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展明好奇地凑过去看,只见李景若没多久就写了数百字。
这是一封回给高元照的信,李景若以高展明的语气写的。头几行也是些客套的问候之词,说自己身在千里之外,万分挂念京中长辈兄弟,太后和安国公的教诲提携之恩一日不敢忘怀。倒也不甚赘言,高元照问候高展明用了两行,李景若的回信里便写了三行,算是礼尚往来。
后面的内容,便是关于刘汝康和嘉州的了。李景若在信里写到了高展明初来嘉州时被刘汝康怠慢的事情,语气充满怨恨,将刘汝康刻画成一个胸襟狭窄的小人,又说自己推行政令时曾遭到刘汝康的阻扰,险些不成。通篇写完,洋洋洒洒数百字都是对刘汝康的指责,可偏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重点一笔未提。这篇文章呈到太后和安国公手里,便是想借题发挥,也实在揪不出什么能把刘汝康撤职的错处来。
李景若写完,将笔搁在一旁,转过头。高展明与他靠得极近,他这一转,高展明便觉得一道温热从自己脸颊上擦过,竟是李景若的嘴唇贴到了他脸上。
高展明看信看得正认真,猝不及防,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李景若哈哈大笑:“夫人平日里不是很淡定的么,怎么还不习惯为夫的亲近?”
高展明的脸微微有些发热。往日李景若有什么冒犯的举动,他的确都显得处变不惊,只因他已有了准备,心里便是有波澜起伏,面上也不会显露出半分来。方才着实是没有做好准备,这才显得失态了。
李景若道:“这封回信如何?”
高展明点头:“很好!”不得不说,李景若实在是个奸猾的,这封信呈上去,顶多也就是刘汝康气量小了些,而他身为一州府的长官,晾了高展明几日,这能算是罪过?便是把高展明晾上几年,也是无可厚非的。刘汝康固然曾经不肯用高展明的政策,可高展明只是个判官,他做的事原本就是超出了他的职权的,换了哪个长官也不会用,更何况结果刘汝康不仅推行了高展明的政令,还颇见成效,治理灾荒有功,还是大大的功劳,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高家想要借题发挥都借不到题。最最重要的是,这封信让高展明俨然和高家同仇敌忾,显示了他对刘汝康的诸多不满,能让高家对他放心,让他在嘉州继续“监视”刘汝康!
李景若得意洋洋道:“为夫替夫人解决了一桩麻烦,夫人可有奖赏?”
高展明冷笑道:“晚上吩咐厨娘赏你顿好吃的。”说着便在桌边坐下,摊开一张信纸,照着李景若所写的誊抄润色,给高家回信。
李景若把下巴搁在高展明的肩上,语气哀怨:“夫人好狠的心呐。”
狠心?他还可以更狠心一点!
于是可怜的李都督直接被夫人以妨碍公务的罪名赶出了书房。
高展明在房中,重新写好了一封给安国公的回信,刚装进信封里,又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高展明道:“进来。”
外面的人推门进来,得,又是那个不得夫人宠幸而一脸哀怨的李都督。
高展明好笑道:“你又有什么事?”
李景若用眼神无声地谴责他,过了片刻,方才用正常的语气道:“刘太守派了车马来接你,说是有事要找你商量。”
高展明颇有些诧异,将信收好,起身出门去了。
高展明坐着马车来到刘汝康府上,家丞直接带他去了书房,刘汝康就在书房里等他。
一进门,高展明便发现刘汝康的脸色颇有些古怪。刘汝康清了清嗓子,片刻后才道:“今日从京里来了一封信……”
高展明大惊,以为刘汝康已经知道了高元照给他写信的事!然而高元照的信是用加急密封送来的,高展明拆信的时候确保信并没有被人拆过,刘汝康应当不知道信的内容才是。不过也未必,毕竟刘汝康背后还有一个赵家,高家和赵家勾心斗角时日已久,互相监视,难道赵家的人更胜一筹,已经知道高元照和高嫱的用意了?
高展明正酝酿着该怎么回答,却见刘汝康从桌下抽出了一封信,不由一怔。刘汝康说的,并不是高元照给高展明写的信,而是他自己的信!
