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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平渊被冷醒。他拢紧被褥,迷糊了一阵才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哪。
他是怎么回到点霜台的?只记得卓禹行疯了似的抓着他不停操弄,他整个人半昏半醒地在卓禹行臂弯里沉浮。等到了最后金乌西沉,昏暗安静的屋里只有两人浓重的喘息。
现在想来,他还是难以抑制地一阵面红耳热。
尽管早知道自己重生的这副身体是卓禹行极为宠爱的侍宠,平渊仍觉得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
尤其是昨日,他似乎记得自己好像在卓禹行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难道卓禹行已经知道他是皇帝了?平渊大惊失色。
可自己分明还活着,全身上下除了性事的痕迹和旧伤,哪里都好好的。卓禹行没有杀他?不仅不杀他,还……昨日种种,就光是想,他就觉得由小腹升起一阵酥麻。他恼怒地捶床,不知是气这副身体,还是气卓禹行的种种大不敬之举。
也许朕其实并没有说漏嘴,卓禹行没有认出朕,平渊不算聪明的脑袋只能这么理解当下复杂的情形。定是朕记错了,他侥幸地松了口气。
卓禹行真的就这么迷恋温容?
一个毫不相关的奇怪想法突然蹦进脑海。
平渊不禁想,如果他不是以温容的身份出现,是不是永远也见不到卓禹行狂乱放肆方寸大乱的那一面?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卓禹行是这样的。
一时思绪纷乱,心里像被小猫挠着,一下下不知是何滋味。他细齿碾着下唇,不慎碰到昨夜的伤口,这才疼得清醒过来。
朕在想什么呢?他苦恼地撩起被子猛地盖到脸上,胸口急促起伏。朕当下最重要的是活命,从这胆大包天的罪臣手里逃出去,找人来救朕。
只要能离开摄政王府,他就能去找那些忠于他的王室宗亲,取得他们的信任,再铲除叛乱。
对……朕要逃出去。他这么想着,急急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才踏出两步,就觉得浑身酸疼得像散了架,尤其是腿间某个隐秘之处,行走间,腿根轻轻磨一下就一阵剧痛。他咬着牙,一瘸一拐地朝门口走去。
“吱呀——”沉重的门扇响了一声,走进来两名婢女。婢女看到平渊神情痛苦,慌忙上来左右又将他扶到床上。“温公子,您怎么下床了?”
“我不是……罢了。”平渊无奈接受了这个称呼。
“卓禹行呢,他去哪了?”
婢女互相看了一眼,小心回答:“王爷事务繁忙,眼下不在府中。温公子,您好生休息,奴婢们是来给您添炭火的。”
卓禹行不在府里?大晚上的,他能出去做什么……哦,想必是筹谋怎么隐瞒他的死讯,一步步夺权吧。平渊心里一阵难受,说是愤怒,其实更多的是委屈和失望。
小时候父皇从边疆打仗回来,牵给他一匹狼崽子,他喜欢得很,日日抱在手里。小狼崽子长得很快,毛发渐丰。他仍将小狼崽子养在自己殿里,宫人们都远远躲着,他却不怕。直到一日,他将小狼带到猎场上,小狼比所有人的猎犬都厉害,一口咬死了一只狍子。平渊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却想不到尝到鲜血滋味的狼已经不是他豢养的宠物,将他当作来夺食的天敌,爪子一扑将他扑倒在地,两颗寒光四溢的獠牙眼看就要落在他脖子上。
要不是卓禹行一箭射穿小狼的头盖骨,平渊也许早就没命了。他记得脑浆迸裂的腥气和狼血的滚烫,还有养狼为患的刻骨箴言。
算来,他这短暂的一生被卓禹行救过无数次。他以为卓禹行和他们不一样,但卓禹行也是狼。
他顺从地躺了回去,实则打算等她们走远了再跑。却没想到卓禹行早就吩咐了婢女们时刻看紧他,一步也不走远。平渊急得团团转,又想不到别的法子。
忽然黑暗的屋子里响起三声轻叩,似是有人在敲门。平渊吓了一跳,找了一圈,发现声音是从西窗下传出的。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打开窗。窗下赫然藏了个人,这人王府杂役打扮,行迹鬼祟。平渊不认识他,他却认识平渊,语气熟稔,低声道:“温公子,好久不见。”
平渊怔愣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好在夜深,那人没注意“温容”神情的古怪,说出来意:“温公子,主人问您近况如何。”
“主人?”平渊惊疑道。这温容的主人不就是卓禹行吗,卓禹行见他,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
“是。主人听闻您身负重伤,十分忧切。”
可卓禹行不是说,温容是他杀的吗。先前他一直疑惑,温容深受卓禹行宠爱,卓禹行怎么会杀了他?难道卓禹行强抢民男,温容誓死不从?啊,抑或是像话本里说的那种故事,温容虽委身摄政王,实则心有他属,卓禹行发现后一气之下将一对有情人赶尽杀绝……
卓禹行真坏啊!
