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冬归愣了一下,明白了什么,扭头狠狠瞪了闺女一眼,干咳一声陪笑说:“没有,爸您放心……”
“我怎么放得下心?!你大哥他怎么就犯了那么大的糊涂!邵家的脸都给他丢光了!对了他人呢?你让他现在就给我回海市来!别在那儿丢人现眼!”邵征气道,接下来又絮絮叨叨的抱怨了许多邵春生在家时就惯会钻营,不肯踏实做生活的种种。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一旦一个人身上有了一丁点儿破绽,便能从过往的各种边边角角里抠出他的种种罪过。
邵老爷子过往十来年跟大儿子生活久了,因为平日教书做学问自己也忙,家里又有保姆徐阿婆母子照顾家务,儿子也都娶妻生子,本也只觉得大儿子除了有些爱慕虚荣外也没甚么大毛病,谁料想出去办一回事,竟惹出那么大的事来!于是一回想,可不就将邵春生从小到大所有的槽心事都挖出来晒了一遍……
得出总结:唉!春生不如冬归啊!看看冬归,十七岁就下乡劳动,从来不喊苦喊累,知道时常写信回家,有时候甚至还会夹个几块钱孝敬父母,多贴心呐!春生可好,早早就工作赚钱了,这么些年,尽是问我们要钱花,自己的钱全给老婆管着,一个子儿也没见给过父母……看看茗茗,当了大老板也没有忘了爸妈,逢年过节哪次红包不是包得结结实实的……
邵冬归听着父亲抱怨了四五分钟,心疼地看着计价器上的费用往上跳,有点虚,最后只能安慰父亲:“爸,您消消气,我替哥哥道过歉了,我丈人脾气是急了些,但是人还是很宽厚的,不会为难我。”
“那就好!那就好!你跟他说,要是他腿脚方便,欢迎他来海市玩!我做东,请他尽情。”邵征说道。
邵冬归应声,又说:“过元旦我要出差顺便送曦曦回海市,到时候再跟您聊啊!”
邵征连声说好,这才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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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冬归挂了电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老父亲没责怪自己,真是太好了!只是没想到爸爸对大哥原来有那么多怨言,想来大哥一家对父母肯定不是很好……
邵冬归是个大孝子,猜到这个可能之后心里就不舒服起来,父母年纪都大了,要是大哥一家欺负两个老人可怎么办?顿时不安起来,开始问闺女:“曦曦,你在家里住的时候,大伯伯一家对爷爷奶奶怎么样?”
邵曦眨眨眼,想了想说:“爸爸,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邵冬归懒得跟她绕弯子,一瞪眼:“他们真的对爷爷奶奶不好?!你怎么不跟我说?!”
邵曦抿了抿嘴,忽然灵光一闪,说:“我才回去多久呀?怎么好随便说这种话,说了你会信么?他们老是在家里开party,吵吵闹闹的,爷爷奶奶嫌吵闹,都会出去避到他们闹完了才回来……”
邵冬归皱眉,喃喃道:“这也太过分了!”
邵曦又叹气,说:“你们不在,我一个小辈又不能去说大人,也只能看着了,大伯伯逢人就说邵家别墅是他的,爷爷也不说他,我哪好去说。”
邵春生是真的跟人这么吹过,邵老爷子也确实没说什么,但这听在邵冬归耳朵里就不那么对味了,他是不相信父亲会将所有的家产都给大哥的,那就肯定是因为大哥在家里作威作福,把老爷子委屈得敢怒不敢言了!再跟刚刚电话里那些个抱怨一对,邵冬归来气了。
“走,先去买火车票,明天咱们就回去。”邵冬归说。
“那大伯伯……”邵曦提醒他。
“嗯,买三张票!”
第29章再见1990!
邵春生在招待所正生气呢,明明想着这趟美差怎么也能捞个一两万油水,谁知道冬归跟他那老丈人居然这么油盐不进,送上门的好处都不要!愚蠢!
邵春生盘算了一下,要是冬归这条路走不通,他得找其他人打能关节,有点麻烦,赚头又要少一些,但总比空跑一趟好……
正想着,邵冬归来了,这一次他看这位兄长的神情就没了先前的尊重和亲切,冷冷地将火车票放在邵春生面前说:“明天的火车票我给你买好了,跟我回去。”
邵春生瞪他半晌,笑了:“你说什么梦话,我是来办公事的,我事还没办完呢,我回去干嘛?”
