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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知报恩的畜生,居然骗了他这么久。

他从没想到,在鞭子下瑟瑟发抖的小孩子居然会有这种胆子。

可他毕竟还有理智,这些愤怒就算疯了一样四处流窜,也不能在这里表露出来,只能勉强地展开一点笑意。

“江公子说笑了,他本来就不爱说话,摇头就是没有吉卦也没有凶卦,一切如常,平安吉祥。”

“这孩子还有个好处,他绝不说谎,但凡出口的话,绝对是真话,小人养他十多年,绝不作假!”

众人见他说得煞有其事,都笑起来,也不跟他多计较这些事。

商人而已,噱头越多,越是能要个高价。

小心看着上座那位公子的脸色并不像发怒,杜权陪笑补充:“小人不敢对各位说谎,而且江长史来过,也该知道,这孩子如果摇头的话,小店分文不取,只当给诸位看个新鲜乐子。”

“倒是新鲜,”有人吆喝:“掌柜的,刚刚我还没看真切呢,你这看一眼难不成也要钱?”

“哪敢,哪敢,这孩子害羞而已,诸位想看,尽管看个够。”

杜权退后几步,捏起了曲沉舟的下颌,迫他抬起脸来。

柳重明听着四周的惊叹声,目光停在桌面的果盘上,没有像旁人一样去盯着瞧。

不知为什么,他极其抵触这种情形,就像他不知为什么会被那个目光吸引一样。

也许是因为自己在那个梦境里见到这双眼睛?

在那双妖瞳看过来时,他有些恍惚。

那一瞬间与年龄不相符的平静与隐忍,在异色的绝美眼瞳中一闪而过。

那孩子像是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一块绝世美玉,让人既想不顾一切地飞身过去救下,又想看到这美玉被绝望打破冷静时的模样。

可他想自己去打碎去收拢,而不是看到这孩子如待宰猪羊一样,跪在那里,毫无反抗之力地任人赏玩。

慕景德并不像旁人一样大惊小怪,饶有兴趣看了片刻,问道:“怎么还把人捆着?”

杜权忙答:“劳公子问,这孩子怕是小时候泄天机,现下遭了报应,如今染上了疯病,不时发作,怕伤到了各位贵人。”

他这回答十分讨巧,一边暗着说奇晟楼的卜卦招牌不是骗人,一边也给之前得罪过的潘公公留了脸面。

听他这样说,席上自然有人想起潘公公的事,忍不住窃笑低语起来。

“杜掌柜,他脸上那是什么,几年前好像没有吧。”江行之问。

“江公子,所以说呢,怕是报应,他如今也就一双眼睛能见人,下半张脸吓人得很,怕冒犯到诸位,出来见客的时候就戴上覆面。”

柳重明冷笑。

他做了那个古怪的梦后,派人去跟奇晟楼的管事闲聊过,听说这孩子不会卜卦之后,日子过得比其他下奴更艰难。

像那天那样,在柴房里被吊打到伤痕累累,据说是那孩子的家常便饭。

那脸上的伤疤怎么可能是什么报应,就是用鞭子抽出来,现在还有那么深的痕迹,谁知道当初把人打成了什么样子。

所以柳重明更不明白,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孕育出那样的眼神,平静得超乎生死,就像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一眼。

他也完全想不出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疯,砸了潘赫。

“杜掌柜,”他盯着跪在那里的小小一团,漫不经心地开口:“他卜卦一次,多少钱?”

周围人知道他有钱又守财,都开始起哄,连慕景德也笑着看过来:“重明不是不信这个?怎么舍得把银子拿去打水漂?”

江行之也凑趣:“杜掌柜,这可是金主,你不妨狮子大开口。”

“玩个乐子而已,光看看有什么意思,”柳重明不在乎地笑:“公子平安归来,值得庆贺,又难得行之兄选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好光看看?”

已经有多久没在这上赚到钱了,杜权喜得眼泪差点出来,忙不迭回答:“一次三百两银子,卜不出结果不要钱!”

“居然这么贵,难怪石岩劝我也去做点算命生意,”柳重明笑笑:“那就数数我们一共多少人,每人一次机会,如何?”

江行之露齿一笑:“公子,重明居然舍得这么剜肉,真是难为他了,我反正是看到重明的诚意了。”

“杜掌柜,”柳重明挑眉一笑:“行之兄那次就免了。”

慕景德大笑:“行之,你那一次,我给你补上。”

“谢公子,行之却之不恭,”江行之笑着拱手,又看看地上低头跪着的人:“掌柜的,这次可得让我听个明白,别稀里糊涂地拿摇头糊弄我。”

杜权听得心花怒放,喜得搓手,搡了一把曲沉舟:“沉舟!愣着干嘛!还不过去!”

在四周的一片笑语中,曲沉舟垂目看着地面,慢慢移动膝盖,跪行着靠近桌边,极轻地低语一声:“卜骨……”

有距离近的人听到,不解地问:“卜骨是什么?”

“劳公子问,这孩子卜卦的时候,要捏着卜骨才灵。”

杜权太久没见他这么乖顺,忙叫人把准备好的卜骨取回来,又让人解开他的绑缚,喜得手忙脚乱地把卜骨塞到他手里:“快!”

曲沉舟单手撑在地上,微微喘息着,像是被刚刚的绑缚勒得难受,片刻后才慢慢抬起头,将目光落在慕景德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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