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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明大厦到了,要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座位震动起来,徐心迷迷糊糊睁开眼。
“等等!我要在这下车!”
定睛一看才发现这辆是无人驾驶的电车,声音也没有,司机也没有。只有机械的电子声在冷漠提示着车门即将关闭。
“该死!”徐心拉起沉重的设备箱往车下跳。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分。
五分钟后,抽签就要开始,坐过站就完蛋了。
忙中出错是他生活的常态,认识他的都怀疑这孩子是怎么活到快二十岁的。这不,错误估计了台阶的高度,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马路牙子上。
摔倒前一秒,徐心掂量了一下是自己的手臂重要还是箱子里的合成器重要。
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在摔倒的那一刻把箱子护在怀里。
徐心还能用的那只手臂提着唯一的家产一路狂奔,一头乱糟糟的红棕色卷发被风吹起来。那只摔脱臼的、纹着死神文身的手臂滑稽地耷拉着。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四十二分。
徐心一脚已经踏进启明大厦楼里面。
“小心!小心!”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和他迎面撞上,“哎哟!”
“你认识我?”
“不认识啊!”
“你不认识我怎么知道我叫小心?害,我跟你墨迹什么呢,别挡着啊帅哥!让一下好吗?”
“你认识我?”
“不认识啊!”
“那你怎么叫我帅哥——啊,对不起,你先走你先走!”
这个男子居然还满脸笑嘻嘻的,徐心急得要哭,不管先走不先走,这下可能真的来不及了。
“你这么急着要去哪啊?”
“7楼——啊,反正不是你们这些人去的地方!”
启明大厦楼顶上是启明地产的总部,地面往上几层是商场,紧邻着青少年宫,摊位上热腾腾的小吃味道飘向隐藏在城市里的老街。中层是大面积开放的办公场所,7-10层据说风水不好,要按地下室格局处理,窗户要尽量小,这样的房型当办公室是肯定租不出去的,于是用墙隔开,形成了一格格廉租的工作室,吃喝睡都能在里面解决。
那些做音乐的,苍蝇似的哪便宜往哪钻。
这些格子间和真正的地下室比可好太多了,还靠近市中心,所以抢手得每个月都要抽签,每次大概有一大半能抽上,机会还是蛮大的,基本上算是先到先得。
徐心已经失败了两次,每次都是因为没去。
今天必须成功,因为已经被赶出来了。Omega的身份证又不能随便在外面和人同住。真麻烦。
“这么巧,我也去7楼。”那个笑眯眯的讨厌的男子说。
徐心下意识地以为是遇上性骚扰了,但是来不及了,那男的显然知道电梯在哪,他就想都没想跟过去了,在电梯前,那个男的用指纹按了下屏幕,等都没等就直接下来了一部电梯。徐心警觉地看着他,他很和气地按了下7楼说,“你上去吧,我不进去。”
秦帅看着这个费力拖着设备的omega的打扮,就大概知道他是干嘛来的。
他没有解释他其实是beta这件事情,踩着铮亮的皮鞋一步步走上7楼。
“秦总,您怎么来了,怎么走上来呢,电梯坏了?您看这……”管出租的王经理连珠炮似地说着话迎了上来,音量越来越小,指着玻璃门后面一个挥舞着一只手暴躁叫喊着的少年。
“……你们就是欺负人!凭什么我们同时到的,他加租金就行,你们的规矩明明写的,抽签决定!黑幕!!我要在你们楼下抗议!你们老板是谁?!是不是那个秦帅!我要抗议秦帅,他一定不是好人!你们一个个就知道钱就知道钱!知道无家可归是什么滋味么,还有没有人权了!!操!!”
他的嗓音极富穿透力,隔着厚厚的玻璃也能听见,包括骂秦帅的部分,王经理也听见了。
“哎秦总秦总,别去了,交给我处理,保证马上让他走!”
秦帅一边应着好、好,一边继续往那边走去。
“秦总,犯不着——”
“好,好,我不进去,”秦帅说,“我就在外面看看。”
他走近那扇玻璃格挡,里头的人激动得涨红了脸,捂着手臂,皱着眉头。
秦帅站在外面敲了敲玻璃。
玻璃里头的omega气急败坏地朝他看去,看见那人笑眯眯地举着一把门钥匙,挂着一个红色的中国结。
这年头居然还有金属钥匙。
真他妈酷。
这是徐心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这个不是白给你的——这边,左拐——我可有条件的。”
“知道,我每个月按时交房租,”徐心用没打石膏的那只手掐着手指,“几号来着……”
“8号?”
“我去,你这都知道?”
每个月7号
', ' ')('是流媒体平台给音乐人结算的日子,秦帅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老能记住这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不过他只是笑着转回刚才的话。
“除了收房租,还有一件事呢,我有一个朋友,他……最近比较寂寞,可不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徐心愣住了,“你们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你到底是总裁还是拉皮条的?”
“误会,误会,就是认识一下。当然我的这个朋友,他比较富有,这是事实。但是他的心里不快乐。”
“有病吧,不快乐磕就完事了,你们有钱人还缺那玩意?”
徐心第一眼见到方煜,更加笃定秦帅是纯纯有病。
他在总裁办公室的皮椅上转到第一百零五下,再转过来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
徐心想,这叫不快乐?
