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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芜君洞府前,却见守门的童子并非侍剑的霜泠与奉琴的雪纭中任何一个,而是换了一副青珩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那童子双眼蒙着白布,却似并不影响视物。青珩方一降落山头,那童子便迎了上来行礼,自称是春芜君新点化的侍奉童子,名炎灵,并朝青珩问好。
既是师尊点化的,又名炎灵,难道是凤炎草化形?可凤炎草分明是火系灵草,与木系不说相克,也是相冲的,师尊怎会特意点化一株火属性的灵草作为侍奉呢?如霜泠与雪纭两个,同样也是草木化形,便一个是水属性的银霜草,一个是木属性的云雪松,一水一木正与木灵根的春芜君相合。
青珩心中称奇,这眼蒙白巾的童子,自己前世分明从未见过。虽则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守门童子,却不知为何令青珩莫名地有些在意。或许是身为修士的直觉在提醒他,这一种相异之处可能暗藏着某种玄机。
这么想着,青珩便问了:“霜泠和雪纭两位小师弟呢?”
炎灵恭敬地拱手回了一句“不知”。
青珩又道:“我看炎灵小师弟双目不似有瑕,不知为何却以白布覆眼?”
炎灵答:“小童乃凤炎草化形,炎火之精聚于双目,与木灵根修士属性相冲,久视于主人多有不利,故以白布相覆。”
青珩若有所思,不再问了。
待炎灵通禀过后,青珩便跟着踏入了春芜君洞府。
炎灵一路将青珩领到了春芜君闭关之处,便退下了。
春芜君背对着青珩坐在一面青玉蒲团上,白衣曵地。此时一甩长袖,从容回过身,淡淡睇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微一摆手免了青珩行礼之势。
“过来说话。”
清冷的声音如冷泉击石。分明是坐着,那淡漠神态却予站立的青珩居高临下之感。这便是高阶修士远胜于低阶修士的境界所带来的不可抗拒的威压。
青珩按下心中的悸动,依言上前。不待执礼说话,便被春芜君突然捏住了手腕,随着对方手指肌肤抵触时带来冰凉的触感,一股木灵力随之探入青珩经脉,以极快的速度在青珩体内游走起来。
心知师尊是在察探自己的伤势,青珩便压下本能的抗拒,安下心来任其施为。
不一会,春芜君便收回了手,敛目垂眸,神色淡淡道:“经脉恢复得不错,丹田还有些暗伤。天灵根的水木双修,果然有奇效。”
青珩面皮一热,硬着头皮道:“是,多亏了云师弟。”停了停,又道,“弟子有愧。”
春芜君抬起眼皮,瞥了青珩一眼,将青珩满脸窘迫尽收眼底,不以为意道:“既是有愧,待合籍之后好生相待便是。”
青珩茫然道:“合籍?”
春芜君仍是一副淡漠神色:“为师已为你二人算过,下个月初五便是黄道吉日。你既然心中有愧,又是师兄,不妨多费些心力,好好筹备一番。”
青珩如坠云里雾里,半晌才将春芜君一席话消化完毕,顿时目瞪口呆!师尊的意思是,让他和云瀿结为道侣?!可云瀿他分明,分明——
春芜君见大弟子半天不吭声,一脸不可置信,顿时生疑:“怎么,你不乐意?”
青珩心中大叫:当然不乐意!云瀿就是他自己啊!莫名其妙和自己双修了两回就已经够出格的了,再要和自己谛结永世道侣算怎么回事?更何况,云瀿现在已经有了心系之人,那个人,那个人便是师尊你啊!
青珩思及云瀿此时已然对师尊动心,纷乱激动的心绪顿时被苦涩淹没。他当真不欲云瀿再走上他的老路,止步于化神心劫。可师尊修炼无情道,断不可能回应于他,这一世不可得若成执念,执生妄,妄生障,心魔之劫岂非不可避免?
