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怜容顾好两个孩子,自个儿才开始吃,吃得一会儿抬头瞅赵佑棠两眼。
他并不在看戏曲,有点儿心不在焉的,可能在想朝堂上的事情。
就这般,她隔会儿看看,看看的,就被赵佑棠抓个正着,两人目光对上,冯怜容脸忽然有点红,好像偷偷喜欢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偷看他。
她露出害羞之色。
赵佑棠好笑,明明都生了两个孩子了,干什么呢,不过却也欢喜,冲她微微一笑。
冯怜容的心跳快了两下,片刻之后笑起来,拿着桌上的蟹盖轻挥,示意他也吃,别再发呆了。
赵佑棠下意识嗯了一声。
方嫣侧头看他,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发出声音,只笑道:“这出嫦娥奔月倒是不错,听说才排了三日。”
赵佑棠点点头:“必是用心了。”
他叫宫人给他弄螃蟹吃。
太皇太后注意身体,只吃得一个,皇太后亲手给她拆的蟹肉,等到戏曲儿完了,皇太后道:“听嫣儿说有几位贵人会弹琴吹笛……”
太皇太后哪里不知方嫣的意思,心知也是为赵佑棠宠爱冯贵妃着急,可她如今也实不想与这孙儿再有任何不快,毕竟太子也立下了,以后的事,她又管得了什么?
说句难听的,不过一两年的事情,她心里有数。
不过方嫣既然想借这机会,她也不反对,只笑道:“那让她们试试,拔得头筹的有赏。”
消息传下去,贵人们颇为兴奋,一个个陆续上来弹奏。
太皇太后听完,觉得都还弹得不错,选了其中一个打赏。
方嫣笑着问赵佑棠:“皇上觉得哪位贵人弹得好?”
赵佑棠其实没怎么听,跟随太皇太后的意思:“就祖母说的那位秦贵人罢。”
秦贵人听到他提起自己,喜不自禁。
可方嫣就在近旁,哪里看不出来赵佑棠不过是敷衍,当下也未免生气,这都两回了,他到底想如何?
这些贵人就那么入不得他的眼?
方嫣微微抿了抿唇,转头看冯怜容一眼。
她兀自坐着,今儿也是盛装打扮,看起来心情不错,巧笑倩兮,她暗地冷笑一声,对赵佑棠道:“妾身也知皇上喜爱冯贵妃,只这喜爱又能多久?皇上现越是宠着贵妃,将来皇上再临幸旁人,贵妃岂不是越加伤心?”
赵佑棠一怔。
方嫣坐直身子:“妾身现已是皇后,也无需与她计较,只是看皇上如此,不止替众贵人觉得不公,便是对冯贵妃,也颇担心,毕竟皇上,您是皇上啊。”
想要一双一对一世人,不是做梦?
她当年还未嫁入宫中便已明白,如今冯怜容又凭的什么?
方嫣又道:“还请皇上三思。”
赵佑棠寻常只把她的话当耳边风,吹过也便罢了,但今日,这番话却叫他心有触动。
“朕明白你的苦心。”他缓缓说道。
方嫣微微一笑。
这会儿太皇太后也乏了,起身离席,赵佑棠要去送,太皇太后摆摆手没有让,只让皇太后一起走了。
方嫣也回坤宁宫。
苏琴原本也要离开,陈素华一把拉住她,在她耳边道:“你莫走,走了,以后还有何盼头了?”
苏琴心想,便是留在这儿又有何用?