邵冬归说:“爸爸让你回去,你在这里干的事,他都知道了。”
邵春生一愣,怒了:“你几岁啊?还打小报告?有意思伐?你除了跟爸妈打小报告还会干什么?你就是见不得我好是不是?邵冬归,我算看透你了!”
邵冬归深吸了口气也不跟他争辩,只说:“我本来元旦要押货去海市,现在我把这趟活也推掉了,我现在就是送你跟曦曦回去,票我给你了,明天火车站碰头,要是你敢不来,我就去派出所报警,说你借公司名义,向领导行贿。”
邵春生指着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你……你……你好!”
邵冬归将火车票拍到桌上,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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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曦站在招待所门口,她没有跟父亲一起进去。
她知道父亲并不想让自己看到他们兄弟反目,邵曦也不想看着邵春生那张脸。
让爸爸知道,骨肉亲情在这个大哥心里不值一提。这样,他也许就不会在多年之后,再对邵春生的那些虚情假意的忏悔心软,转脸被他骗走了数十万……
过了一会儿,邵冬归出来了。
邵曦迎上去叫他:“爸爸,怎么样?”
邵冬归板着脸说:“票给他了,咱们不管他,要是他明天不来,我就去报警。”
邵曦点点头,拉着父亲说:“爸,那你的那趟差事就这样不干了,你领导会不会怪你啊?”
邵冬归笑笑:“没事,跑趟外勤而已,只是少点外勤费罢了,以后机会多得是。”
邵曦状似无意地说:“唉,要是你们都到海市来住就好了!”
邵冬归苦笑了一下:“我们去海市住,不上班啦?我们不上班谁赚钱供你上学呀?”
“你和妈妈可以像孃孃一样下海经商呀!”邵曦说。
邵冬归愣了一下,笑着摇头:“想啥呢?经商哪那么容易,我和你妈妈又没有一技之长,经的哪门子商啊?”
邵曦想了想说:“谁说的!我爸妈最厉害!肯定可以的!我看报纸上说,海市要进行城市基础建设大改造,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地方要买建筑材料,什么钢啊,水泥啊!这些不就是你单位平时做的吗?”
邵冬归还是笑:“我哪来的那么多本钱啊?”
“问孃孃借呀!”邵曦说。
邵冬归彻底被女儿逗乐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软软的卷毛:“你这小脑瓜子怎么尽想些这个?先把你的书读好!”
邵曦嘟嘴:“当然要想这些啊!爸妈要是也像孃孃一样当了大老板,那我就可以当富二代了!”
“哪儿学来的怪话!富什么二代!别做梦了!”邵冬归叩了女儿一个爆栗,笑说。
父女俩拌着嘴,慢慢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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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行李,入夜,邵冬归睡在床上竟怎么也睡不安稳,女儿白天说的话莫名地触动了邵冬归心里的某个点,痒痒的蠢蠢欲动……
感觉到丈夫翻天覆地的睡不安稳,梅迎香不耐烦地拍他一下:“干嘛呀?不好好睡觉,翻来翻去的尽往被子里灌冷风!”
“香香啊!”
“哎呦!你怎么这么肉麻,好好说话!”
“咳!你说我适不适合下海做生意啊?”
梅迎香眨眨眼,看向丈夫:“你想做什么生意啊?”
邵冬归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曦曦今天说,海市那边要大搞建设了,我最近看报纸倒也是看到一些这方面的报导,房屋改造什么的一多,工程材料就好卖,我想着,金属材料这块我做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摸熟了这行情了,要不然去试试?”
梅迎香说:“拿什么试啊?咱们一共就那么三万块钱积蓄,那可是给曦曦上大学用的!你可不准动这笔钱!”
邵冬归想说问岳父借点儿,但转念一想,自己大哥刚闹出的事,岳父说不定对自己还有怨言,这时候去借钱肯定是不妥的,想了想,叹气说:“算了,我就这么想想。”说完闭眼睡觉。
梅迎香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不如跟夏茗姐学学,她做生意比你有经验,你在她那儿学会怎么跟人谈生意吧!正好你姐夫出国有日子了,她那边肯定缺人手,你办个停薪留职去学个一年半载的,试试再说呗。”
邵冬归觉得可行,只是又有点儿担心:“你爸要是知道我要下海,会不会不高兴啊?”