若要阻止,必须将他的执念掐死在萌芽阶段。
青珩心思飞转,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他所以为的执念,他自己是没有的。也许曾经可能有过,但重生为青珩之身后,显然是一星半点儿也不剩了。既如此,他又凭什么认定,作为另一个自己的云瀿,就一定会因情生执呢?
如果他足够警醒,反倒要好好反思一下,对于重生前的那个自己而言,所谓的执念究竟为何?它真的存在过吗?
毕竟执之所以为执,就在于它的不可轻易超脱。上一世云瀿兵解,然后重生为青珩至今,未曾有过大彻大悟,何以那一份要了他命的执念,却就此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呢?
青珩此时沉浸于对如何改变云瀿此世命运的心结里,未及他顾,却是很久以后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春芜君见大弟子久久不言,又兼一脸纠结苦相,却是误会了:“你既如此不情愿,双修疗伤也就罢了,又何必非要在他的金丹之上刻下专属于你的印记?”
双修之时以魂力在道侣的金丹上烙印,不仅是一种来自双方灵魂的认可,同时也是一方对另一方主权的宣示。
青珩愕然怔住,竟有这回事!?他不知道啊!他什么时候——
不对!金丹烙印只可能存在于心意相通、互相认可
', ' ')('的两个灵魂之间,云瀿分明心系师尊,又怎可能被自己单方面打上印记?
转念一想,他与他不过是不同时段的同一个自己,论契合度,这世上恐怕不会再有哪一对灵魂能与之相比,互相标记只怕是一种本能,便又释然了。
“弟子并非不情愿,只是云师弟已然心有所属,合籍之事恐怕不妥。”
“胡言乱语!”春芜君斥道,神色骤冷了几分,“若心属他人,又怎可能被你印记!你当金丹烙印是什么!大丈夫敢作不敢当!?”
青珩有苦难言,自己这是被师尊当成了吃干抹净却不愿负责的负心汉了么?挣扎道:“弟子并非……弟子只怕委屈了云师弟,如果云师弟愿意与弟子合籍,弟子岂敢不愿?”
云瀿当然不会同意,师尊这里先缓一缓也就过去了——青珩如是想着。
春芜君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青珩暗暗松了口气,急于转移师尊注意力,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将万年木灵髓奉上。
春芜君漠然道:“此物于你正可修复根基暗伤,你自用便是。”
青珩恳切道:“弟子的伤势已无大碍,可师尊您正需要——”
“废话恁多!”春芜君一拂长袖,似是极其不耐了,“无事便退下吧,为师要暂时闭关了。”
青珩无奈告退。心道这又是一与前世相异之处。真奇怪,师尊为何拒绝用这木灵髓疗伤呢?只因为这一世的“青珩”还活着,不欲抢了徒弟拼死得来的机缘吗?
青珩一边暗暗琢磨着,一边转身离去。眼角余光似是瞥见师尊身后摆放着一样极其眼熟的物事——仿佛是一只白玉花盆的一角,依稀可见一两片青中透红的叶片。
青色的叶片,叶脉却是暗红色的,有如分布着纤细的血管一般——对了!这不是木极草吗!
这木极草,便是春芜君碧灵池里养出的一棵变异的无根青荇草。那青荇草能将水灵气转化为木灵气,而这变异种就好比青荇草之王,其转化之效一株堪比一千株。
那盛装木极草的白玉花盆也并非普通的白玉花盆,乃是具有提纯灵气作用的凝雪玉制成,且并非一般的凝雪玉,而是一整只千年的凝雪玉精。而盆中之水自然也不是普通的灵液可比,而是千年凝雪玉精所分泌的玉髓液。
这一盆木极草,青珩为何如此了解?因为这是上一世与师尊闭关疗伤之后,师尊送给自己的礼物!直到自己进阶化神失败兵解之时,这一盆小小的木极草都陪伴在自己身边。
这一世,师尊还会将这盆木极草送给云瀿吗?
青珩走出春芜君洞府之时,似有惆怅地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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