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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开兰叶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
云瀿意识在一片融融的春光中悠然苏醒,朦胧中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在随风轻荡。
薰风煦阳,微暖轻香,教人浑身懒洋洋,才醒,便又昏昏欲睡。
正迷迷糊糊,忽听得一道温柔并带着欣喜的女声——
“阿冽,你看那儿,可是一千年的红炎柳藤?”
云瀿带着好眠被打扰的不悦睁开惺忪睡眼,寻声望去,只见一名身怀六甲的美丽女子正伸着纤纤玉指,欢然侧首同身旁的男子说话。而她手指的方向,却似乎是指向了——云瀿自己?
恰逢一阵清风拂过,乘风而起的云瀿茫然四顾,恍然惊觉,他的意识竟是附着在了一段红藤之上。
“果真是千年红炎柳藤。”温文尔雅的男子亦喜上眉梢,欣慰不已,“真没想到,咱茯芷岛水木气盛,竟也能孕育出火属性的千年灵藤。此物炼作凤离火的载体再合适不过,珍儿的筑基之礼总算有着落了。”
女子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含笑道:“不如将这千年灵藤与凤离火都交由我那师侄,好生提点一番,教他炼制一支发簪,亲自送给珍丫头——阿冽,你说这主意可好?”
“哦?”男子低头注视着道侣调皮的笑容,不禁失笑,“你说的是你那位小小年纪,便炼药炼出痴名的阮姓师侄吧?情儿当真如此看好他么?为夫我倒是觉得,这人虽然于丹道天赋异禀,可他一心扑在丹方药鼎之中,此涨彼消,恐怕并非良人。”
被称作“情儿”的女子闻言若有所思,眉尖若蹙:“也许他只是尚未开通情窍?可惜,珍丫头却似对他颇为看重了。”
男子轻轻摇头,不以为然道:“珍儿她呀,不仅是被咱俩宠坏了,身为慕容山长的独孙女,整个仙沐崖唯一的小师妹,谁不爱她怜她紧着她?乍然撞上一个从不会讨她欢心、眼中只有丹方的痴儿,可不就较上劲儿了?依我看,倒并非一定是动了情。”
此时的云瀿作为一段灵藤,被那男子捧在手心,听着他娓娓道来的分析,怔怔地凝睇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心说——这一双温润眉眼若能再稍微清冷一些,这两片含笑薄唇若能再收敛几分轻巧弧度,是不是就……俨然化作了师尊的模样?!
“嗬嗬嗬……”
一阵熟悉的嘶声怪笑忽然响彻在云瀿识海之中,打断云瀿震惊自我的联想,“并非动情……云小道友,你若得知那慕容佩珍日后为爱弑母,为爱毁容,你还愿意相信此人此时之言吗?”
面前芝兰玉树的男子与那花容月貌的女子执手相看,在彼此凝视的目光里定格成一副春光中脉脉隽永的画卷。
微风拂来,画帛倏然碎裂成千万银星,点点飞散。
“信如何,不信又如何?”云瀿回过神来,语带轻诮,“难不成你还要和我再打一个赌?”这动不动就打赌的怪癖,是有什么毛病?
“嗬!”嘶哑怪笑声中陡然平添一分杀气,只听那人扭曲的嗓音狰狞道,“小朋友,你胆子不小嘛?进来这里,你以为你还有得选?”
不待云瀿出言分辩几句,眼前白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黑,待视线恢复清明,映入眼帘的已是换了一副景象。
——眼前是一面雕花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光彩照人的少女娇颜。柳叶眉,丹凤眼,一双菱唇不点而朱,不笑也弯——云瀿心中微讶,之前见这慕容佩珍美则美矣,却刻薄凌厉,却是没有想到在她豆蔻之年,也曾拥有这样一副娇俏可人的形容。
此时,只见少女素手从发髻之中取下一支红藤绞缠的木簪,柔荑轻抚,凝目端详,神情却并不似高兴,反倒有些喜怒莫辨。
云瀿从少女的发端落到了少女的手中,正正对上一双近距离打量的眼眸,才发现自己此时似乎正寄身在了这一支凤头钗——
慕容佩珍对着手中发簪自言自语道:“盐香风色,法本有无。你若当真无心,又何必赠我这一支发簪?”
