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珠儿闷声道:“你这样看我作甚?我虽然平时闹腾些,待殿下的心却与你们一般无二的。”旁人能体察到的事情,她自然不会遗漏,甚至因为更熟悉燕灼华,她能感受的只怕更多些。
两人一时无话,守着楼梯口一起发呆。
唯有丹珠儿绣鞋踢在栏杆上,发出的微弱“扑扑”声。
半响,丹珠儿忽然道:“绿檀姐姐……你说,若是宋家四公子活得好好的,殿下会更欢喜哪一个?”
绿檀愣了愣,轻声道:“如果的事,说来又有什么意思。”
屋里屋外两番心境,恰在这会儿,朱玛尔如期归来。
在绿檀与丹珠儿好奇期待的目光中,她将一切向燕灼华娓娓道来。
“此言当真?”燕灼华猛地坐直了身体。
朱玛尔跪坐在她对面,敛容道:“不敢欺哄殿下。贼人居所,的确就在白鹭书院。”
竟然来自宋元澈祖父担任山长的书院!
朱玛尔顿了顿,又道:“奴婢率羽林军,在书院暗房查获了大批违禁物品。”她从宽大的男装袖口中抽出一叠红布裹缚的物什来,放到案几上,轻轻推到燕灼华面前,“这是奴婢取了其中一物,请殿下过目。”
燕灼华看了一眼朱玛尔,又看了一眼那红布裹缚的物什,伸手揭开了那红布。
却见底下赫然一片明黄色。
非帝王不可用的明黄色!
燕灼华的心提了起来,她想象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神情。
她已经拎起了那片明黄色的物什——展开来,那是一件九龙双珠的龙袍!
在白鹭书院的暗房,查获了龙袍!
燕灼华猛地站了起来,起的太急,脑海中都有了眩晕感。
“宋山长怎么说?暗房是谁的?”她攥着那龙袍的一角,紧紧盯住朱玛尔。
朱玛尔微微欠身,平静道:“据山长与院中知情学生所说,暗房为宋家三公子所建。宋元澈偶尔在暗房歇息,至于他在暗房中私藏的违禁物品,旁人一无所知。”
“是了,宋家老爷子那个老狐狸,事到临头自然要断尾求生的——连自己孙子都顾不上了。”燕灼华冷笑,眼睛很亮,“一无所知?好一个一无所知!”
她将手中的龙袍越攥越紧,继而大笑起来,恍若癫狂。
这是宋元澈心存反意的十足明证!
两辈子的心腹大患,灰飞烟灭就在眼前!
燕灼华先是大笑,渐渐的,她的笑声低了下去。
这报仇雪恨的梦太美,令她冷静后不敢相信。
她安静下来,摩挲着那明黄色的龙袍,良久没再说话。
十七立在案几旁,垂着头以余光看着她。
他的眼疾已经几乎痊愈,虽然长时间视物后还是会疼痛。
燕灼华不许他睁眼看,要他一定蒙着黑色布条。
然而在他小声抗议,说蒙着眼睛憋闷之后,她也没有再坚持了。
但是在她视线范围内,她总是要他闭着眼睛的。
十七小心地悄悄看着燕灼华。
她脸上闪过的种种情绪令他无端心惊。
燕灼华看着手中的龙袍,狞笑道:“咱们该回宋家看看了。”
宋家这会儿正乱作一团。
宋元浪本是久病之身,幼时就被医者言说活不过弱冠之年。
虽然众人心中隐隐有这么个意识,仓促间却也有些懵了。
毕竟这半年来宋元浪没有犯过大病,虽然一贯的体虚心悸,却也并非急症。
据说是前日半夜那场暴雨,让宋家四公子一命呜呼了。
究竟实情如何,外人也不知道。
燕灼华随行的御医也有查验,回来禀告,说是心弱而亡。
燕灼华当日听了,沉默良久,也不忍再亲眼去看。
这会儿宋家正在治丧,门楣都糊了白纸。
因着燕灼华还住在宋家,这丧事也不能大办,只在宋元浪原本住的竹屋处办了重丧。
见燕灼华回来,宋府竟也没有来迎接的人。
大房不知在何处忙乱,二房的老爷子书院出了事儿,孙子又死了,更是不可开交。
燕灼华也没在意宋家失礼之处,换了素净衣裳往后院竹屋走。
才走入竹林,就听到小姜氏刺耳凄厉的哭声。
那哭声着实瘆人,好似失了幼崽的母狼一般。
连绿檀这样向来从容和缓的人听了,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叹气道:“这宋四公子的母亲已经足足哭了三日了——竟像是要跟着儿子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