梅迎香乐了:“我爸没那么老古板,你想干什么就放胆去干呗。”末了又打趣,“你说曦曦天真,你还不是跟她一样?”
邵冬归笑笑,揽着妻子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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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春生到底是害怕邵冬归报警的,第二天还是臭着一张脸在火车站跟邵冬归父女汇合。
到海市当天正好是元旦放假。
邵家别墅里却是半点节日气氛也没有。
这两天邵老爷子和汪老太整日惶惶不安地等着儿子回来。
邵征不明白为什么大儿子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以前也是个乖巧可爱的好孩子……思来想去就只有被人带坏这一个可能了,那么是谁呢?家里唯一的“外人”就只有平日里爱招摇爱时髦的阎习了……
于是乎,阎习这两天的日子可以说是极不好过了。
为了不让阎习带坏孙子,老两口甚至都不下楼吃饭了,直接在楼上的主卧房里用餐,顺便让孙子邵晨陪自己一起吃,这么一来,阎习就只能自己在楼下吃饭,平时除了钢琴老师来教课之外的时间与儿子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
阎习心里恨得牙痒,但在知道自己男人办什么事之后,也不敢跟二老下面刚,只能装作不知,自己过自己的。同时也越发粘邵夏茗,想尽办法讨好她……
邵夏茗也不拒绝,由着她讨好,每天和阎习一起逛街,吃馆子。
她日子过得铺张,邵老爷子本来就看不懂,再加上她跟阎习还那么亲近,老爷子更加不高兴,对女儿也是冷言冷语的。
邵春生一回来,就被邵征叫进大书房里好一顿臭骂。
邵曦没想到的是,面对邵老爷子的责骂,邵春生竟然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还说这种捞回扣,吃差价的事每个采购都会干,属于灰色收入,根本没人管,说邵冬归故意小题大作,其实就是想抹黑自己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
“我呸!你哪来的形象给冬归抹黑?你在我面前有什么形象可言?”邵老先生气得砸了一方镇纸过去,差点又给邵春生开了一次瓢……
“你明天去单位,自己要求转岗!采购这活你干不了就不要空占着茅坑不拉屎!”邵老先生说。
“我不!”邵春生急了,叫道,“我好不容易进了采购部,这还没一上月呢,我才不会转岗!”
“你还敢跟我顶?!”老爷子气坏了,操起文明杖来要往儿子身上抽。
*
一楼的鸡飞狗跳对邵曦影响不大,邵冬归回来了,邵晨就要搬下楼去重新跟父母住一间屋了,因为东客房原本就是邵冬归的房间,他下乡之后,这间房才被改成了客房。
邵夏茗见弟弟回来,也挺高兴,手一挥说:“让爸爸去跟春生吵去,我们别在家里沾晦气了,走,我请你们吃饭。”她带着邵冬归和邵曦出去吃饭去了。
邵冬归是在吃饭的时候才知道姐姐打算把橘子市的装潢公司卖掉,顿时皱了眉头:“生意不好吗?”
邵夏茗傲然一笑:“你姐我做生意怎么可能不好?”末了停了一下,有几分寥落的叹了口气,“我总不能让余鹏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吧!我们这一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公司里养着那么些人,总不能就这么喝西北风呀!卖了也好,我拿这笔钱当启动资金,那群伙计也能跟着新老板继续赚钱。”
邵冬归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
邵夏茗何其敏锐,笑着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好了,反正爸爸那儿什么难听的我都听过了,不缺你一个说我傻的。”
“不是说你傻……就是……我有个想法,但又怕你觉得我想占你便宜……”邵冬归说。
邵夏茗挑眉:“你能占我什么便宜啊?说吧。”
邵冬归认真地问:“姐,你那公司打算卖多少钱啊?”
邵夏茗掰了掰手指,说:“固定资产和所有员人转让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大概五百七十多万吧。”说完看着弟弟突然知说,“你不会是想要买吧?”
邵冬归咬了咬牙说:“我……我能跟你赊这公司吗?”
“哈?!小归归!你拿姐姐开心呢?”邵夏茗诧异得笑了出来。
“噗……”突然听到姑姑叫爸爸的小名,坐在一旁装隐形人的邵曦没忍住笑了出来。
邵冬归瞪了女儿一眼,转头正色跟邵夏茗说:“我没开玩笑,姐,我跟你赊这公司两年,要是两年里我赚到了五百七十万,就跟你买下这公司,要是两年后,我赚不到这么多钱,你再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