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之年,世纪之交的上海,是一座日新月异的城市,一座伟大的城市,同时也是一座怪异的城市。搭上了改革开放春风的先富们可以一夜之间豪掷千金,左拥右抱出入各类名流场所,精英们穿梭于摩天大楼之中,笑谈国际局势的变化带来新的机遇。
它可以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而对于一些人来说,平静晦涩,单调乏味,犹如老旧弄堂台阶下不见阳光的苔藓,湿漉漉地黏在墙角背光处,或许才是生活的本色。
少年把衣服架在低矮的晾衣杆上,没有用晾衣杆就能轻而易举把衣架放上去,两米多出一点的楼高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产物,老化的墙体加上低矮的楼层,以及密集拥挤的建筑密度,让整栋楼常年处在一种远离太阳的处境中。
这里没有地下室,这里本身就是地下室。
低落在胳膊上的水珠打断了少年的思绪,看到防护栏上隐隐生出的点点铁锈,他拧了拧眉,拿起抹布擦拭,擦掉表层的腐朽成分。
这种环境下,如果不及时对腐朽成分加以处理,那么整个防护栏很快就会被锈迹侵袭。
就像人一样。落在泥泞里的花和落在温室里的花,命运显然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强烈的改变命运的意识,那么堕落也是可以预料的事。
刚想进去拿点油漆刷上,就听到里边传出来的叫唤声。
“小洲,今天你妹妹回来,你去机场接她吗?”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黑暗的里间走出一个中年女人,身量娇小瘦削,着装朴素,面容憔悴,神情中有一种淡淡的怯懦感。
陆洲能从这张脸上看到往昔她的风采,她是她们姐妹中最漂亮的那一个,同时也能从这张脸上的怯懦憔悴看出,她的经历或许是姐妹中最为奇特的那一个。
少年敛了心神,把抹布拧干,晾在外边,才温声回答:“姨夫说他工作的地方离机场近,刚好是下班时间,他正好可以去接千颖。”
女人闻言,露出了微笑,那点笑意刚刚扬起,又被愁绪取代。
“我要做点什么菜好?糖醋排骨,红烧鱼……哦我忘了,千颖不能吃这些,瞧我这记性。小洲,你去市场买些新鲜的水果蔬菜回来,我给她做沙拉吃。”
陆洲没有问她要钱,穿戴整齐后,走到附近的农贸市场买了些水果和蔬菜,回到家中,发现人已经到齐了。
“姨夫回来了。”
中年男人坐在沙发上,要笑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是坐在他旁边的女孩站了起来,熟络地接过他手中的袋子。
“哥,我来帮你拿。”
中年男人笑了笑,哼了一声,“他算你哪门子的哥?小丫头片子,让你自己提个行李,就只推说累啊累,这时候倒是勤快了。”
女孩捂着嘴笑了起来,十分明媚开朗的模样。
陆洲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女。
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庞,从美学上来说是这样。
白皙的皮肤,弯月一样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有一种天然的无辜感,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给人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但他知道,外貌上的特征并不指代一个人的全部,“楚楚可怜”或许只是陌生人一厢情愿的错觉。
从小到大,关于她的传说不少,陆洲没有心思去听,却也知道不少人认为她是整个学校里最好看的女孩子。
没有遇到那个人之前,陆洲觉得的确如此,从美学角度来说是,校园里再也没有比她更亮眼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