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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同朗华攀谈。

“重庆。”

“重庆在什么地方?”

朗华笑了:“四川,西南。”

“噢,那很远的呀。”

朗华问:“你是哪里人?”

“我江苏乡下来的,老家种田养不活人,听说走到天边不如黄埔两边,怎么也要来闯一闯。”

朗华又问:“那你在上海一个月挣多少钱?”

“上个月拿到十二块,现在限制牌照,车夫多,车子少,每月只能排十五班。”

“怎么不去学一门手艺?”

车夫笑叹:“我是个农民,只会卖力气,而且做学徒还得交定金,哪儿有钱啊。”

温琰也在听他们聊天,插话问道:“外地来上海的人都住哪里呢?我是说长期居住。”

车夫说:“没钱的住棚户区,全市最便宜的房子,每月房租从四毛钱到三块钱的都有。一般人家住在里弄,就是弄堂啊,石库门啊,一个房间十块钱左右吧,条件好的二三十块,拖家带口的话可以把整栋租下来,只要你有钱。”

朗华笑问:“那上海的富人都住哪里?”

“他们当然住花园洋房呗,法租界里头,辣斐德路,贝当路,公共租界的静安寺路,还有愚园路,总之集中在西部,全是高级住宅,还有那种西式公寓,哎哟漂亮得不得了,你们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车子行至福州路中段,这儿的弄堂里集中着许多中小旅社,并不沿马路开设,黄包车进不去,于是在此停下。

付完钱,朗华让青蔓和温琰原地等候,他先进去询问。

连着新普庆里、紫金坊、德和里共有七八个中等旅舍,朗华选定了一家,出来接两位姑娘。

“我定了两个房间,你们哪个跟我一起住?”他随口笑问。

青蔓白他一眼:“好多钱?”

“你们那间每夜价目五角。”

“这么贵……”青蔓说:“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可以直接去看房子,不用多花钱住旅馆了。”

温琰说:“提那么多行李,行走不便,人家看到也会宰我们的。”

朗华说:“不着急,找房子就两三天的事。”

他们走进旅舍,茶房帮忙送行李上楼,走廊里有一位浓妆艳抹的女郎正靠在墙边抽烟,温琰和青蔓住双人间,地方不大,还算整洁,最棒的是里面有浴室可以洗澡。

“我先去!快要热死了!”

在船上将就数日,浑身腻乎乎的,温琰三两下扒掉衣裳,迫不及待冲进浴室。

洗完出来,看见青蔓正躲在门边,探出半个脑袋,聚精会神。温琰心想她瞧什么热闹呢?上前去,也悄悄地向外巴望。

刚才游荡在走廊抽烟的女子敲开了朗华的房门,她自称向导,可以给他做导游,还可以提供特殊服务。

原来是从事性工作的应召女郎。

朗华看见隔壁窥视的两颗脑袋,觉得好笑,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回说:“我不是来旅游的。”

“你在这里住几天?”女郎用食指勾住他的皮带,把人轻摇慢晃:“我陪你玩儿呀,又不贵。”

青蔓冷冷瞥两眼,转身回房,温琰一边擦头发一边看戏。

“你要先问问她同不同意。”朗华抬抬下巴,笑说:“我们家童养媳。”

女郎随之回头,没料到后面竟然有人,吓了一跳。又想他们可能是情人关系,便没大好意思,悻悻地离开。

温琰问:“是不是妨碍你啦?”

“我又不是嫖客。”

“那你刚刚在做啥子?”

“你不都看到了?”

温琰眯起双眼,若有所指地轻笑:“上海花花世界,比重庆诱惑更多,你当心点儿。”

朗华冷嗤:“我在你那里就是个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的贱人是吧?”

温琰忙撇清:“我没说你贱啊,不过其他的你都占全了,不是我冤枉你。”

朗华紧紧拧眉,有些恼怒,竖起手指头:“吃喝赌我承认,什么时候嫖过啊?你给我说清楚。”

温琰道:“又来馆,日本妓院,你失忆啦?”

朗华鬼火冒:“我是去打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嫖啦?”

“打个屁的牌,明明是赌博!”温琰纠正他。

两人站在各自的房门口,隔着一道墙吵起架来。

青蔓洗完澡,换了身衣裳,提醒他们该吃午饭了。

“喂,我们到底要不要通知秋意?”朗华问:“琰琰有他家电话吗?”

“没有。”温琰脸色绷得像石头:“找他做啥子?人家没来码头,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青蔓悄悄拉朗华的袖子,小声道:“莫再提秋意了。”

“以后都不提吗?”

青蔓垂眸想了想:“我找时间去趟他家,看看啥子情况。”

三人初到上海,虽然各有各的目的,但毕竟年轻贪玩儿,更何况进入这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哪里静得下心呢?

他们吃完饭,跑到街上闲逛玩耍,目之所及皆是水泥森林,尤其来到南京路,仿佛被卷入喧嚣的十丈软红,洋行、大饭店、广生行、中美图书公司、沙利文糖果店……车水马龙,电车、黄包车、小轿车,华人、西方人、印度人、白俄难民……

四大百货公司沿街排开,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公司建筑巍峨壮观,橱窗里陈列着五花八门的时髦商品,珠宝、皮具、洋装、钟表、烟酒、进口食品……招牌林立,如梦似幻,疯狂刺激着消费欲,简直迷得人眼花缭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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