个耶尼切里军官,他傲然地半跪在一张宽大的坐榻上,就如同驾驭着一匹骏马,随波逐流,居然没有受到一点损伤的样子——杜阿尔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杜阿尔特,他嘲讽地一笑,向杜阿尔特举起了手里的小玻璃瓶,用来系着小玻璃瓶的银链在微弱的天光闪光,杜阿尔特不禁握紧了拳头。
“让一让。”
杜阿尔特惊讶地看向身后,朱利奥举起了那张卫兵留下的弓——潮水的速度很快,转眼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超过了一百尺或是更多,“让我看看奥斯曼人的弓箭是否如他们夸耀的那样强悍吧。”朱利奥说。
他松开手指,长箭呼啸而去,将耶尼切里军官死死地钉在了那张坐榻上。
而那个耶尼切里军官,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是将那只小玻璃瓶扔到了水里。
第两百二十四章伊斯坦布尔(七)两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