既而,少女抬眸看向铜镜,望着镜中属于自己的那张娇艳姝容,伸手轻抚向镜面,春葱玉指缓缓描摹着那明丽的轮廓,眸光渐渐变得坚定。
“都说你爱药成痴,目中无人,我偏要你眼中有我!只看得见我!”慕容佩珍双眼熠熠发光,悄然立下了心魔之誓,“呵呵,到那时由眼入心,阮书径啊,你还想逃么?”
云瀿望着镜中少女眼光之中流露出的一丝丝倔强偏执,心中一跳,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画面一转。
仍是在之前的少女闺房。灵识仍寄于发簪的云瀿,发现自己此时正被静静地置于床头柜上。
而转眼便看到另一边,慕容佩珍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五官面目尽皆溃烂,见血流脓,红紫可怖——云瀿猝不及防地看到这样一副脸容,顿时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只觉又是瘆人又是恶心。
床前立着神色各异的三人。
只见之前见过的那位身怀有孕的美丽女子埋首在身畔夫君怀中,似不忍瞧见爱女的惨状。男子温润如玉的脸庞亦掩饰不住焦急忧虑
', ' ')(',殷殷望向房间中的第三人。
“书径,你瞧得如何?佩珍究竟中了什么毒?这毒可有解?”
男子心忧如焚,忍不住发出连串追问。
那被追问的年轻修士却恍若未闻,一手搭在床上之人的腕脉上,随着灵力在慕容佩珍体内探入渐深,此人脸上神色却愈见兴奋,眼眸发亮,仿佛遇到了极为有趣的事物一般。
“妙啊!此毒甚妙!吾平生所未见!”阮书径收回手,口中竟是冒出这么一句,望向床上慕容佩珍惨不忍睹的脸,神情中满是跃跃欲试。
“书径?”温雅男子欲言又止,目露隐忧,既而垂首,与怀中道侣面面相觑。
阮书径充耳未闻,只专注盯着床上慕容佩珍那一副凄惨可怖的脸容,双目炯炯有神,兀自陷入了解毒之法的脑内钻研之中。
——之后的日子,为了能够随时观察毒性,与新研制出的每一种解药的效果,阮书径与慕容佩珍二人几乎朝夕相处在一室。
云瀿默默地呆在床头柜上,心想,少女曾经的愿望,便是希冀这人眼中只看得到她。如今这人眼中果然只有一个她,这也算是美梦成真吧。
直到云瀿不止一次地发现,慕容佩珍独自一人的时候,偷偷将放凉的汤药倒进花盆里,这才惊觉,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于是,阮书径疑惑不解,慕容佩珍脸上的毒为何总也清不干净。他一次次地改进丹方,少女的脸仍然恢复缓慢。
困惑从不会让一个“药痴”却步。于是阮书径对着少女的脸研究的时间便愈多——这毒性越是不可捉摸,他就越加亢奋,兴致勃勃。
慕容佩珍的脸终究还是慢慢地好了起来——在她的控制之下。所有人都轻忽了,出身于医修门派的一颗明珠,打小便由慕容山长亲自教导的独孙女儿——她的医术原本并不弱。
最先恢复的是下巴和嘴唇,一周之后是鼻子,又一周,然后是眼睛,然后是额头,直到整个面颊光洁如新。
当这一整副仿佛经由他手亲自雕琢而出的雪肤花貌,完美无瑕地呈现在他的眼前,药痴的眼中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惊艳。
盐本无香,风本无色。药痴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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