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说是在奈何桥下捡到的他,看样子是摔死的,只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困着,总也投不了胎,小孩儿很乖,但架不住一会儿掉胳膊一会儿掉脑袋的瘆人得慌,孟婆看不过去了,叫他抱回来的。
“你以后就叫郝万了,我叫谢必安,你可以叫我小谢哥哥,记住了吗?”谢必安替他缝好残肢换上干净衣衫,留他在了无妄城里做了年纪最小的恶鬼。
郝万,这只小鬼的鬼号最名不副实,唤作贪玩。
……
回姐跌跌撞撞地跑来,一把将郝万拥进怀里。
哪怕面目全非,哪怕目睹了郝万杀人的过程,她还是能认出,这个就是她最宝贝的平安。
郝万艰难开口,好像想起了什么:“平安……我是平安,我叫,郑平安。”
“小谢哥哥,我有名字,我叫郑平安。”郝万想起来名字以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看谢卞,向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这结果是谢卞没想过的,他只能蹲下来摸摸郝万的脑袋:“好,你叫平安。”
前世陪着谢必安作恶无数的小厉鬼,竟然就是这辈子陪着谢卞照顾她起居的保姆回姐的孩子。
所以范谢二人合力都犯难的小棺材有了郝万的加入才被轻易打开,所以只有郝万才能助贪鬼们剿杀郑鸿所化的心魔“花牌”。
“平安……平安!我的平安!”郑鸿突然不疯了,也奔着郝万跑过来,夫妇两个人一起抱着他哭。
平安已经做了许多年的郝万,看见父母哭,已经分不清是该替他们擦去眼泪还是该扭断禁锢自己的这两个人的脖子,只能迷茫地盯着谢卞看。
谢卞把郑鸿从郝万身前推开,又劝说回姐松手,然后把贪玩鬼拉在身后护着:“既然爱他,又为什么不许他投胎?”
郝万在奈何桥的遭遇,只能是他在人间的父母搞得鬼。
郑鸿又把脑袋抱起来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算命的人只说在松林里结阵,能让平安的阴寿撑到下一次投胎到我们家……”
松林里的阵法真实存在,偷人阳寿,续的是平安的阴寿,他们想让平安再次回到自己身边,又一直没要上孩子,所以平安才在奈何桥流落了那么久无法投胎,然后被范无救抱回无妄城。
谢卞不知道该说他们愚蠢还是自私,想了想把选择的机会留给了郝万。
“小谢哥哥问你,你想跟他们回去吗?”再投一次胎,再做一次郑平安。
这个问题的假设其实根本不存在,郑鸿已经死了,郝万就算再怎么投胎也变不回郑平安,谢卞这么问,只不过是记着回姐的恩情。
郝万看看眼前陌生的父母,又看了看小谢哥哥和牵着小谢哥哥的范大人,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想跟着池叔他们。”
谭池他们陪伴郝万的时间,比郑鸿夫妇陪伴郑平安的时间还要长。
谢卞摸了摸他的脑袋,对着郑鸿开口:“你们这辈子的缘已经尽了,你老老实实出去,除了平安,小希和其他孩子也在等他们的父母回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至于回姐,她把谢卞当成平安照顾了这么多年,应该想明白她的平安已经不在了。
郝万撒开谢卞的手,跑到谭池和艾水中间,一手牵着一个,跟着他的池叔和水姐姐大步朝东方走去。
回姐失神坐在地上,范无救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你想的话,随时回来。”
老范并非可怜回姐,只是怕谢卞心有挂碍,谢卞表现得不近人情,心里却是比谁都在意的。
谢卞笑了笑:“没事的,我是谢卞。”
不是谢必安,也不是郑平安,是少年谢卞。
六鬼同出,阵仗大得惊人,速度也快得惊人,谢卞再回头,东方遮天蔽日的土墙已经不见。
云层之后乍破的天光又一回洒落在小镇上,这个早晨,应该有很多人能从噩梦里醒来,拥抱他们在床前等待许久的孩子。
……
赵猛睁眼看,自己煮了一半的汤果然好好地架在炉子上,只是火被人熄了汤都凉透了,也不知放了多久,看来饭要重新做了。
“哥,你想吃什么?”
赵猛扯着嗓子喊,怕谢卞听不见又“噔噔噔”地往楼上跑,上到一半恰好碰见范无救从屋里出来。
范无救整理着袖口的扣子,心情似乎很好:“喊什么呢,你哥累坏了让他歇会儿,别打扰他自己看着做吧——对了,问你左哥来不来吃饭,来了先别上楼。”
他们已经在煞境里忙活好几天了,谢卞又总是做一些超出自己所能的事情,不累才怪。
只是这“累坏了”三个字从范无救嘴里说出来似乎稍微带着些暧昧的意味,赵猛想起来范大人和他哥牵在一起的两只手,心里总觉得有些郁闷,类似于阿轩谈恋爱时候的那种感觉,感觉像是好白菜被猪拱了。
“还愣着干嘛呢,你心里想什么我可能听见啊!”范无救站在楼梯上方瞪赵猛。
这小鬼,好容易对他柔声细语一次还腹诽起自己来了,难道他最近很平易近人吗?范无救想不明白。
赵猛一听撒丫子就往回跑,这要是被范大人知道他心里“好白菜和猪”的想法,左右来了都救不了他。
把麻烦小鬼吓唬走了,范无救也没有回房的打算,径直朝谢卞的房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