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菀让他进来睡,他却不肯,因他惦记着新人成婚前一夜不能见面,据说这才会大吉。
他都不怎么相信鬼神,现在却执意按照每一项习俗一丝不苟地去照办。
直到天蒙蒙亮,他才悄悄翻.墙回到自家,把那身露水沾透的衣裳换下来,梳洗穿上喜服。
一宿未眠,他却不觉疲倦,精神奕奕,只觉全身有使不完的气力。
可惜的是,现在还轮不上他使力气,虽新娘子就在隔壁,但他并不能直接过去,他还得绕镇走上一圈,才能去接她。
小镇不大,也就百户左右的人家,敲锣打鼓,欢声不绝,绕着整个小镇转了一圈,最后去拜了山神,卜算得到了山神的祝福后,一阵欢呼乍响,小伙子们带头调转方向冲下山。
“葛妪,葛妪!开门啦,我们来接新娘子了!!!”
“砰砰”擂门震天响,两扇系了红绸的大门哐当打开,一个一身簇新蓝布衣裳的五旬大娘没好气:“小兔崽子,当心捶坏葛妪家的门,你葛妪就捶你!”
叉腰说罢阿硚几个,转头看向一身殷赤的穆寒,葛妪老脸立即笑开了花,“穆兄弟来啦,快进屋,新娘子等你许久啦!”
“噼噼啪啪”的爆竹炸响,锣鼓喧天,众人齐声大笑,响彻整个小镇。笑声中,穆寒抬头望着红绸缠绕黑瓦粉墙的西厢房,他攒紧拳,迈了进去。
脚下仿佛踏的是云雾,一步一步虚虚浮浮,短短几步路,他紧张得掌心满满是汗。
站在厢房门前,他往身上擦了擦,轻轻一推,那道熟悉的浅浅呼吸声变得清晰,眼前骤然一亮。
阳光从大敞的木窗投了进来,大片大片铺了了满地,一室艳红喜庆中,韩菀端坐在床沿,一声明艳的大红新嫁衣,头戴明珠冠,珠帘垂在她的颜面前,两只素白润腻的手搁在膝上,白皙如初雪的纤纤十指,衬得一室金红如火如荼。
肤如白玉,唇如涂丹,美目流盼,艳红夺目,她抬眼翘唇,登时整个厢房都为之一亮,她的笑容比阳光还有耀目几分。
有一刻,整个小院喧闹都一寂,直到有人高呼:“好漂亮的新娘子啊!!”
“是啊,好漂亮!!”
“穆兄弟真有福气!”
整个小院瞬间重新热闹起来,气氛比刚才还要热烈许多,欢呼笑语仿佛要把屋顶都掀翻了去。
阿硚忙推穆寒一把:“穆大兄,快去接新娘子啊!”
葛妪笑得皱纹菊花似的:“穆兄弟这是看呆了罢?”她一大早也看呆了。
众人齐声大笑。
笑声中,爆竹声中,穆寒屏住呼吸,迈过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韩菀面前。
身后的人涌了见来,嬉笑声,笑骂声,阿硚几个小伙子眼明手快,已经把装喜鞋的匣子找到了。
“穆大兄!”
往穆寒手里一递。
韩菀没穿鞋,纤细的玉足上就一双雪白罗袜,这绣金缀珠的丝履,还得穆寒亲手给她穿上呢。
两人对视良久,喧闹中,只看得见彼此,直到手里穆寒手里被塞进匣子,韩菀翘了翘唇,低下头。
穆寒屏住呼吸,半跪下来,小心翼翼伸手捉住她的足踝,将她一双纤足捧到膝头上,一手轻轻托着,另一手给小心给她穿上鞋子。
两只丝履全都穿妥,锣鼓声陡然拔高,“接新娘子回家啰!!”
穆寒调转,伏低身,小心翼翼背起她。
燕庄风俗,不用车轿,新娘子是由新郎官背着回家的,二人入乡随俗。
能感觉得出来,穆寒情绪很激动,他浑身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但他动作很小心,韩宽厚结实脊背一如既往般平稳温暖,韩菀被他珍而重之地小心托在背上,她唇角情不自禁就翘得高高的。
欢欣期待,抿唇笑靥如花,纁红灿金映着艳阳,熠熠生辉,整个庭院都陡然亮了起来。
穆寒小心翼翼背着她,绕着整个镇子往回一圈,回到了红艳艳的新家。
爆竹炸响,他小心把人放了下来,牵着她一只柔软的纤手,一步一步沿着红毯,走进布置得极喜庆焕然一新的礼堂。
两人面对面站着,她仰起头,对上他一双映着喜烛似有无穷光彩的眼眸,韩菀一直在笑着,笑得眉眼弯弯,她是不知道,她自己眼中同样溢满光彩,并不比穆寒少上半分。
一双新人含笑凝视,当礼官的老亭公正唱着赞词,古老土族对新人的赞歌和祝福,抑扬顿挫,蕴着古朴而韵律的节奏。
注目礼,贺喜声,赞美,欢呼,置身其中,难以描述,目眩神迷,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有一刻钟,也可能是两刻,老亭公高声宣布,新人正式结成夫妻!
小礼堂内外,爆发出齐声呐喊欢呼,在掀翻屋顶般的喜悦声中,韩菀和穆寒撩起下摆跪下,凝视对方半晌,盈盈伏身相对一拜。
礼成了。
接下来,就是婚宴。
叫奚族的婚宴粗犷又热情,并无新娘子需要避讳等待的礼节,韩菀穆寒一起身,立即被热情的男女老少簇拥起来,载歌载舞,往外行去。
庭院以及外头的长巷,飞快摆开一张张方案,各家各户都把提前擦洗干净的饭案借了出来,庭院摆不下,没人在意,绕着小院一路延伸出去。
附近邻居家炊烟袅袅已多时,各色果品肉食菜肴先后摆满一张张喜宴,酒坛子一拍,清冽的酒香溢满整个小镇。
唱歌跳舞,欢欣喜庆,以最热烈的方式,庆祝一双新人喜结连理。
叫奚族靠山近水,喜欢喝烈酒,一杯下去,韩菀就酡红了脸颊,双目水光盈盈,满得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她被辣得,不敢多喝了,幸好还有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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