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1 / 2)

不知何时,他已饮尽杯中物。

“殿下还记得那首璧人词吗?”他轻轻问道,摇晃着站起身来。

燕灼华摇头看向暗沉下来的天光,冷清道:“谁会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东西。”

宋元澈点点头,将冷绿色薄瓷的酒杯捞在袖中,“这樽酒杯,赐予在下可好?”

燕灼华拧起眉头,看他一眼,无可无不可地挥挥手——等案子一结,宋元澈已是必死。对于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宋元澈便举步向外走去。他走的很慢,姿态仍是风流。

在他转身前一瞬,燕灼华仿佛又在他眼中看到了那层薄薄的泪光。她望着宋元澈离开的身影,忍不住要喊他停下来,问一问那泪光是否也是他的伪装。

她已经站起身来,却在抬头时望见十七转过回廊,正往这边走来。

十七步入寝宫之时,正撞上宋元澈离开。

他一眼望见宋元澈,便完全怔住了。

宋元澈同他擦肩而过,却一言未发,只半仰着头望着渐渐袭来的黑暗。

就要来临了,他生命的永夜。

十七怔怔走到金井旁,低头望着平静水面里自己的倒影。

水中人的眼耳口鼻,与方才离开那人何其相似!

他痴立井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直到桂魄东升,冷浸一天秋碧。

是夜,燕灼华睡得很不踏实。

她又梦到了十三岁那年那场盛大的宴会。

梦中高洁如月的宋元澈分开众人,一路走到一袭红衣的她面前,微笑如水的模样动人而真切。

他亲切而不失礼地托起她的左手,引着她徐徐绕殿而行。

优美的诗句从他口中吐出,像是次第绽放的优昙花。

“春起和风绿天下,夏醒眠蝉鸣古今。

红衣佳人策马去,回眸一笑倾人心。”

他如是赞她,殿外,她的红鬃马引颈长嘶。

众人艳羡的目光汇集于她一身。

她却望着身边少年微笑的模样,失神沦陷。

燕灼华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她翻身下榻,走到外间,摊开素笺,将梦中的诗句一一写下。

其实从未或忘,只是不敢记起。

“殿下。”朱玛尔的声音在窗外轻轻响起,“殿下惊梦了么?”

燕灼华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写着最后一句,知道朱玛尔不会无故出声,因问道:“何事?”

朱玛尔沉默了一瞬,低声道:“宋元澈于天牢中暴毙。”

燕灼华笔下一顿,最后那个“心”字上落了好大一坨墨疙瘩,像是一颗黑色的心脏。她强自镇定地挪开羊毫,吞咽了数次才发出声音来,“怎么会……”

“他饮的酒中有毒。”朱玛尔隔着窗户低声道,声音被夜风一吹,显得缥缈不定,“毒是宋家私传的月魄,初步审定,宋元澈是服毒自尽的。”

燕灼华想起他离开时眼中那层薄薄的泪光,心里恍惚到了极点。她在这种极度的恍惚中,低头望向自己亲手写的璧人词。

“春起和风绿天下,夏醒眠蝉鸣古今……”

仿佛一道光打入了记忆隧道的深处,燕灼华猛地记起那首颇为喜爱的儿歌来。

“一片绿叶撑来春,两只蝉儿鸣醒夏……”

她手中的羊毫直直坠落下去,砸在冷硬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寒沁沁的脆响。

“红衣佳人策马去,回眸一顾倾人心……”

那年回大都路上,她欢快地唱着歌儿,打马疾驰,将一众奴仆抛在身后;肆意笑闹之时,是否回眸顾过他?

泪水充盈了她的双眼。

十七站在内室门边,沉默地望着独自饮泣的燕灼华,手中还捧着她的外裳——担心她受寒。

他目光微转,落在灯下的铜镜上。镜中人露出个寂寥的笑容来。

他同那人的容貌果然颇为相似呢。

☆、第55章 诡异

从魁星楼遇刺,到查出真凶,一路追索,找到宋元澈包藏祸心的实证——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顺利了。

如果说这些还能归结为朱玛尔、修弘哲等人办事得力,那么宋长康一口咬定亲孙子谋逆、反贼彭虎口口声声唤宋元澈为“皇太孙”,就未免有些“借天之力”的味道。

燕灼华仰头望着离宫外高大的合欢树。

细细的秋雨绵绵洒落,她闭上了眼睛。

这次跟在她身后的,不是丹珠儿、绿檀,也不是素日形影不离的十七;而是朱玛尔。

朱玛尔仍是一身蓝色布衣,面貌寡淡;她耷拉着眼皮,看似没精打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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