这人很高大,穿着黑色的毛衣,戴着半框的智能眼镜,牙齿好像怕热还是怎么的,一直露在外面笑,也不知道对谁,平心而论,挺帅的。
但是——妈呀,徐心最讨厌的那种人。
在台上走来走去讲PPT,说一句话蹦一个英文词的那种人。徐心几乎可以想像,这个人如果接受采访八成也是这么一副笑脸。比秦帅还讨厌,秦帅至少不露牙齿。
徐心可以讨厌别人,但是不能自己讨厌自己。
他刚才机灵地狠狠讹了秦帅一笔,就不能食言。
“你好,听说你就住这?秦总跟你说了吧,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就可以了,就是——”
这个人有一种绝活,一边笑一边说话语速还很快,徐心连笑着唱歌都做不到。
他想想秦帅允诺他的录音棚,有了这个他们就能录demo,自己的录音棚,想重录几次都行。妈的,为了梦想,拼了。心一横,厌烦地眯起眼睛,腾地从老板椅上跳下来,震得打着石膏的胳膊一疼,但他忍住了没有显露出来,走到这个人跟前分开腿往他身上坐。
这人竟然被吓了一跳。
徐心这才意识到,秦帅说的居然是真的,他的这个朋友因为太受欢迎需要在应酬的时候找一个omega挡一挡,只是这样的一件小事而已。
天哪,那些人都什么眼光。
当然徐心最讨厌的是方煜总是逗他,还每次都得逞。当他得逞,就那样露着牙齿笑,雪上加霜。
“你是怎么完美避开动脉的?”方煜摸着他手腕上一道道疤痕赞叹地说,“怎么做到的,没有一道割到地方了,你就算是割给别人看的,这也太厉害了,考零分也是一种本事。”
徐心愤怒抽回手,又无法反驳。
“我给你看看我这个,”方煜炫耀地把自己手背上犬齿咬伤的疤伸给他看,“你看,这个才是真的阎王爷门口走了一遭,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不想知道,”徐心又撩起袖子,打算扳回一局,“我这个,是情伤。你那是傻狗咬的,能比吗?”
“这么巧,我也是情伤啊,一个性质。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的酷?并且,我这个只有alpha才能有的,你们omega不可能有的。”
“情伤你妹,你这么快乐的人一看就没爱过,爱过你就不会笑了。”
“你哪知道我爱没爱过,”方煜说,“小家伙,性经验都没有,知道什么爱。难怪你写的歌都没歌词啊,不知道怎么写吧?”
“你少瞧不起人,没有过又怎么样,性跟爱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所以你……真的没有……”
“你大爷!!”
昏暗的灯光里红男绿女推杯换盏,徐心按照约定坐在方煜旁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鸡同鸭讲。
徐心对方煜识破他还是处这件事怀恨在心。
“看看,”他指着手里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乐队主唱,我为什么不做?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我第一次要给他,我已经想好了。”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个生活状态,你的第一次可能已经没了,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你大爷??”
方煜正色说道,“讲真的,我之前在国外的时候,在家里办party,他来过我家。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比如……”
徐心跑出去大哭了一场。
后来鸡同鸭讲变成了冷言冷语,但是又不可能坐在一起完全不说话,渐渐的又恢复了鸡同鸭讲。
有一次徐心难得地让方煜帮忙给他的demo取一个英文名字。
“怎么还要包装啊?这是什么?”方煜问,“你找工作,应聘啊?我养你呗。”
“什么找工作,是人家请我,成了的话就是特约音乐人。你懂什么,快帮我想,别显得我特别没文化似的。”
徐心把耳机塞到方煜耳朵里,“有画面了没有?”
这是方煜第一次听到徐心作的曲。
“比你第一次要给的那个也不差啊,”方煜说,“打算给谁打工去?”
“是吧,”徐心露出笑容,狭长的眼
', ' ')('梢眯了起来,“你肯定听说过,但你绝对想不到,因为——不是唱片公司。”
“这些我确实不熟,”方煜说,“那是哪家老板啊?”
“你知道安浅吧,演电视那个。”徐心神秘地说,颧骨升天。
“知道啊。”
“嘘,”徐心鬼鬼祟祟,“我还不敢跟我乐队那两个说是安浅,圈子里挺多人不喜欢他那种方式的。他跟我们不是一个行业的。”
“哪种方式?”
“就是……怎么说呢,首先要给他的片子写背景音乐。一般是反过来的,你懂吧?就是说不是同时的,是先有片子,懂吗?但是除了这个我们平时还是可以自己做歌。”徐心说,“做的歌多点人听没什么不好的,比现在这种强多了。我们这圈子里面很多人看不起别人,就知道骂。我感觉……安浅的想法挺好的。就……挺酷的。”
“是啊,”方煜说,“我觉得你能行。”
“那你赶紧帮我想啊,”徐心把耳机又往里塞塞,“如果他签了我,我就把第一次给他,给完我就走,嗯这样也蛮酷的。”
“你在梦里给吧,”方煜说,“你有没有常识,只有alpha才能把第一次给他,你们omega不行的。”
“你大爷……”
咚咚咚。
徐心枕着合成器在睡觉,被吵醒了。
“谁啊?”
“是我,方煜。”
“干嘛?现在太晚了。我睡了。”
“我不进去,”他说,“名字我想好了。”
他说了一个词。
“什么?听不清?”
“你有没有常识啊,是……”
是什么啊,怎么没声音了。
“啊?大点声。”
“行我再说一遍……”
徐心睡意朦胧地拉开门,“啊?”
Alpha把门反手关上,逼仄的空间里空气并不新鲜。
“你大爷,”徐心这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不进来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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