陈素华却道:“皇上这会儿在跟贵妃娘娘说话呢,咱们再去谢谢贵妃娘娘。”
“什么?”苏琴一愣。
没等她反应过来,陈素华已经拉着她走了。
赵佑棠正跟冯怜容在说月饼的事情,问她还想不想吃桂花月饼,想吃的话,便叫御厨到时候多做几个。
冯怜容自然要吃。
二人正说着,陈素华与苏琴过来,冯怜容见到她们,身子不由立的更直一些,赵佑棠原本神情温柔的,也收敛了。
陈素华行礼笑道:“妾身与琴妹妹受过贵妃娘娘大恩,就此走了,未免失礼,便想来告辞一声。”
冯怜容道:“不过小事一桩,何须多礼。”
苏琴并没有说话,她有些局促不安。
陈素华说完便要告退。
可站直时,脚好像一崴,整个人像左倒去,苏琴吓一跳,连忙去扶,陈素华趁机就伸手用力的推她。
那角度十分之准,苏琴不察,踉跄着往前几步。
赵佑棠原本就在前头,眼见她撞过来,下示意就伸手去扶。
他的手落在她肩膀上,她借着这力道没有摔下,只身子软绵绵的,全靠他扶着,才没有滑落,她抬起眼,正对上赵佑棠的目光。
她的脸腾地红了,可是又有一些惊慌,轻声说道:“皇上,妾身失礼。”
夜色下,她年轻的脸清丽无双,一双眸子跟湖水般清澈,赵佑棠忽然发现手心有点烫,连忙放开了手。
下一刻,他好像想起什么,往冯怜容看去。
冯怜容很安静,眸色也静静的,并没有悲喜,像是没看到这事儿一般。
陈素华跪下告罪,惊得脸色惨白。
赵佑棠这会儿没有心思责罚她,叫她退下。
陈素华暗地里笑了笑,忙拉着苏琴走了。
苏琴却有些失魂落魄,刚才赵佑棠的手碰触到她,她浑身发热,感觉一丝力气都没有了,也不知这是为何。
等到两人走得远了,赵佑棠才道:“朕送你回去。”
冯怜容点点头。
两个人沉默的往前走着,赵承衍好像也感觉到什么,小脑袋两处看看不敢出声,黄益三牵着小主子,这会儿回想了一下,暗道,原来刚才那个就是苏贵人!
他悄悄抱起赵承衍,走得远了一些。
冯怜容虽然心有不快,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爱着赵佑棠才会如此,她并不想生他的气,当下笑道:“刚才说到月饼呢,妾身想到一种,放了火腿的,也很好吃。”
赵佑棠侧头看她一眼。
她的笑容有点儿惨不忍睹。
可是她并没有像上回那样不理他。
然而,不知为何,他心里却不舒服。
那种感觉十分诡异。
诡异到,饶是他聪明绝顶,也不明白。
扪心自问,他第一眼看到苏贵人时,便有些好感,就跟当年看到冯怜容一样,可当年,他可以毫不犹豫的临幸冯怜容,那今日的苏贵人呢?
他不过扶了她一下,怎么自己就忍不住要去看冯怜容的脸色?
赵佑棠忽然就生气起来。
他转身走了。
冯怜容吃惊,在他身后道:“皇上……”
赵佑棠没有理她,走得更快。
只眨眼功夫,就融入夜色里,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
冯怜容默默的转过头,暗自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做错,就算当时她看到他扶了苏琴,有些不高兴,可她也尽力没有表现出来。
毕竟他是皇帝啊,她能要求他什么?
而且回来,她也主动说话了,还给他介绍月饼吃呢。
怎么他就生气了?
难道还是有哪里疏漏了?
冯怜容一头雾水的回去了。
却说赵佑棠大踏步的来到乾清宫的书房,心里还是很闷,说不出的古怪,眼见严正缩着脖子躲在后面,他手指勾勾,叫他上前。
严正脑门上开始冒汗。
刚才明显皇上在跟冯贵妃闹情绪啊,自己又要遭殃了!
赵佑棠叫他关上门,这才问道:“你说朕能召苏贵人侍寝吗?”
严正傻了,这是什么问题?
“奴婢,耳朵,没有聋罢?”严正吓得跪在地上,不然就是皇上傻了,他要谁侍寝,关他这奴婢什么事啊!
赵佑棠大怒:“聋什么,就是问你这个!”
严正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想,想的话,就召呗。”
“如此简单?”
“皇上是皇上,全天下的女人,只要看上的,要哪个不行?”严正奇怪,皇上肯定是气糊涂了。
是啊,他要谁不行,可如今不过是扶一下,他都为难。
赵佑棠叹口气,身子往后微微一仰,一抬头就看到冯怜容的字正在横梁上贴着。
她真是无处不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