现在平渊眼里的卓禹行,俨然是一个欺男霸女、谋权篡位的恶霸形象。
不过这么看来,也许这个“主人”,就是温容的情夫也说不定,不然怎么冒着被卓禹行发现的风险也要来问他一声好?
', ' ')('这么说……也许这个人能够带他逃出摄政王府。
平渊心念一动,急道:“主人能带我离开这吗?”
那人也是一愣。“离开?主人并没有指示过小的要将您带回去。”
“但是你能做到,是吗?”平渊想,能在摄政王府安插内应,想必温容的情夫也是个有权势之人,一定能做到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平渊暂时只能依仗他。他露出惶恐焦急的神色:“卓禹行不会放过我的,他再对我痛下杀手怎么办?”
“可……”那杂役面露难色。他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远处侍卫的火光一闪,响起一声厉喝:“谁在那里?!”
两人都吓了一跳。那杂役快速扔下一句话:“温公子,小的回去问过主人,三日后此时,在此处等您。”说罢飞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平渊愣在了原地,直到侍卫走到跟前,看到他才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温公子。夜深了,温公子怎么还未歇息?”
平渊认出了这侍卫的声音,正是昨日在院外通报的那人。他面皮一阵臊热,眼神闪烁道:“我……我起夜,发现王爷不在。他去哪里了?”
侍卫倒是爽快:“王爷方从宫里回来,此时正在书房议事。”
平渊犹豫半刻,咬牙说:“我要见他。”
卓禹行靠在圈椅里,听卫通汇报皇城内外近日的动向。皇帝驾崩后,卓禹行雷霆之力,宫中的大小眼线和消息出口都被堵得严严实实。外头的接应大概久久未收到宫里的消息,渐渐焦躁不安,蠢蠢欲动,忍不住露出马脚来。
卓禹行打算添一把火,让黑暗中的敌人自乱阵脚,最后瓮中捉鳖,一网打尽。
卓禹行手里有三支军队。一是当年跟他征战北疆的亲随,如今长年驻扎京外拱卫京城;二是卫通的大内禁军;三是他兄长卓慎行的荆州军。众朝臣忌惮他,不是没有道理。
也因此才给了贼人可趁之机。去年,京畿营防出了一起怪事,火器营不慎走水,兵士死伤无数,火器营指挥使革职降罪,另着人上任。卓禹行当时就怀疑此案另有内幕,派人去查,但所有线索都显示这只是一起意外,之后京中也一切如常。直到数月前,皇帝将行冠礼,京中却又流言纷起,说摄政王心怀不轨,意欲逼宫。卓禹行将此事与先前火器营走水案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联系到一起,觉察出是有人在背后拿他迟迟不还权一事做文章,可能隐含更大的阴谋。
自那时起,他就暗中加强了皇城防卫,并有意疏远皇帝,慢慢远离政事,让有心之人无处编排。
可他却没想到家贼难防,真正的毒手竟出在皇帝身边。
平渊帝是因为他的疏忽大意而死的。
如果说世上有人能仅仅靠痛苦和愧疚活着,那就是卓禹行了。他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平渊帝之死却是唯一的失算。他是一把失格的剑,是一头辱命的狼犬。
思及此处,卓禹行扶在椅把的手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瞳孔中黑云翻涌。卫通知道卓禹行又犯病了,小心唤他:“王爷?”
“……嗯。”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了一片清明。“方才你说三大营如何?”
“京畿三大营军中并未有何异动,只是……火器营指挥使邱帧突然称母亲过世,前日已经返乡。”
“返乡?”
“是。属下差人去查,其母的确不久前刚刚过世。”
“派人继续盯着。其余人呢?”
“各位大人及宗亲还是和前几日一样,闭门不出。”
“襄王还没有下落吗?”
“恕属下无能,属下的禁军已将京城挖地三尺,却未能找到襄王下落,属下已经派人往京外找了。”
“不知襄王下一步有何动作,切勿打草惊蛇,待那人进了京城,我们才有反击之力。”
“卓将军暗中护送那人从荆州过来,日夜兼程,不出三日便可抵京,属下已按您的吩咐派人前去接应。”
“嗯。”
卫通见卓禹行神情寥寥,不再说话,便准备告退。他心里叹着,摄政王在皇帝驾崩后当机立断封锁消息,短短几日内筹兵调将,力挽狂澜,将一个必输无疑的败局转为上风。在外人看来摄政王运筹帷幄,他们这些亲近的下属却知道王爷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
皇帝刚驾崩时,王爷几乎血洗了整个皇宫,手段狠辣得令人闻之变色,甚至对自己都毫不留情,即使是他们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可从前日开始,王爷脾气似乎好了许多,起码不再像个吓人的厉鬼。
他退出书房,背后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发现是侍卫簇拥着一个白皙秀美的青年人往书房走。这人他不认识,但有些眼熟。正疑惑着,刚被他掩上的书房门忽然大开,摄政王立在门后,冷然道:“温容,进来。”
那青年人竟也毫不客气,一言不发地踏进书房,似是不把摄政王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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