刘汝康犹豫片刻,似乎想把信递给高展明,但又把手收了回去,只道:“京里有些人对你抱有偏见,我先前之所以误解了你,也是因为听信谗言的缘故。总之……虽说嘉州府是老子的地界,老子也相信你不是什么徒负虚名的轻薄之徒,但嘉州府那么大,难免没有别人的耳目。总之你日后行事小心些,不要被人抓到什么把柄。当然,老子欣赏你,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自然也会回护你几分的。”
高展明怔怔地看着刘汝康。
刘汝康想了想,把手里的信当着高展明的面撕了,道:“行了,没别的什么事,就是提醒你一番。你回去吧。”
高展明心里五味杂陈,道了一声谢,出去了。、他离开太守府,上马车前,抬头看了看天,长叹一口气。这世道……以后要走的路,怕是还长着呢!
第七十一章 公假
过了年后,很快就开春了。蜀地原就是个风景宜人之地,开春之后,风光无限之好,绵延起伏的山峦上一片碧青,山水如画。高展明每天从官府里出来,遥遥向外看去,便能看见远处一片延绵的山脉。他每日总要驻足眺望片刻才动身回府,文思连绵,回府后便叫引鹤调墨弄卷,写下赞叹山河秀丽的诗赋。
这日高展明办完公事回府,又诗兴大发,等不及叫引鹤来,把昨日未喝完的茶水倒进砚台中,随手调了两下,就着浓淡不匀的墨在纸上奋笔疾书,文思如泉涌,不片刻就写成了一首诗。纸上的墨时浓时淡时粗时细,高展明因写得急,字也十分潦草,远远看来,竟如同一副山水画一般。
就在此时,李景若推门走了进来。
李景若走到书桌上,拿起高展明正晾着的新诗念了一遍,似在口中回味,过了片刻,又轻轻再念一遍,赞道:“好诗!夫人可否将此卷赠予我,我将他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每日见诗如见人,便如同夫人每晚陪我一起入眠。”
高展明好笑道:“你喜欢就拿去吧。”
李景若当即叫来人,把诗拿去装裱了。
诗拿走后,李景若在桌边坐了下来,喝了口茶,道:“你来了嘉州那么久,蜀地的风景看过几分了?”
高展明道:“我整日和你在一起,哪有功夫出去。”高展明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李景若每天都清楚他的行踪,他有没有出去游玩过,李景若又何必多此一问?
然而此话到了李景若耳中,又被他拿捏住了话柄,笑嘻嘻地捻起高展明的一簇散发:“这么说,到怪我缠夫人缠得太紧了?”
高展明简直懒得搭理他。
李景若忽道:“放你本月公假,为夫带你出去游山玩水可好?”
高展明一惊:“游山玩水?”他原先的判司其实是个清闲的活,可以四处游览查访,可惜那时候嘉州蝗灾正盛,他哪有心思和闲工夫出去游玩呢?和那些商贾豪绅们斗智斗勇,逼他们把囤积的粮食吐出来,就让他那段时间日夜焦心了。如今做了上县令,管的事情比从前多了,空闲也就更少了。
高展明想了想,道:“我手里还有许多公事没有做完。”
李景若将他桌上的公文搬到一边:“开春时节,百姓都忙着在田里农作呢,哪有那么多事可做。我说了放你半月公假,这句话,总还算的了数。”
李景若是三品都督,比刘汝康官职更高,他说要给高展明放假,自然是能作数的。
高展明狐疑道:“当真?”
李景若悠然道:“想我前些年四处游历,在一个地方甚少住上超过三个月的,自从来了嘉州,竟被美色迷惑,绊住了脚,小半年都没挪过窝,真是枉我一世英明……得了,陪我出去逛逛吧,算是公差,不扣你的俸禄。”
高展明被他逗笑了:“李都督,你这是滥用职权啊。”
李景若轻薄地挑起他的下巴:“既然夫人说我滥用职权,不如我再用的更彻底些。不知夫人今晚可否侍寝……”
高展明弹开他的手指:“明天就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